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彗炽昭穹 第159章 迫在眉睫

《彗炽昭穹》第159章 迫在眉睫

作者:旌眉 字数:3961 书籍:彗炽昭穹

  秦岭之秋,千里锦绣,在乱世里沉稳的圈守着一片余存的绚烂。

  拔仙绝顶常年如冬,太白宫早早披上雪装,空山鸟稀,玉极轩传出轻婉的歌声。

  莛荟在窗口缝着加厚的被褥,听着云海群峰间的回音,雪花扑面,片片清冷,仿佛世间只剩她一个人。

  义军出征日久,太白宫老幼家眷和五坊工匠走的走,散的散,最近一个月,萧条转为混乱。

  王郯逼近东都,关中百姓纷纷逃进秦岭。东都一失,形势急转直下,一夜之间,西京几十万民众涌入秦岭,或走栈道逃命,或在山中藏身,惊惶万状,山间云海都似翻滚着喊杀之声。

  柯文樱哄睡了儿子,偷空来到玉极轩,累得长抒口气。荀瑞新婚离征,她给出世的孩儿起名荀凯,只盼义军早早凯旋。

  莛荟放下针线,弯眸笑问:“小凯的鹅口疮好了?”

  柯文樱点点头,在莛荟身边坐下,捧起被褥帮着缝补,“小荟,你不能再拖磨,盛军守着秦岭北面的隘口,京城的皇帝权贵很快就要走栈道穿岭入蜀,王郯不会罢休,到时候大兵追赶,杀入秦岭,太白宫也难保安宁,妇孺留在这里只是添累,明天你跟着我和公孙夫人一起走,几位执坊会在这里继续照料邝公子,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文樱姐姐,霄哥哥就要醒了,我不走。”

  霄哥哥要醒这句话,莛荟说了两年有余,人人皆知邝南霄和易莛荟并非真正的夫妻,她却象固执的灯蛾一样,寸步不离。

  照料一个昏睡不醒的木僵人枯燥辛劳,莛荟每日用盐水为邝南霄清洗口腔,把食物熬成粥糊仔细灌喂,为防呛咳每次只喂一点,一顿饭要花一个时辰。她给他擦浴身体,梳洗头发,修甲剃须,每隔一阵便为他翻身拍背,免生褥疮。

  她按医师蔺仲仁的吩咐替他针灸刺穴,活动关节,煎药补养,她扶他站立伸肌,用木轮车推着他沐日透气。她为他吸痰通泄,驱蚊打扇,裁衣做履,换洗被褥,她在轩中栽种兰花,给他腰间缠上气息清新的香巾。

  日日夜夜,活泼好动的小猴子熬过自言自语的寂寞,熬过心力交瘁的苦闷,熬过一成不变的单调,熬过令人气馁的绝望,她略带顽皮的韧气仿佛一根折不断的竹子,总能冒出生机,即使偷偷黯哭一宿,黎明时分必又满脸笑容。

  她熟悉他的一切,他已是她的至亲,把他托付给别人,不是腕她的心割她的肉吗?

  莛荟看了一眼邝南霄安详的脸庞,“文樱姐姐,你不知道,昨晚我给霄哥哥讲我小时候爬树摔跤的糗事,说到我头上肿起鸡蛋大的包,半边脸都乌青了的时候,他真的皱了皱眉头,我看得仔细,绝不是眼花,霄哥哥已经能听见我说话了!我等他睁眼醒来的那一刻,几乎等断了肠子,现在就是雷公劈我,我也不走。”

  次日清晨,五坊最后一批决定迁转的老弱妇孺背起行囊,由公孙夫人领着,离山南下,柯文樱也在其中。愿意跟随的百姓搀携相伴,浩浩荡荡。

  许凝、宋竺、季隐常、范成仙领着留守太白山的六百多人外出相送,这样的分别太多,连辞别都变得简单。

  下山的队伍消失于云雪缠卷的山腰,送行的人们正要折返,忽见柯文樱背着小凯,连同丝锦坊十来个最要好的姐妹又从一片白茫中冒了出来。

  莛荟奔下台阶,柯文樱笑道:“我走了百十步就后悔了,之前只顾着孩子,现在一想,小凯是个男子汉,应该学他爹爹和舅舅,我虽为女流,怎么也是执坊之一,你们都留下,我也凑个数,五坊俱在,太白才齐全啊!”

  季隐常一伸胳膊,把小凯从她背上接下来,莛荟拉着柯文樱的手摇了三摇,众人齐声欢笑。

  笑声沿着空旷的山巅传出很远,这样的笑声在动乱之世,比金子还稀缺。

  秦岭以北的渭水沿岸一片愁云惨雾,承业帝李壑早就不知笑为何物。

  即位不过两年,竟被逼得离京出逃,官员的谏阻,嫔妃的哀戚,让他的脑子疼得象个碎裂的核桃。

  天公仿佛要为大盛掬一把泪,御驾车马驶出西京时,忽然下起大雨。

  李壑掀开玉辂帷帘,回望灰蒙蒙的宫墙,雨点打在脸上,不知今生是否还有机会回到这个令他烦恼又留恋的地方。

  出宫不到一里,忽听车外嘈杂,李壑听多了噩耗,惊弓之鸟一般拉住侍乘太监黄茌的袖子,“郯贼到了?”

