青衫白鹤翅这一现身,东西两边凉棚顿时飞出四人,直扑向前,口中叫道:“恩师!……”“老前辈!……”“前辈!……”
夏逸峰低头一看,伏在旁边的四个人,竟是双帆无影女、辽东一叟、跛道人,有三龙帮总帮主血掌吴恒。夏逸峰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瞠然以对,不知所以。
青衫白鹤翅回顾一下左右,微笑着说道:“武林之中恩恩怨怨,最易制造纠纷,彼此冤冤相报,永无了日,有失武林之道。当年吴恒乖戾,为我逐出门墙,不料不知悔悟,作恶江湖,其罪难恕,念他年已七十,饶去死罪,随我转回野人寨下,苦度余年。夏逸峰虽有杀父伤母之仇,如能以一点仁心相待,也就无须太为已甚,留得一步,积后福无穷。金雕双钩随我北归,刘白禾嫁得英雄婿,胡松子再回辽东乐享天年,如此各有所获,但愿武林永无争纷,我言已毕,尔等有何意见?”
青衫白鹤翅从长啸出现,直到侃侃而谈,谈笑之间,把武林中数十年的恩仇,就此一笔勾消。各大宗派之中,自然不乏有人也认识这位百年来始终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奇人,如今突然现身,料定这场震惊一时的武林群雄大会,可能就要如此烟消云散。
不认识的人,更是震惊这位中年儒士一现身,居然连三龙帮总帮主血掌吴恒也畏缩如是,不由地窃语纷纷。
青衫白鹤翅回顾站在一旁的法真,点头笑道:“西域与中原,同属武林一脉。武技一道,本为人上有人,天外有天,若要执意争雄,是愚不可及之事。大师西域一派之尊,何若远涉中原,作无谓之争。西藏密宗兼武功与法术于一炉,然而,百密难免没有一疏。你瞧!”
青衫白鹤翅用手一指夏逸峰手中的鱼肠匕首,说道:“鱼肠匕首飞剑折回,对口穴难保无洞穿之苦。大师如觉悟时,就请稍作游历,瞻仰中原风光,转回西域,光大密宗一派,前途无量。”
魔僧法真眼见夏逸峰手中的鱼肠匕首,不禁身上出了一阵冷汗,若不是中年儒士出手是时候,自己横尸灵岩山,尚不知因何而死!遽然雄心豪志俱消,稽首作礼,不发一言,匆匆带着门人,就此飘然离去。
白鹤翅目送法真走后,伸手一拍吴恒的后颈,说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不如易红。随我走!”
一声走字刚出口,但见他右手一带吴恒,左手一带金雕双钩,平地起身,倏然两三丈,飘然直落山地,转瞬不见。
各大宗派掌门人,眼见主人已去,群龙无首,便也纷纷起身赋归。
突然,三龙帮三帮主易红腾身场中,抱拳朗声叫道:“各位武林前辈,请稍留步,易红有一言奉告。”
各大宗派都停身诧异,看着易红。易红说道:“今日之事,云消雾散,就此一笔勾消。无论三龙帮今后是否仍在江湖,也望各位不念旧恶,善意相与,易红则感德不尽。易红有一件礼物,奉给各位不成敬意。”
说着挥手请各宗派人等,远离西棚廿丈开外,然后喝令:“举火!”
言犹未了,只闻得一阵烟火从西棚地下,蓬然而起,接着一轰隆隆一声地动山摇,土石横飞,把西边凉棚炸得片竹不存。
各大宗派掌门人眼见这样吓人事件,都为之咋舌不已。
易红接着微笑道:“易红不愿诸位葬身灵岩山,仁心一动,留而未发。权当一件礼物,赠送诸位但求换得诸位的善意相与。”
易红言犹未了,顿时欢声雷动。灵空大师上前合掌高喧一声佛号,说道:“易施主仁心泽被武林,我人感之无尽,灵空在此敢断言,各大宗派必将与三龙帮友善相处,共发武林之光。”
此时,夏逸峰已退至一旁,眼看十五载血仇,虽未亲自手刃仇人,能换如此结局。也了无憾事,目送各大宗派纷纷赋归,一场血战,化干戈为玉帛,也未免感慨万千,雄心顿减!
回首双帆无影女和飞燕双环两位姑娘并立身后,但愿从此归隐山林,笑傲岁月了。
夕阳已西坠,灵岩山空余一片寂静。突然,山旁一棵参天古树上,幽幽一声长叹,接着飘下一位长发披肩的姑娘,背插长剑,眉锁春山,望着渐渐隐去的人影,低低地说道:“玉胆鸳盟,天山空余恨,唉!可怜的邱妹妹!”
