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戒
戒律不见了。
沐钰儿耳朵微微一动, 怪不得远远就听到外面有断断续续的喧闹声。
又一个人消失不见,这对现在的僧人们来说可不算一个好事,但对现在的北阙而言竟然不算一个坏消息。
沐钰儿和唐不言对视一眼。
鹬蚌相争, 渔翁得利。
一直潜藏在暗处,无处可寻的凶手终于在这次浑水中慢慢浮出身形。
“去找了吗?”沐钰儿上前一步,把张一扶了进来。
张一喘着气,点头:“陈策听说又有人不见了, 头都大了, 立马就分出十五个千牛卫从后院开始一点点排除了。”
“你那个事情也是一个个找过去了吗?”唐不言在身后缓缓问道。
张一点头:“王新还在一个个对脚印,阵容浩大得不得了,就差贴着别人耳朵大喊, ‘我们知道凶手是谁啦!别跑!’’
沐钰儿扬眉:“还有心思插科打诨,看来也不累。”
张一顿时敛眉, 低眉顺眼说道:“我们刚把把相国寺的人都对了一遍,就连法明方丈都量过去了, 一共赛选出二十三人脚印完全一样的人,然后再去找其他寺庙的人, 结果找到净业寺时, 那些僧人才发现戒律不见了。”
“他们不知道戒律不见了?”沐钰儿背着手,不解问道。
张一点头, 也颇为惊讶:“他们甚至不知道戒律什么时候不见的, 还是等我们去敲门才发现人不在里面。”
“那他们最后一次见到戒律是什么时候?”沐钰儿绕着张一踱步, 问道。
“也就吃完晚饭之后吧,戒律长老说要休息,然后就回自己的院子里了, 他在寺中威严甚重, 大家也都不敢靠近那间屋子, 所以他到底何时离开的,谁也不知道。”张一也学着杨言非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撑着下巴。
“我听着大家对戒律的评价都是惧大于敬,好像他做事很是刻板严肃,谁犯到他手里都会脱一层皮,脾气很差。”张一说。
——看来戒律之前和法明在竹林见面,两人都是偷偷见面。
沐钰儿嗯了一声,踢了踢他的小腿:“起来,去净业寺僧人休息的厢房。”
“王新呢?”她随口问道。
“在测量净业寺众僧人的脚印,顺便把人都聚起来,看着。”
唐不言走在沐钰儿身侧,随后说道:“去请陈娘子随行一同。”
沐钰儿脚步一顿,扭头去看:“少卿是觉得,戒律很有可能……”
“自来仵作和大夫都是有所相通的,若是能赶上最后一口气也是好的。”唐不言委婉说道。
沐钰儿站在院中,沉思片刻点了点头:“行,那我去找菲菲,少卿等我一会儿。”
身后的瑾微忿忿说道:“若是真的和杨郎中说得一样,那和尚说不好是罪有应得,还救回来做什么。”
昆仑奴握紧沙包大的拳头,用力点头附和着:“过分!死有余辜!”