  黄茌安慰:“陛下莫慌,内臣去看看。”

  黄茌下了玉辂,见兵部侍郎率二十来名文武官员追出宫,冒着大雨奔到御驾之前,伏地痛哭,最后一次劝阻李壑不要弃京而逃。

  “陛下,潼关未失,人心未丧,陆将军浴血而战,关中将士皆以陛下马首是瞻,若天子誓除逆贼,敢死之士无不肝脑涂地!陛下一旦离宫而去,山陵崩溃,万民寒心,忠无足立,嚣贼无忌!请陛下速调御西军增援潼关,维系太祖基业!”

  黄茌怒道:“尔等好大的胆,竟然不顾天子安危,犯上忤逆,阻拦御驾,再不离去,格杀勿论!”

  李壑性情孤僻,六神无主,极易对身边的太监产生深重的信任和依赖。伏阙上书赶走朱承恩以后,黄茌渐渐成了天子的主心骨,把持内政,处置要事,生杀任免皆有特权,被李壑称为“阿父”。

  劝阻的几位官员死心绝望,掩泣退后,还剩四人跪在雨中不动。

  黄茌一努嘴,御驾两旁的京兆府卫队手起刀落,天子离京的第一道坎,便是四名忠臣倒毙雨中身首分离的血尸。

  李壑蜷在车中,脸上冰湿一片,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早两日启程的亲王贵族在郿县取褒斜道出逃,李壑与随行的百官嫔妃从盩厔取傥骆道南下。

  傥骆道全程六百五十二里,是从西京到汉中距离最短的栈道,虽是捷径,可大雨连日不停,天子车队行进艰涩,山腰栈道盘旋起伏,一边是深谷凶渊,一边是陡直悬崖,平常就很险峻,何况风雨交加。

  从骆口驿入山以来,车马危情不断,被雨水冲松的山石好几次毫无前兆的连坡滑下,将路阻绝,清理许久才勉强疏通。

  大臣们弃马步行,浑身泥水,皇后妃嫔走不动路,缩在辇上,吓得花容惨淡,年幼的皇子公主们尖哭不止,娇贵之人哪里受过这样的颠簸磨难,三日行了不到百里。

  开路的赢王李雍望着满天乌云和茫茫深山,回首车队,脸色一片阴冷。

  王郯入京称帝的消息传到李壑耳中时,栈道上的队伍又遇上堵塞,两山壁立,峡谷幽森,李雍率卫队在前面疏通排险,李壑与后妃子女在栈道旁的山神庙里躲避风雨。

  阴冷的湿气从山涧漫进庙中,黄茌缩身而入,低声在李壑耳边道:“郯贼命胡遨领军十万,追击而来,陛下不要惊慌,申炯将军的三万御西军在骆口驿护驾,山口易守难攻,必叫贼不得进。”

  李壑漠然无应,从秦陇撤回来的御西军都是伤病疲苦之师,以三万疲师抵挡胡遨十万追兵,他再愚钝也能分得出优劣。

  黄茌见天子神色与往常不同,正揣摩,忽见李壑站起来走到门外,淋着雨对天大喊:“朕已狼狈至斯,你还刁难重重,难道每年祈天祭祀的香火,都烧给阎罗地鬼了吗?”

  李壑拔出佩剑,狠狠斩向庙门口的一块石碑,一道闪电当空划过,宝剑入石寸许。

  温顺的天子竭声怒吼,文武前所未见,无不惊愕。

  这一吼仿佛真的被天公听见,一个时辰后,连绵大雨渐渐消停,众官围着李壑称奇颂德,这套阿谀之事倒没因为处境艰难生疏一分。

  天子御驾复又颠簸上路,栈道上不时仍有塌方坠石,不知是因为水土松滑,还是因为追兵隆隆的马蹄声传震百里,连山岭都瑟瑟发抖。

  申炯在骆口驿血战两天一夜,三万将士剩余不到八千。

  申炯率领残兵撤进山口,烧塌十里栈道,断了胡遨的追路,然后每走一段,便将身后栈道毁去一段。

  胡遨展开地图,褒斜道和傥骆道是四条北蜀道中居于中间的两条,象两根锁链一般,沿着斜谷、骆谷贯通秦岭两肋,两肋当中的腹心是秦岭主峰太白山,外侧的陈仓道、子午道相距太远,如今褒斜道、傥骆道都被撤退的盛军烧断,这些栈道耗费百年血汗建成,短时之内难以修复。

  胡遨踱了两个来回,传令道:“去山中抓百十个民夫,充作向导,看看除了栈道还有没有通途!”

