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救了我?”他喃喃自问。
惊魂初定,突然感到右肋奇痛难忍。
“这一剑伤得不轻,我得赶快躲起来裹伤。”他向自己说,先解腰带扎住肋后的创口。
这一生中,他第一次被人第一招便击中了。胸口那道创痕仅伤肌肤,但把他的信心和胆气几乎击溃了。
近午时分,他出现在溢浦港的一座古老的大宅。光线不足的幽暗密室内。
在九江匿伏多年,对附近情势他有深人的了解。
坐在对面大环椅内的三角眼、年约花甲的主人,一面喝着杯中热腾腾的庐山名产云雾茶,一面拈须微笑。
“沈老兄,你为何来找我?”主人笑问。
“求助。”他简洁地说。
“有必要吗?”
“有,因为兄弟已经走投无路,呼救无门。”
“你知道我八极瘟神的为人,从不做利人不利己的事,谁也不敢把惹我,所以叫瘟神。”
“兄弟向你求助,对你有利,就因为你是宇内可怕的凶魔瘟神,所以才向你求助,因为人世间那些所谓主持正义的人士,已连名利熏心靠不住了。”
“唔!你的要求是什么?”“狂龙的九江肆意屠杀,已经掠夺了无数金银珠宝,已经……”
“哦!沈老哥,你是不是找错了人,投错了门路?”八极瘟神抢着叫。
“兄弟找错投错了?”
“是呀。”
“真的?”
“怎么不真。我原以为你找我,是要我找飞天夜叉,替你讲情化解,没想到你老兄却要求对付江龙。这未免太荒唐了。”
“荒唐?为何?”
“沈老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八极瘟神诚恳地说:“你想想看,狂龙父子俩手下的人,百分之九十九是武林所不容,江湖所共恶的同道。
“飞天夜叉是宇内神秘女魔头,冥河使者是早年大河两岸的悍寇;白无常与神手书生都是黑道煞星;十神十魔全是十手所指的大坏蛋。
“他们都是世所不容,见不得天日的所谓武林败类,与我八极瘟神同是一丘之貉。目下他们投效狂龙,不但可以挺起胸膛做人,而且名利双收。”
“哦!你的意思……”
“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八极温神也穷途末路混不下去了,我同样会去找狂龙投效,炼魂真君就是榜样。”
“罢了,我无影刀果真是走错了门路。”他沮丧地说:“天下间真的没有能助我的人了。”
“是的,没有人能帮助你的。”八极瘟神郑重地说:“沈老哥,如果我是你,立即乘船远离九江,躲得愈远愈好,重新找处隐秘的所在,隐姓埋名躲几年,他们不可能再浪费精神遍搜天下找你的。”
“谢谢你的忠告,我会考虑你老哥的建议。”他喝掉杯中茶站起:“打扰了,告辞。”
“近午啦!吃顿便饭……”
“谢了,在任何地方,兄弟都不敢耽搁过久,这是逃灾避祸的金科玉律,再见。”
国华同真如姑娘离开临时香闺,连夜偷越城关,从城南出城,先在一座峰脚下的山神庙。做了一个草窝歇息养神。
姑娘极为自然地,蜷缩在他怀中,片刻便沉沉睡去。可能是这些天来,一直就不曾好好安睡过。
国华却心潮起伏,难以人眠。毕竟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一个在险恶江湖中,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男人。
曾经以各种不同面目,在各种五花八门的行业中厮混,心智与体能完全成熟的大男人,怀中紧抱着一位美丽可爱的小姑娘,他能无动于衷木头人似的安然人睡?
开始,他真的本能胡思乱想,但不久之后,想到姑娘如此喜欢他,如此信任他,他觉得胡思乱想真是罪过。
立即定下心神,据除杂念暗作打算,不久便梦人华胥。
天快亮了,他悠然醒来,看依在他身旁的真如仍然睡得香甜,一只手还揽在他的虎腰上,美好的面庞有着天真的笑容。
“这不知人心恶险的丫头、大概以为躺在她娘的身边,无忧无虑地作好梦呢!”他心中自语。
他突然有亲亲姑娘脸颊的冲动,但却又抑住了,轻轻挪开腰间的温暖小手,将盖在身上的外祆换至姑娘身上盖妥,这才起身钻出庙门外活动手脚。
他练功练得很勤,有机会就以练内功心法来恢复疲劳,上次无影刀以为他死了要埋葬他,就是碰上他在练气行功。
行功毕,天已破晓,寒风硬骨,天气奇寒,庙侧的山泉,泉水却是暖的。洗漱毕,突然发现身后有人。
这时正是他最清明,听觉最锐敏的最佳状况,竟然有人接近身后他近才被他发觉,令他大吃一惊。
他沉着地转身,怔住了。
“你起来了?”他背后站着微笑的真如姑娘,难怪他发怔:“你像个没有形质的幽灵,一点声息都没有,不知道你是怎样炼的?”