唐不言垂眸,看着义愤填膺的两人,认真说道:“君臣上下贵贱皆从法,是谓大治,法者,兴功惧暴,律者,定分止争,令者,令人知事,我们身为官吏,置之不理,便是为恶,横加干涉,便是行坏,今日既然遇到了,便不能视而不见,有违仁义,但律法会给他们各自的公道。”
“可是凶手若真的是萧家人脱逃出来报仇的,那,那律法根本就没有保护他,惩其未犯,防其未然,但是现在两者都没做到。”瑾微嘴角紧抿,梗着脖子说道,“他怎么可以让如此杀害自己家人的仇人还这么活在世上。”
唐不言长睫微动,冰白的面容被烛火一罩,显出几分冷心冷情的淡漠来:“徒法不足以自行,徒善不足以为政,萧家人若是真的承受了巨大的冤屈,那几个凶手更该被暴露于青天白日,施以极刑,告诫后人,销恶于未萌,弥祸于未形。”
“那,那若是抓不到他们的错处呢。”瑾微向前走了一步,声音微微压低。
“这么久的事情,他们若是不肯认呢,陛下大兴佛家,若是有心高举轻放呢,仆小时候跟着三郎一起读书时,先生说过,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现在不就是如此,行恶者无事,可怜着亲举镰刀,再者,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就是,就是生气。”
瑾微小脸紧绷,愤愤说道。
唐不言眸光微动,落在一处的阴影处,声音沉沉:“侠以武犯禁并非放在洛阳街坊内,更是应该落在每一处行事上,你报了私仇,那下次也会有其他人来为这些人行正义之事,世世代代,纠缠不休,何苦搭上一代又一代的前途。”
瑾微睨了一眼三郎,还是忍不住嘟囔着:“可若非这次这个后人放下这么大的错,谁能知道这些事情,那些坏人还活得如此潇洒,谁看了不气。”
唐不言沉默,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这确实是为官之祸,官不为民伸冤,宛若绳绕脖颈,不亚于自寻死路,此事是当年的京兆府失信于天下,愧对于百姓,是为大过。”
瑾微也紧跟着愁眉苦脸叹气,但甚至自家三郎最是严谨的性子,还是连忙安慰道:“此事跟三郎也没关系,三郎不必介怀。”
“嗯,对!”昆仑奴懵懵懂懂听着,听到自己听得懂的话,耳朵一动,立刻在一侧也跟着用力点头,“三郎,最好了!”
唐不言沉默。
“最好什么?”游廊下,沐钰儿带着打哈欠的陈菲菲走了过来,随口问道。
“说我家三郎以后一定可以流芳百世,彪炳青史,成为人人敬仰的青天。”瑾微翘起大拇指,毫不遮掩地夸道。
沐钰儿歪头,打量着唐不言,随后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嗯,少卿会做到的。”
唐不言抬眸看来,便看到一张灿烂的笑脸。
一时间竟让他分不出这话到底是奉承的虚伪还是真心的认可,可那笑意却又是那么热烈烂漫,显出几分得意的天真来。
瑾微闻言,确实借杆子往上爬,立刻跟着大夸起来:“肯定可以,我家三郎那可是天下第一……”
“瑾微。”唐不言打断他的吹嘘,淡淡说道,“后山听说有桑葚,天亮之后,你带奴儿多摘一些,放在井水中湃一下。”
瑾微眼珠子一转,最后摸了摸鼻子,长长地哦了一声。
“你们连夜上山辛苦,都去休息吧。”沐钰儿说道。
昆仑奴拍了拍胸脯,大声说道:“不困。”
“我也不困。”瑾微说道。
“刚吃了糕点,有点撑,我和你们一起去。”杨言非凑过来说道。
沐钰儿吃惊:“都不睡觉啊。”
陈菲菲哀怨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我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有些人有觉还不睡啊,等会忙起来可没的睡。”
杨言非背着手走了一圈:“年轻人嘛,就是身体好。”
在场中年纪最大,年到三十的某人。
“你就是说我老了?”聊这个,陈菲菲就不困了,立马柳眉高挑,杀气腾腾得质问道。
杨言非和她面面相觑,最后眼珠子一转,索性躲在昆仑奴后面。
昆仑奴睁大眼睛,一只手背着伸手想要把人揪出来,看向陈菲菲的眼睛只是扑闪了几下。
好大的个子,好无辜的眼神。
陈菲菲顿时语塞。
“走吧。”唐不言发话了,众人便也跟着一串尾巴一样,溜溜达达跟在后面。
沐钰儿背着手踱步到唐不言身边:“这个戒律是修行哪种佛法的。”
“长安净业寺以律宗为法,律宗分成戒法、戒体、戒行、戒相四科,因着重研习及传持戒律而得名。”唐不言说。
沐钰儿点了点头:“那相国寺内有什么菩萨佛像和他们律宗有关的吗?”