  不多久,一名传令兵前来通报:“将军,外面有个队正,说他知道一条隐秘的通路。”

  胡遨一听,令其入内。

  队正是下辖五十人的芝麻军官,此人一进帐,却让胡遨起了两分兴致。

  来者五短身材,其貌不扬,可眼神精练,举止利捷,浑身一团诡异之气,令人不敢轻视。

  “队正田阙,参见将军。”

  胡遨问:“你说的隐秘通路在哪里?”

  田阙上前一步,“秦岭当中还有一条不为人知的栈道,在傥骆道之西、子午道之东的干水河谷中,是多年前为广成帝采运仙果而建,后来废弃。”

  “废弃栈道,还能通行?”

  “回禀将军,这条干水栈道多处松塌,高绝险陡,大军难以通行,若是挑选五百名身手矫健的军士带着钉凿绳索,冒险抄干水栈道南下,然后在雄黄峰西切,定能赶在盛军之前到达傥骆道的要驿观音崖,只要把观音崖栈道烧毁,承业帝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将军瓮中捉鳖,易如反掌,灭盛头功,非将军莫属。”

  胡遨盯着田阙,“既然如此,你可愿带兵走干水栈道,前往观音崖?”

  田阙一笑,“将军,若无此愿,小人便不会来报讯了。”

  胡遨大喜,当即任命田阙为先锋校尉,带领五百军士先行,大军等抓到向导之后再深入秦岭,见势接应。

  郯军涌入秦岭,抓捕民夫,躲在山中的百姓拼命向深僻的地方逃避。

  消息很快传到太白宫,范成仙匆匆步入玉泽堂,把大伙叫到一处。

  “两日内抓去了一百多人,看样子郯军要找向导大举入山,胡遨的矛头虽然不是咱们,但郯军一向过无不尽,对太白宫不会例外,你们可曾听说西京屠城?”

  王郯初登基时,为了收拢民心,下旨不得掳掠,甚至向贫民发放钱粮,并在市坊张榜晓谕:“曦帝起兵,本为百姓,整军而治,不剽财物,汝曹且安居无恐。”

  可王郯的属下都是掳掠惯了的,到了京城荣华之地,就如一个饿鬼面前摆着山珍海味,不吃比身受酷刑还难过,仅仅煎熬了几日,缩忍的狼爪便一弹而出,开始在城中搜刮美女财宝,谓之“淘物”。

  王郯并未严惩,部属更加胆大,各出洗掠,焚肆掘墓,稍遇反抗便杀人满街。

  西京人口虽然出逃了不少,可泱泱都城居民百万,家宅无数,光是滞留的宗室旧臣、书生门客就有几万,户户被抄得人皆赤脚,品衔稍高的官员全遭清洗。华轩绣毂皆销散,甲第朱门无一半,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太白宫的起身是盛太祖李钺的消夏行宫,若被郯军掳掠,必是一样的下场。

  许凝搓手而叹:“三坛好汉在此,什么豺狼虎狗都不怕,现在拔仙绝顶只有五坊工匠和逃灾难民,如何才能保住太白宫两百年基业?”

  柯文樱忽然想起一事,“范叔叔,你前两日差人打听,可曾探明申炯将军撤回关中的御西军里,是否有太白义军?”

  范成仙摇摇头,“悉黎殊大军突然退却,申将军为防羌逻诈变,还留了一些人马看守河洮,跟随东坛主和柯左使的太白义军皆在其中,没有跟着御西军主力撤回渭水。”

  众人一听,都有些失望,林雪崚的南路义军据说已经跟着凛军撤出羌逻,可没有确切消息。

  山重水阻,拔仙绝顶孤守无援,季隐常道:“天灾人祸,当来则来,秦岭不是大军施展的地方,咱们有群山相护,不会轻易陷入绝境。”

  莛荟托着腮帮环顾众人,暗想如果霄哥哥不在昏睡,一定会有对策。

  后半夜,莛荟乱梦连篇,揉眼惊醒。

  玉极轩在太白宫最高处,可以从四面长窗看到百里外的情景,她披衣起身,走到窗边,东南方有一片熊熊火光,象毒龙的舌头一样燎透了暗夜的云层。

  几位执坊也已惊动,宋竺奔到宫外的露台上,目测火光的位置,“那是观音崖,奇怪,皇帝的车队走不了那么快,这不是盛军放的火。”

  范成仙不解,“郯军才抓了向导,还没进山,怎么可能连夜抄到盛军前面,放火断路?难道盛军当中有人哗变,要拿皇帝的脑袋邀功?”

  宋竺想了想,“不是哗变就是有人领着小股郯军走干水栈道抄了近路,知道干水栈道的人不是一般的向导,而是对这一带极熟并且很有胆量的人。”

  大家心中暗惊,承业帝前后断绝,末路难逃,盛军的安危迟早会牵扯太白宫的安危,拔仙绝顶依仗地利,若有人熟知路径,精通这一带的地况,太白宫群山相护的优势就丧失了一半。

  几人望着夜色中的大火,一片凝重。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粤语 陕西 台语 辽宁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回到书页 下一章 > 错误反馈

设为首页加入收藏保存桌面网址发布会员中心留言本

Copyright © 2024-2025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