说着话,反身轻轻一跃,也跟随着暮色苍茫而消失在山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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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灭门之祸
潜江青草塥一年一度的迎神赛会,像七月的秋阳,照耀在青草塥的每一个地方,到处都洋溢着一股狂热。
迎赛会照例地要酬神演戏,而且一演戏就是半个月二十天,丝竹锣鼓把青草塥的人,生活和情感都敲走了常轨。只要晚饭一吃,太阳一偏西,再没有比看戏更重要的事了。
这是安庆有名的丁家班来青草塥演出的第五天。
这天,是个阴霾的天气,天黑的比较早,有着近来罕有的凉爽。戏台上,迎着台口挂着四盏气死风灯,照着台下黑压压的人,也照着台上汗流浃背的敲的、打的、拉的、唱的。
台上正唱着“过五关”,穿黑衣紧靠的马僮,一路斤斗翻出来,快得像是劲风吹出一朵乌云,来到台口,只见他霍地一个倒翻,骨碌碌接连又是好几个“鲤鱼打跌”,这才扑地而起,“一鹤冲天”,落在台口一亮相。台下顿时暴起一阵雷样的掌声,夹杂着粗吼的喝彩。
正在这个时候,台下人丛里有人一扬手,唰、唰、唰,飞起三点寒星,在气死风灯的照耀之下,闪着光芒,直向台口亮相的马僮身上飞来。
扮马僮的这人,显然不是一般唱戏跑码头的身手,这突如其来的三点寒星,闪电扑向面门的时候,就势在台上一式“卧看巧云”,斜地里躲过。那三点寒星却正好扎在台上检场子人的身上。红光一冒,噗咚倒地,连“哎呀”都不曾有过一声,顿时气绝身亡。
检场人一倒,武场打得正热闹的锣鼓,倏然停住,大家都惊得呆了。站在后台出场处的老板丁老六,他是从布帘里面看着前台每一出戏的,前台的一切,他比谁都看得清楚。检场子的刚一倒地,丁老六心里一沉,满脸大黑麻子顿时热气腾腾,汗珠滚滚,知道这一下问题大了。刚一掀布帘子,迎面寒星又现,一连六点分取台口的马僮,和正在掀门帘子的丁老六。
丁老六能够带着戏班子跑码头,手底下也不含糊,一见寒星迎着自己而来,一抖手中的布帘子,带起一阵劲风,迎着那飞来的三点寒星荡去,人却顿足穿身,窜到台口,刚叫得一声:“柳老板!有人暗算咱们,小心!……”
话犹未了,扮演马僮的那位柳老板,人在台口一伸双臂,一吸气,猛地长身,腾空而起,霍地一折身,扑向台下。丁老六一见不由地急得高叫一声:“柳老板!”
随着也一拧身,扑到台下。
这时候,台上乱作一团,台下也知道是出了人命,更是惊惶万状,呼爹叫娘,携儿带女,乱成一片。
丁老六刚一扑到柳老板身边,不觉心里又是一个哆嗦。麻脸变成了紫酱,指着地上躺着的一个人,颤声问道:“柳老板!柳湘!你……你出手干的?”
柳湘冷哼一声,没有理会丁老六的惊惶,一双眼睛只顾打量地上躺着的那人。此刻正是仰面朝天的躺着,脸上发紫,耳鼻七窍,也都汨汨地流着紫血。左手伸在腰际,右手掌心还扣着三张柳叶飞刀。从他一身衣着来说,这人在青草塥还是个颇有地位的人物。柳湘正待回过头来和丁老六说话,只见人丛里挤过来两个人,大马金刀地在丁老六面前一站,粗声粗气说道:“丁老板!这是怎么回事?好好地酬神唱戏,怎么闹出人命来了?这样一闹,叫我们这些主事人,如何向三乡六镇的人交代?”
丁老六此时显然被这突然间两条人命,弄得有些慌张失措,来人这样一讲话,一时张口结舌半晌答不上话来。
站在一旁的柳湘突然一摘头上那顶武生巾,一拧吊客眉,一瞪丧门眼,冷冷地说道:“二位来得正是时候,在下不明正要请教。丁家班远从安庆府应聘来到贵地,设有不周之处,尽管当面指教,如何暗箭伤人是何道理?丁家班敢跑码头吃开口饭,也就不怕无事生非的捣乱。……”
丁老六想是此时已经定过神来,一听柳湘出语顶撞,唯恐再生枝节,连忙上前一步,拦住柳湘,说道:“柳老板!你就少说一句吧!两条人命摆在眼前,大家要心平气和的来商量。”
说着话转身向两个来人拱拱手,说道:“两位明人,毋须我丁老六饶舌。丁家班来到贵地,人疏地不熟,招呼不到的地方,在所难免。如今这位……”
丁老六用手一指倒在地上的尸体,正待讲话,忽然有人叱喝着叫道:“洪大爷来了!”
先前来的两人,一听洪大爷三个字,顿时那种盛气凌人的气势,一变而为奴颜卑膝,抢步迎上去,哈腰打躬,说道:“大爷您来得正好,少爷被这小子给打死了。”
这话一出口,那位迈步而来的洪大爷,和站在一旁的丁老六都惊得“嘎”了一声。丁老六惊的是没想到倒在面前的尸首。竟是青草塥独霸一方的洪士来的儿子,而洪士来更惊诧的居然有人敢打死自己的独子。
就在两人这一楞之间,柳湘站在一旁打量这位名震青草塥的洪大爷。瘦小的身材,颏下蓄着花白胡子,削瘦见骨的脸,一双湛湛有神的眼睛,此刻满脸神情,充满了悲恸激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