唐不言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仔细解释道:“相国寺修习的是密宗,说起来算是相差很大的教义,但佛家内的菩萨和佛像都是遵从佛经而被创造出来的,并不会有太大的变化,两边的教义也都是供奉释迦摩尼,律宗取其森严戒律为修习途径,密宗则以密法奥秘,不经传授不得相互传习为宗旨,两者并无太大的相似。”
沐钰儿听得似懂非懂,自己琢磨一会儿,发现还是一窍不懂后,最后老实问道:“那少卿觉得凶手若是想要杀了戒律,会选在哪里?”
唐不言紧跟着皱眉,随后摇了摇头:“不知,但左右,尸体最后都会出现在寺庙里。”
凶手在杀第一个性空之后,明明可以抛尸后山但还是坚持带回来,可见他对这个环节近乎执念,所以若是真的有第四个死者,这也不例外。
沐钰儿沉吟片刻又问道:“那会不会跟性空一样杀了人再运回来。”
“千牛卫虽没有之前那般密集,但现在再贸然出现一个木桶,很容易被发现,已有先例,再一次的话,千牛卫一定会严加审查。”唐不言蹙眉说道,盯着廊檐下的斑驳竹影。
“只是不知凶手是被激怒杀.人,还是本就有打算。”
沐钰儿踩了几片影子,最后抬眸淡淡回答道:“若是被激怒,凶手反而落了下方,对我们而言反而是好事。”
她扭头去看唐不言,头顶的烛火落在琥珀色的瞳仁上,闪出几分与众不同的光泽来:“可若是那凶手真的是萧家活下来的人……”
夜风拂过她随意扎起的发带,大红色的发带随风而动,落在肩膀上。
“少卿打算如何?”
唐不言沉默:“孟子言:吾今而后知杀人亲之重也;杀人之父,人亦杀其父;杀人之兄,人亦杀其兄。然则非自杀之也,一间耳!”
“可少卿可是办的可是法家之事。”沐钰儿停下脚步,歪头看向唐不言,肩膀上的发带便倏地下落,荡开一层弧度,“《法经》言:‘为私斗者,各以轻重被刑大小’,这人用格外凶残的手段杀了三个和尚,按例……”
“重、判。”沐钰儿舌尖卷过这两个字,轻声说道。
夜风拂面,身后众人的呼吸一顿。
唐不言站在前方,好一会儿低声说道:“韩非子主张:夫立法令者以废私也,法令行而私道废矣,私者所以乱法也。”
“汉朝虽推行孝道,但对为父母私下报仇的行为都是判以死罪,自此往后,除东汉外,其余前朝皆是严惩。”沐钰儿注视着唐不言头顶的莲花发冠,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算了,我们先去抓凶手吧,事情也没一个决断呢。”
她背着手,溜溜达达走到唐不言身侧,歪头去看唐不言的侧脸,试探问道:“少卿生气了没?”
唐不言垂眸看着晃到自己面前的红色发带,缓缓悠悠,就像一只跃跃欲试的小爪子。
“没有。”
他低声说道,随后伸手捏着那发带,慢条斯理送回沐钰儿肩上。
宽大的袖子挟了一股淡淡的草药香,扑头盖脸地蒙了沐钰儿一脸。
“真的?”沐钰儿直接用手扒拉开袖子,小猫儿眼仔细打量着唐不言的脸色。
唐不言嗯了一声,随后淡淡说道:“容为衣冠,司直该梳梳头了。”
“哦。”沐钰儿心满意足地松开袖子,随后坐在栏杆上,动作利索地解开红绳,开始扎马尾。
她动作格外利索,蓬松浓密的头发被握在手心,长长的发带一头开始绑着,一头咬在嘴边。
唐不言的视线落在唇边垂落的发带上,看着那根发带被紧绷,雪白的牙齿轻咬发带……
他不由喉结微动,但最后还是移开视线,看向正在和陈菲菲说话的杨言非身上。
“杨郎中。”他开口,转移注意力,“之前的问题还未回答,册子上说,那月一直下雨,其中有人上山,那行人一共有几人?”
