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刀掉在地下,兀自眨着冷眼,雨丝飘落于刀锋,冷眼也显得落寞了。
毒魄放低了声音道:
“今天的天气不好,日子也不好,方久寿,算你走了一步背运。”
浑身抽搐不停,方久寿凸瞪着一双眼珠子,恐惧又痛楚的呻吟:
“你你……你想把我怎么样?”
毒魄淡淡的道:
“我会找个僻静的地方,问你几个不怎么有趣的问题,要是你回答得令我满意,且未涉嫌其中,你受的罪就到此为止--”
喘了一口粗气,方久寿吃力的道:
“否……否则呢?”
毒魄耸了耸肩:
“否则,你断掉的两根肋骨,只能算是开始--报应的开始。”
忽然觉得一股寒意自脊梁上升起,方久寿怔怔的望着毒魄,脱口道:
“你是谁?”
毒魄微笑了:
“老实说,‘鬼王旗’‘豹房’所属的伙计们并不机灵,至少,你老兄就绝对称不上机灵,要是你够机灵,怎会到如今还认不出我是谁?”
方久寿的视线慢慢移动,从毒魄腰际的黑皮口袋延伸到他深沉世故又满布风霜的脸庞,然后,是那一双半合的眼,是那满头如雪的皓发,于是,突兀间姓方的开始痉挛起来,像被人用脚重重踩在地下似的不住喘息,嘴巴也因过度的惊怖而扯歪了:
“天爷……你……你该不会是毒一刀吧?”
毒魄颔首,做菩萨低眉状:
“你知道,我喜欢这个混号,我一向就喜欢这个混号。”
方久寿蓦地双眼翻白,喉间“喀”“喀”作响,模样就似犯了羊癫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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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虎三山--第五章:幽情无限恨
第五章:幽情无限恨
石洞不算深幽,好的是有处曲拐角度,外面的雨水飘不进来,还可掩遮人们的视线,洞内尚称干燥,只是有些小点的粪便,不过,眼下的光景不同,也没那么多讲究了。
这座洞窟,就在“抱固岭”的后山下,不是有人说过么,最危险的所在,往往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毒魄宁信其实。
苦的是方久寿,这位习惯高高在上,叱骂拷问于人的“豹房”“猎手”,如今却落得十足十的阶下之囚,他蜷曲在洞角一隅,脸色枯干焦黄,形容惟淬萎靡,只这一夜之隔,就像是衰老了好些年。
毒魄盘膝坐在方久寿的对面,银发皤皤下的脸庞了无丝毫慈悲之态,相反的,他表情严酷,神形萧索,有点森罗殿前判命官的味道,透着那等的铁石心肠,六亲不认。
方久寿蠕动了一下,大概是牵扯了受伤的部位,痛得他“唉唷”一声,跟着不断的“嘘”“嘘”出气,额头上很快又见了汗。
双手分搁在膝盖上。
毒魄慢条斯理的道:
“痛吗?”
方久寿干裂脱皮的嘴唇翁合着。
声音低弱的道:
“肋骨断了两根,岂得不痛?不但痛……简直痛进了五脏六腑里去了……”
毒魄笑道:
“不错,痛才是正常,不痛就反常了。”
吸了口气。
方久寿艰辛的道、
“毒魄……要问什么,你就快问吧!再像这样耗下去,便算你有心高抬贵手,超我的生,也怕我挺不住啦……”
毒魄道:
“看开点,你名叫方久寿,理当是松鹤嘏龄的命格,不会死得太早,过了这一关,往后你的逍遥日子还长远着哩。”
方久寿哭笑不得的缩着脖子道:
“你就别再吃我的豆腐了,毒魄,可怜我一身老骨头,如何经得起这一再折腾。”
毒魄微微仰头,望着色泽灰褐,且凸凹不平的洞顶,以一种漫不经意的语调道:
“前几天‘醉天月’去找我的人,除了你,另两个是谁?”
方久寿有气无力的道:
“另外两个是‘癞蛇’崔秀、‘山狮’裴占九……”
毒魄道:
“有个女孩子,住在‘十一拐溪’第七拐处的滨水小屋里,那是一幢独户的小砖瓦房;女孩子名叫飞星,你可知道这么一个地方,这么一个人?”
喉咙里起了一阵痰响,方久寿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他低下头,尽量不使自己的眼神与毒魄接触,模样像在承受某一种内在的,无形的煎熬。
毒魄静静的道: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话,方久寿。”
滞重的抬起头来,方久寿的双瞳也是沉滞的,他沙着嗓音道:
“我知道你会问到这档子事,迟早也会问到这档事……打我明白你是谁之后,我就晓得这个难题我是避不开了。”
毒魄不动声色的道:
“这不是什么难题,方久寿,你只须要实话说就行,如果你打谱诳言谝瞒,那才叫难题,对你对我,都是难题。”
迟疑了片歇,方久寿才吞吞吐吐的道:
“老实说……我知道有那么个地方,也知道有那么个女人,可是,呃,那地方我并没有去过,那女人,我亦不曾得见……”
“飞星死了,你知道?”