“娘教给我两种炯然不同的武功。”姑娘傍着他蹲在山泉旁,用小腰帕洗脸:“据娘说是半掸半玄,真要练至化境,身躯可以轻如无物,双脚可以离地近尽御虚而行,在百步内可以不用脚踏实地呢。”
“是不是脚下有气流四涌的现象?”他问。
“是的,听娘说,气流可以激起浮尘。”
“那不是半掸半玄,而是正宗的摔门心法,传闻中的掉门绝学步步生莲。你练成了?”
“没有,但已经可以着地无声,可以支持二十步左右,二十步以上就无能为力了。”
“你已修至踏雪无痕的境界,必须下半甲子苦功方能有成的境界,你是个天才。你娘练成了吗?”
“没有,娘还没有我精纯呢。娘也说我是天才,其实我只是心专而已。一呜哥,我肚子饿了。”姑娘站在他面前笑吟吟地说,像在向她娘讨食物一样天真。
“天寒地冻,在山上连找一只蝗虫充饥也不可得,我们必须找山民买食物充饥。”
“那就走吧,我带有银子呢。”
“没有”他说:“我在城内城外人一处隐秘的所在,藏有五只大包裹,其中有各式各样的应用杂物。随时可以变更身份。”
“化装很麻烦吗?”
“并不麻烦,这是一门非常精巧的学问。比方说,我就具有说甘余种主要地方乡音的语言才能,腔调。表情、习惯、尾首……皆惟妙惟肖,当地的土人也分辨不出真伪来。
“这可不是一学就会的技巧,没有这种天才的人。是很难办到的。至于改变面貌,倒是简单的事。不简单的是你必须完全变成另一个人,言谈、举止、习惯,都必须立即改变,不然就会现出原形。
“王公子王一鸣与花拳张奎,相貌的差异不大,但气质,神韵、谈吐、举止,那就完全不同同了,两者的身份截然不同,表现就各有特点了,所以凌云燕才断定我是花拳张奎。”
“不要去找她,好吗?”姑娘偎近他说。
“傻丫头,我不是离开她了吗?走,我带你去找包裹,改变成王一呜,顺便找食物充饥、山区危险。你也要当心一点。”
“还有危险?他们都在城里……”
“昨晚一定有人袭击城宁营,很可能是天地会的人。狂龙已布下隐阱严阵以待,但不可能一网打尽,必定有人逃出躲入山区,狂龙那群人岂肯干休?不大举搜山才是怪事呢,所以我们不能大意。”
第十七章
这一个包裹藏在一处小山谷。一座塌崖下的小洞中。
换上了狐袭长袍,佩带了公子哥儿的荷包绣带等饰物,当他出现在姑娘面前时,他便成了临风玉树似的公子哥儿。
“一鸣哥,我也要化装易容。”姑娘雀跃地叫:“把我扮成你的兄弟。”
“不行。”他含笑拒绝。
“人家要嘛。“姑娘扯着他的手膀撒娇。
“不可以……”
“那就扮书童好了。”
“那更不行。”
“扮侍女总可以吧?听说,贵家公子出门也带侍女的,我要
“你什么都不要,我所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把你送回家,让你娘好好看住你。”
“我不要。”姑娘一跳两丈,避得远远地:“娘不反对我跟着你,她说你满脸正气,是个诚实好心的君子。只有爹反对,爹在家,回去就出不来了。”
他一怔,殷天翼雍容华贵的影像出现在脑海里。
“你爹当然反对,他怎能放心你一个十五六岁的大姑娘,跟在一个浪人身边乱跑?”他郑重地说:“哪一个做父母的,会容忍这种事发生?”
“我爹很疼我……”
“那就对了,所以……”
“他反对的理由,是他看出你是个年轻人,认为化装易容的人靠不住,所以……所以……”
“咦!是你爹看出来的,不是你?”他大感诧异。
“我不管,我要跟在你身边,你赶我不走的。”姑娘坚决地说:“我不会妨碍你的事,甚至不介意你去接近那些坏女人。我只是觉得,在你身边我就有快乐踏实的感觉,见不到你,我的心好乱。”
“真如,听话……”
“就算我听话走了,我仍然会回来找到你的。”
“无论如何,我得去和你爹娘谈谈,我可不愿意成为一个拐带小姑娘的罪犯。哦!和你在一起的天涯怪乞,能找到到他吗?”
“不容易找,他在庐山到处都可以住,是庐山的万事通。他认识师祖智木大师,所以知道我娘和我的武功造诣;因此他看到我在山区跟踪你游荡,他一点也不感到惊讶,他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武林怪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