杨言非摇头:“不知道,他不记得了,但说那群人都是郎君,年纪差得很大,瞧着不好相处,大家也不敢多问,对了,那老丈说,领头的那个人年纪最小,看上去才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说话斯斯文文,所有人都听他的。”
“还有一个年纪最大的,脾气暴躁,和谁说话都骂骂咧咧,无意中看到他抬起头来,发现有一颗黑痣长得位置奇怪,就记住了,就这里,下颚,就下巴下面有一个大黑痣,”
他抬起下巴,指了指自己喉骨上方一点的位置,
沐钰儿倏地抬眸,盯着他的手指看。
那个位置若是一个人常年低下头,确实不容易发现,那一旦抬起头来,就很容易被发现。
唐不言也盯着他的手指看,眉心微微蹙起。
“怎,怎么了?”杨言非突然被两人齐刷刷地看着,吓得结巴了一下。
“道善。”沐钰儿站起来,看向唐不言,“道善这个位置上也有。”
所有的事情在此刻完全拨云见日,沐钰儿终于清晰地看清自己到底要如何走。
十年前的那个雨夜,萧家也许出于好心收留了一群无处躲雨的年轻人,却不料这是灭门之灾的开始……
“走,戒律若是争气还能吊着一口气,此事,今夜就可以查清楚了。”唐不言轻轻吐出一口气。
一行人刚刚出了院子,便听到陈策的声音。
“停,停步,尸体,尸体找到了!”陈策大夏夜跑的满头大汗,一张嘴犹豫张了张,最后只是抹了一把脸,无奈说道,“在天王殿。”
沐钰儿吃惊:“那不是供奉弥勒佛的殿宇吗。”
“对,戒律赤.裸着身体跪在蒲团上,我们一开始还以为他在做……特殊的礼佛,喊了好几声也没反应,然后轻轻一碰,人就倒了……”
陈策脸上露出一言难尽之色,目光在神色凝重的众人脸上扫过,破罐子破摔,自暴自弃说道:“我好歹也是见惯大风大浪的人,长这么大是真的没见过这样的事情,我也真的不知道,凶手是不是讨厌和尚啊,真是奇怪了,怎么杀个人还这样折磨人啊。”
—— ——
天王殿是山门后的第一重殿宇,正面供奉着大肚弥勒佛,头顶的匾额乃是书法大家建寺时赐予,廊柱下悬挂着两幅楹联,正殿东西两侧左右分布着四大天王像,其后方则是寺庙的守护神韦陀尊天菩萨,院子东西两侧各开一门,西为恶,东为善,两门对开,洗涤罪恶。
沐钰儿亲眼见了戒律的尸体,这才明白陈策那一言难尽的神色到底是何意思。
戒律如今赤身躺倒在地上,一双眼不甘心地睁大,手脚蜷缩着,当真有点厉鬼的架势,只见他膝盖边的蒲团上早已被鲜血染湿,发出一阵阵血腥味,身上是一道道鞭子的伤口,交错纵横,皮肉翻卷,鲜血凌厉,胸口有一个血洞,如今正缓缓流出血来。
最为惨不忍睹的是他的下.身,两侧阴囊被捅了几刀,血肉模糊,阴.茎直接被整根砍断,露出狰狞的伤口。
张一果不其然开始扒拉着王新呕吐。
瑾微倒吸一口气,连忙垫脚捂住捂着昆仑奴的眼睛。
“我已经看到了。”昆仑奴闷闷说道。
“不许看。”瑾微连忙把昆仑奴往门口推去,“小孩子家家的。”
“十八了,不是小孩子了。”昆仑奴不愿走,偌大的身子勾着,两脚扎在地上,怎么也不肯动一步,闷闷说道,“只比你小五岁。”
陈菲菲上前,摸了一下尸体,惊讶说道:“血还是热的。”
血还是热的那便是刚死没多久。
沐钰儿眼睛一亮,上前,抱着一丝侥幸问道:“那人还是活着吗?”
