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sie睁开眼,湿淋淋的发丝紧贴着面颊,上面的水汽正随着温度升高而蒸发。他被搂在一个滚烫的怀抱里,那人身上燥热非常,热量逐渐侵占他冰冷的皮肤,他们之间弥漫着黏湿的潮气。
身侧传来江水流动的声响,高帮靴踩实了细软的泥沙,一路都有水花溅起,那人抱了他,踏着水走在滩边。Rosie艰难地从对方胸前抬头,想看清眼前人的侧脸:
“邓先生,是你吗?”
踏水的声音顿了一下,随即又响起来。对方并不回答,闷头向前走去,揽着他的那双手却收得更紧,完全消除了两人间的距离。
他担心对方没听见,再次开口道:“邓——”
“不然你以为是谁?”那人恶狠狠地打断他,语气不善,“还是你打算在别人怀里待这么久?”
Rosie怔了怔,露出一个雀跃的微笑。他努力从邓槐灵怀里挣出来一点,抬手环上了对方的脖颈。
“太好了,你没事。”仿生人喃喃地说,“我一直在担心你的安危,看到你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
他靠向邓槐灵肩膀时,明显感到对方不自然地轻颤,转过眼睛不愿看他,仿佛在竭力隐忍怒火。往前走的速度加快了,邓槐灵赌气一般蹚过水中,任由水滴溅在裤腿上。
“邓先生,你不高兴吗?”Rosie小心地询问道,他不想再和管理员吵一回了,“还是我又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对,请你告诉我,我一定改正。”
“你有什么不对的?”邓槐灵喑哑地笑了一声,猛地停下脚步。踏水声消失了,仅剩城市光怪陆离的霓虹远远照耀着这处浅滩,“不,你做得太对了,把我最看重的事物随意玩弄,这就是你的作风。”
“你最看重的事物?我不清楚那是什么,假如我清楚,也不会将它视为玩物的。”Rosie不解地注视对方。
“你没在玩弄它?”邓槐灵怒极反笑,突然把怀中的仿生人推到了地上,蹲下来一手撑在Rosie身侧,拽起仿生人的手腕,“那为什么要威胁我放手,为什么不顾及我的感受?在我找到你的时候,你的脉搏都快停跳了,体温比正常情况低了好几度,你能想象那一刻我的心情吗?”
“我……胁迫邓先生了?”Rosie坐在浅水里,困惑地眨着眼,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劝解邓槐灵的时刻,“那几句话应该算不上是胁迫,而且让你存活下来,才是最优先的任务,我的体温和脉搏都是无关紧要的数据。”
“Rosie。”邓槐灵烦躁地低下头,咬了咬牙,“你每天都在说这些混账话。”
“对不起,邓先生,我又说错话了。”Rosie立刻反应过来管理员生气了,尽管不明白原因,他还是快速乖巧地道歉,“我不会再这样说,请你原谅——让我们先离开这里好吗?”
被半压在水里的感觉很难受,他试着起身,邓槐灵却又按住了他另一只手。
“你根本就是有口无心。”面前的青年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反而凑得更近了,“而我呢,每次都会相信你的话,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Rosie被迫慢慢后退,与气场低沉的邓槐灵拉开距离,直至上半身仰到了极限,他只能用手肘撑住泥沙,才不至于湮没在水中。
“我一直掩藏着许多东西,Rosie。本来永远都不打算告诉你那些感情,因为我太自信了,以为在一起的时间还有很长,或许等我老了死了,你还会以这种姿态陪在我身边;既然还有这么长的路要走,那么说不说都无所谓。”
邓槐灵自嘲地笑了笑,“这就是我遇到你之后,产生的不切实际的想法。我忽略了一个事实,但今天的情境提醒了我,那个事实就是……我们两个都会死的。”
Rosie呼吸一滞,望向邓槐灵近在咫尺的双眼。出乎意料的是,那双棕色的眼睛包裹着极多他无法理解的情感,唯独没有他以为的愤怒。被对方的眼眸注视,就好像坠进一个看似冰冷的漩涡,可是里面的海水却是深沉温暖的,让人留恋。
每一次他惹邓槐灵生气,收到的无一不是此类眼神;Rosie始终认为对方在强忍怒火,但邓槐灵只是在克制无处可去的爱。
……爱?