方久寿几乎不可查觉的点了点头:
“我,我听他们说过。”
毒魄道:
“听谁说过?”
舐舐嘴唇。
方久寿声如蚊蝴:
“我们头儿……商鳌,“六臂人魅”商鳌……”
毒魄的脸孔上不见丁点七情六欲的反映,没有丝毫喜怒哀乐的显示,仿若他只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查询一桩与他无关的事:
“那么,是商鳌杀了飞星?”
方久寿低沉的道:
“不是……”
毒魄半合的双目骤睁又合。
他冷萧的道:
“你该不会告诉我,飞星是自己活得不耐烦了吧!”
方久寿默然无语,呼吸都混浊起来。
凝视着对方。
毒魄道:
“是谁杀了飞星?”
方久寿抽噎了一声。
容颜晦黯的道:
“毒魄,我想你一定清楚,我若告诉了你这件事的内情,就算泄密,在我而言,是执法犯法,罪加一等,‘鬼王旗’的戒律绝对不会饶了我,极有可能把一条老命也赔在里面……”
毒魄颔首道。
“我明白。”
方久寿如获大赦,惊喜的道:
“这样说,你不再逼我回答你的问题啦!”
毒魄摇头道:
“你曲解我的意思了,方久寿,我明白你的处境,但仍然须要你的答案,这是两码子事,不可混为一谈。”
愣了好一会。
方久寿哭丧着脸道:
“我是在拎着脑袋玩命啊,毒魄,你就不能周全于我?”
毒魄道:
“眼下还不到周全你的时候,等话问完了,我一切觉得满意,再设法周全你亦尚不迟,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是谁杀了飞星?”
方久寿的形状十分痛苦,话回得像在掏他的心肝五脏:
“是……是‘癞蛇’……还有,阎四姑……‘丈二红’阎四姑……”
毒魄的面部的肌肉僵硬,有如化石,甚至连一根筋络的扯动,一条纹褶的抽搐都不见,那一片异乎常情的冷漠,却凝聚成极其凛烈的狠酷,隐冥中,杀气盈溢,惊心动魄。
方久寿不由自主的哆嚏起来,他但觉全身发冷,汗毛竖立,一股寒栗自顶贯膻,他甚至怀疑毒魄会不会将他立置死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毒魄的声音才悠悠传来:
“他们杀害了飞星,另外还玷污了她……方久寿,玷污她的是‘癫蛇’?”
清了清嗓门,方久寿仍然清除不去声音里的颤抖:
“是的……是‘癫蛇’。”
毒魄道:
“当时,‘丈二红’阎四姑也在场,‘癫蛇’进行他的禽兽行径时,阎四姑在干什么?”
唇角扯动了半晌。
方久寿宛似挣扎般道:
“阎四姑……在看,在一边看……,,
毒魄极轻极轻的像是自言自语:
“在旁边看?一个男人在做这等天打雷劈、恬不知耻的龌龊勾当,这个女人居然能够站在一边观赏?”
方久寿慑懦道:
“你不了解阎四姑,她的心态有点不大正常,她……向来就喜好这种调调……”
闭上双眼。
毒魄又道:
“那天晚上,除了‘癫蛇’崔秀、‘丈二红’阎四姑之外,你们贵帮口还有什么人在场?”
方久寿沙沙的道:
“还有我们头儿……”
毒魄仍旧闭着眼:
“‘六臂人魅’商鳌?”
方久寿点头无语,而毒魄虽然双目未睁,却也似看到他的动作了。
更令方久寿吃惊的是,毒魄在这时竟发出了哧哧笑声,笑得很怪异、很沙哑,但千真万确,他是在笑。
方久寿不期然的打心底升起一阵寒意,他有些膛目结舌的道:
“你……毒魄,你可是在笑?”
毒魄缓缓睁开眼睛,眼中却浮现一层晶幕,一层莹光波颤的晶幕:
“方久寿,你不知道,飞星是我的什么人?,,
方久寿刚想摇头,又忙不迭的点头,他慌乱的道:
“我,我也是听他们提起才晓得--”
叹一口气。
毒魄悠悠的道:
“飞星是我的女人,我们在一起有好些年了,这些年来,她就和我的妻子一样替我烧饭、洗衣、伺候我一切的日常起居,我们彼此相爱,互有期许,可是她给我的,却永远比我给她的要多,她死心踏地的跟着我,任是如何受苦受累,从不要求丝毫回报,她甚至连名分都不计较……”
停歇了一会,他瞅着噤若寒蝉的方久寿,又低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