“你们刚才可有看到什么人。”唐不言立刻去问陈策。
陈策身后的小队长连忙说道:“人很多,统领虽然只派了千牛卫二十人,但相国寺出了不少人,橙字辈的人全都带武僧出来了,就连礼部的人也跟着出门帮忙找人了,澄心法师发现的人,澄明法师也出来帮忙找人,但一直在两侧地藏殿,澄静法师一直在大雄宝殿附近,他们三人是负责前殿的。”
“把靠近过这里的人都带过来。”唐不言吩咐道,“人刚死,凶手一定和你们打过照面。”
小队长脸色严肃:“那我现在就问问兄弟,刚才一个时辰内到底见过谁。”
“等会,人还有气,会把担架抬来,把白布给人盖上。”蹲在地上的陈菲菲神色激动,“快快。”
原本安静的天王殿顿时热闹起来。
“对了这人受伤不超过半个时辰。”陈菲菲临走前说道。
“好!”小队长按剑离去。
“人可以救活吗?”杨言非凑过来问道。
陈菲菲摇头:“受伤很重,不好说。”
“那他下面都这样了,还能活……”杨言非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往下看了看,不由自由地龇了龇牙。
“太监都能活,他怎么不能活。”陈菲菲翻个了白眼,顺手把人推开,“又不是你受伤了,你慌个什么劲,走开,别耽误我走路。”
杨言非一听就忍不住夹了夹腿。
一群人刚出了台阶,就和相国寺的人撞在一起。
“人,人怎么样了?”澄静身为大师兄,这几日两个囫囵觉都没睡好,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一看到北阙的那架势,立马跳了跳眼皮。
“人还活着,我先走了,你们聊。”陈菲菲也不和人多说话,直接带人准备回厢房。
澄静眼睛一亮:“还活着!活着好啊,可要帮忙,我们寺中也有精通医术的人。”
沐钰儿正准备答应,就听到唐不言直接开口,接过他的话。
“不用。”唐不言笑,“陈娘子仵作勘验之法举世无法,医术也不逞多让。”
“可我们的医术也不错。”澄静坚持说道。
“真的不用了。”沐钰儿背着手,目光自那群和尚中扫过,淡淡说道,“这世上若是有菲菲救不回来的人,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
澄静闻言,也只好点头应下:“既然还活着那便是好事,我们也不打扰贵人们了。”
“天王殿现在可以进去吗?”澄明问。
沐钰儿摇头:“不行,里面还没勘验过,我等会还要和少卿仔细看一下。”
澄明目光落在天王殿内高高在上的含笑弥罗佛身上:“明日山门想来是开不了了。”
澄静也跟着叹气:“是了,先去找师父吧。”
“不是说澄心找到的人吗?为什么刚才不在这里?”唐不言问道,目光落在站在澄明身侧的高大和尚身上。
澄心不耐说道:“我是一人看到的,自然是要找人,一出门就看到千牛卫,就把这里交给他们了,然后就去找师兄师弟了。”
澄静忙不迭点头说道:“正是如此。”
“那你当时发现他跪在那里可有动过他?”唐不言紧盯着他的瞳仁,坚持不懈问道。
澄心摇头,随后黝黑的脸上冒出一丝古怪之色:“我以为他是在修炼什么……”
戒律是跪坐在蒲团上,乍一看确实很像是在礼佛。
澄明的视线就在此刻抬起,挡在澄心面前,直视着唐不言,淡淡说道:“师兄之前一直和我在一起,并没有单独出门,只是后来我在地藏殿有事,这才独自一人去天王殿的。”
“正是如此,真的是这样的。”澄静苦着脸点头。
“怎么样,戒律长老找到了吗?”门口,只看到礼部的人也跟着走了进来,明庭千想来起得格外匆忙,只胡乱裹了一件外衣,连头发都是匆匆梳了一下。
“找到了,正送回厢房。”唐不言皱了皱眉,“你身上什么味道。”
明庭千伸手闻了闻自己的手臂,苦着脸说道:“之前去救苦地藏殿那边,不小心撞翻了香炉,撒了我一身,相国寺的香可太香了。”
澄静惊讶说道:“原来那香炉是明郎中弄翻的。”
明庭千点头:“本打算找到人之后再去收拾的。”
“没事了,澄明刚才一个人收拾干净了。”澄静说道,“那香炉颇重,可有砸伤。”