腰忽然被人从背后收拢揽近了,后脑也被牢牢按住,使他不得不紧贴着对方的脸。邓槐灵目光不瞬,专注地盯着他:
“我不想有一天我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个死去的时候,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如果你无法理解人类的感情,我会慢慢向你解释;如果你不知道怎样回应和对待我,我就一点一点教给你,为你构建新的程序逻辑,直到这种逻辑成为爱本身,我可以耐心等待。
“但是现在,我不想忍了。”
唇上传来异样的触感,那是邓槐灵干燥的唇纹,跟Rosie想象中一模一样,粗砺地碾过他的嘴唇。邓槐灵吻得凌乱又粗暴,似乎想将他的气息吞噬殆尽,却又仅限于唇与唇之间的吸吮,仿佛一场漫游在地表、烟尘四溅的大雨。
“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逃跑。”接吻的间隙,邓槐灵贴着他的嘴唇含混地说,“你有拒绝我的感情的权利,也有脱离主从关系的权利,但要是你选择留在我身边,我不会放过你的,Rosie。”
“邓先生,你抱得这么紧,可不像打算放手的样子。”Rosie轻声说,“当然,我也不希望你放过我。”
他凑了上去,回忆起见过的人类接吻画面,依样模仿着主动吻上邓槐灵的唇,柔软的唇角磨蹭着,勾得对方心痒难耐。
“不是这样的。”邓槐灵哑声笑了,“我来教你,张嘴。”
Rosie茫然地唇齿微启,一瞬间他的唇瓣和口腔就被邓槐灵攻占了,对方的吻技和战斗风格一样直接霸道,撕咬得他嘴唇生疼,寸寸舔吻过舌尖与舌根,就像那是什么好吃的东西。
他吃痛地低哼了一声,邓槐灵便放轻力度,将咬改为慢慢吮着他的唇舌,顺便等待他的学习成果。Rosie照样模仿着,舌尖探入对方口中纠缠,忽发灵感,勾起来舔了舔邓槐灵的上颚。
这个撩拨的动作导致了灾难性后果,他被邓槐灵一把按进了水里,身上满是泥沙。两人的衣服也全湿了,邓槐灵手指插在他发间,再也不顾力度和技巧,只想把他吻到窒息。
他们喘着气分开时都很狼狈,脸侧沾着污泥,眼睛里却有笑意。仿生人不会诞生情欲,Rosie没法和邓槐灵共享这种滋味,但满足对方让他觉得无比愉悦,他悄悄温习着管理员教给他的第一个知识,崭新的指令就此建立。
邓槐灵又轻咬了他的下唇:“我还有些话,大概没时间……”
“啪”一声,昏暗江边亮起了雪白光束,明晃晃射向他们所在的浅滩。调笑的女声响了起来:“我可是礼貌地等你们互诉衷肠等了好久,如果再不诉完的话,我就要开灯了。”
“你已经把灯打开了,罗拉。”邓槐灵望了望空中悬浮的友方无人机,声音和光线都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哎呀哎呀,不好意思,我这就关上。”光线更加炽烈了一些,罗拉的声线透过扩音器传来。
“槐灵,你已远离伯诺桥战场十五分钟,作为本场战斗临时指挥,虽然我允许你离开战场来Rosie的定位找人,也说过情况严重的话,你可以直接带他去检修,但他现在完好无损,你们两个应该返回战场了,毕竟战局十分激烈。”
“我正准备带他返回。”邓槐灵跨上了停在岸边的悬浮摩托,然后朝Rosie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在后面,“多谢你接手这个任务。”
“不用谢,反正五十万一个人头的悬赏都是你付。”罗拉笑笑,“还有我个人的报酬,到时候会把账单发你邮箱的。”
无人机划出一道潇洒的弧线,白光消失,转变为闪烁的蓝光,在前方空中为摩托开路。捡到Rosie是在江流的下游,他们逆流而上,重新返回伯诺桥战场。
“邓先生,我还没有问过你,在桥上是怎么脱险的?”风声呼啸,Rosie坐在升空的摩托上,紧紧抱着邓槐灵,悬浮摩托彗星般从空中通过。远处,燃烧的桥梁异常耀眼,映照得江面都是妖冶金色,在还没有完全倒塌的桥梁入口处,激战正在进行。
之前邓槐灵和Rosie经过的桥塔已经垮坍了,连带着一大段桥梁消失在了水中,假如没有人驱赶直升机,帮邓槐灵脱出困境,他现在也应当掉进了江中。
“我等到了驰援。”邓槐灵大略概括一下情况,“罗拉擅自把我发布的悬赏改成了五倍,当然钱算在我账上。今晚没出任务的猎人都来了,还有些老朋友,你见了就知道。”
谈话间他们已迫近了伯诺桥入口,“术”的人想要从那里撤离,却被全部包围起来,成为了猎人们搜刮赏金的乐园,爆炸与火光频频闪现。
最引人注目的是“术”的车流中夹杂着无数乳白色的傀儡,它们从暗处蹿出来,掀开车门夺走叛军的枪支,将人活活撕成两半,并且全然没有痛感,不惧子弹。
“我猜那是医生的手笔,他做了改进,这群傀儡比黑市的那群更有攻击性。”邓槐灵点评道,“既然医生来了,杀手一定在不远处。”
Rosie又把目光投向另一批较为显眼的援军,那些人统一穿着风衣,隐隐体现出冷峻的纪律性,跟在同一人身后作战。领头人毫无疑问是白石槿,他只使用两把短枪,却像是阵盘旋在战场中央的风暴。
“白石先生来了。”Rosie赞叹道,“枪法不错,指挥意识也很过人。”
“上次我用枪的时候你也没有夸我。”邓槐灵驾驶着摩托,引擎轰鸣盖过了他不爽的声音。
“那是因为白石先生的枪法确实比你——”Rosie及时刹住了车,生硬地调转话题,“好像来了不少A级和B级的猎人,这群人看起来还挺疯狂的。”
战场上,不断有千奇百怪的猎人和仿生人涌现,手臂改成炮管已是常规,更有人装备了多只复眼,或者将整个下半身改造成多足昆虫的形状,足镰在人群中大杀特杀,鲜血狂溢。
他们黑市见过的唐和荆棘也在内,两人配合默契,荆棘的节鞭控制敌军后由唐来斩首,顷刻间干掉了多名叛军。罗拉操纵的无人机们上下翻飞,实时调遣着小片区域的人员,场面虽然动荡,不过乱中有序。
邓槐灵不屑地哼了声:“精神正常的人才不会选择做赏金猎人。”他依旧对Rosie没有赞美他而赞美了白石耿耿于怀。
“你是在说你自己吗?”Rosie笑道,搂住了邓槐灵的腰,安抚地在对方耳后落下一个吻,感受到唇边的耳廓慢慢发烫。对于亲吻这件事情,他学得比战斗还快。
“降落吧,邓先生,战场需要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