“只砸到手臂了,不碍事。”
唐不言这才发现明庭千的右臂正安静垂落在一侧。
“严重吗?去看大夫吧。”他蹙眉,担忧说道。
“不碍事。”明庭千笑,还故作淡定地想要抬起来,却不料疼的龇牙咧嘴,“哪有这么娇贵,养养就好了。”
唐不言严肃地看着他。
“好好好,有空就去看。”明庭千见状,无奈说道,“既然尸体找到了,那我就去休息了,这一日日的,实在太困了。”
礼部的人也跟着露出痛苦之色。
“嗯。”唐不言说,“诸位都回去吧。”
两人说话间,沐钰儿已经在天王殿转了一圈。
“终于看到一个还算有点线索的现场了,正殿里竟然有打架的痕迹。”沐钰儿摸了摸下巴,“你看这个增长天王下面的的烛台和别处不一样,原先摆放烛台的人把莲花那边都朝向外面,但这个却是是随便摆摆放的。”
“司直,这个恶字入口,挂着一条鞭子。”王新的声音响起。
沐钰儿快步走了过去,便看到王新正踩着石狮子的脑袋,取下鞭子,鞭子上还勾着血肉,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这个鞭子是不是就是戒律身上伤口的凶器。”王新问道。
“血还是鲜艳的,没完全干涸,应该对得上戒律身上的伤口。”沐钰儿说,“把鞭子带回去。”
张一从后殿回来,看着沐钰儿说道:“后面没有可疑的东西,但有三根只烧了一半的香,还有中间的香炉上有还未烧干净的灰色僧衣,应该是戒律的。”
沐钰儿下意识看向弥勒佛的正前,正好也有只剩下一半的三根香。
“这是谁点的?”沐钰儿喃喃自语。
若是凶手点的,那还颇为敬重佛法,若是戒律点的,那说明他当时来这里,心情应该颇为轻松。
“把东西都带一点回去给菲菲看看。”她看着已经透出光亮的天际,眯了眯眼,随后又看向陈策,“晚上可有看到什么人?”
“没有。”陈策蹙眉。“真是见了鬼了,凶手到底是怎么办到的,来无影去无踪。”
沐钰儿想起样杨言非说的小道。
——也许真的该去问问那个郑侍郎。
“不过,凶手让戒律死在这里是为了什么。”沐钰儿打量着整个正殿,摸了摸下巴,“还砍了阴..茎,这瞧着是犯了色戒啊,不过这跟弥勒佛有啥关系。”
“传闻弥勒佛飞升前曾路过钱塘见有一女子哭泣,细问才知是被一个官绅□□了,便打抱不平,惩戒了那官绅。”唐不言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那不是都合上杨言非说……”
沐钰儿回头,盯着站在微凉天光下的唐不言,却又微微失神。
天光把面前修长高挑的人笼罩着,只露出模糊的光晕,宽大的袖口垂落下来,隐约冒出一丝金光,当真好似有神明降落人间。
羽翼光明欺积雪,风神洒落占高秋。
作者有话说:
今天没有加班!日六了!夸我!
主角想法不代表作者想法啊,基于人设做出的回答哦!
臣上下贵贱皆从法,是谓大治——引用
徒法不足以自行,徒善不足以为政——引用
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引用
2.古代对于为血亲报仇的事情,唐朝之前除了一个东汉,剩下的都挺严厉的,尤其是曹操的魏国,要牵连家族的辣种,但是唐宋就是还算中肯,人要杀,但也会给你表彰,就是两手抓,既树立法律的森严,但也给了一点人道关怀(?也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这么说)但到了清朝就更加宽松一点,只是打板子,然后流放,所以总的来说,还算宽宥。
弥勒佛布置参考大兴善寺,略有细微改动,但现在的布置都是明版,不过我也不知道唐朝长啥样子的,笑死感谢在-19 23:58:-20 23:55: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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