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不断有人伫足观望。
赵熙然一看到这些极不友善的眸光,便不由往程逍怀里钻。
她钻进程逍的胸膛,贴在他心脏最近的地方,听见扑通扑通的心跳,凌乱的心才慢慢安定。
只是她再不像以前那般跟他说话。
上了车也一个人呆呆地坐着,不知道具体看向哪方。
程逍动了动,“然然,没事的,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先前的委屈懦弱,这一刻全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微笑,没心没肺的微笑。“只不过是发高烧,烧着烧着就成了习惯,没关系的!”
程逍却是半点笑不出,见她额前湿湿的,轻轻替她捋了捋,“我问过斯得邦了,他说成功的机率有百分之六十。”
“程逍!”赵熙然抑制不住地道,“我们快回家吧!”
也不知道是在何时,他竟然已经知道了。她明明已经藏得够好,但还是被发现了。
回了卧室,趁着上洗手间的时候,偷偷打开马桶下面的小盒子,里面放着的纸盒却已不在。
“你在找这个吗?”程逍突然拧门进来,另一只手举起她藏在马桶里的纸盒。
“什么时候发现的?”
“有段时间了!”程逍淡淡道,“最初是你从姚凌凌家回来的时候,那晚我给你熬了姜汤,我拾到了一粒药片。”
赵熙然直盯着他。
本以为被程逍发现后,她会特激动,却不想竟是如此冷静,冷静得人都快窒息。
“然后你就拿它去找史蒂文了?”
“嗯。”
“那日你带我去酒店,史蒂文拿的那检验单是……”
“你的!”
程逍的话直逼她心脏。他怎么可以,怎么能如此欺骗她?搞得跟个傻子般整日围着他团团转。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实际上在别人的眼中却只是个笑话!
“我不做手术!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赵熙然态度坚决地道。
程逍看着她,脸上尽显无奈,“然然,我们不能这样!”
“若是你再逼我,我便离开这个家!躲到你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程逍站在原地,静静看她。
“然然,你为何一定要为难自己?只要手术,我们还有百分之六十的希望。”
“那另外百分之四十呢?”赵熙然问。
程逍答不出。
“我不要冒险,不想上去后再也下不来!”赵熙然潸然泪下,“程逍,我舍不得你,舍不得这个家。”
所有的软弱、愤恨、痛苦交织在一起,压得她除了抽泣,已经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曾经以为只要努力,只要坚持便能无所不能,却不想老天并不开眼,不给她存活于世的机会。
是恨、是爱、是苦、是甜、是辣,还是五味杂陈,那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再不能贪恋他的好,感受他所带给她的一切。
“然然,没那么严重!你会好好的,你不会有事的!”看着泪流满面的她,程逍竟也是手足无措,“我不让你有事。”
两人更像是孤苦无依的孩子彼此取暖,彼此慰籍。
时间像无情的沙漏越走越少,太阳走了,月亮来了,星星亮了,星星不见了,睁眼只看见天边一抹五彩斑斓云霞。
“然然,快醒醒!”程逍伸手摇她。
迷糊中的女人缓缓睁眼,却见一片奇异景色。
“是朝霞,也是曙光!”程逍激动地道。
赵熙然却是一脸茫然。
“然然,你信我吗?你想跟我好好在一起吗?”
她点头。
“那你愿意一试吗?”他轻声问,“成功与否不是都要做过后才知道吗?你这么拖着又有什么用?”
她垂下头,“我,我……”
她想说也不是不可以,但若是失败了,她总该提前有所交代才行。
“你是担心你父母,还有默默吗?”程逍顿了顿后道,“我答应你,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好好照顾他们。至于我,也会如你所想的那样,把你忘掉,过上新的生活。”
赵熙然望着他,这个再熟悉不过的男人。
他竟然这么容易便接受了她所有的安排。心理没了负担,反而变得空落落的。
“你让我再想想。”
“好。”
程逍没再追着她问,只是比起以前来去公司的时间少了,更多的时候都陪在赵熙然身边,同她说着一些无关重要的事情。
明明是极小的事,也没那么多伤春悲秋,偏偏赵熙然总能笑得跟个傻子,哭得跟个泪人般。
大概她是在发泄心中的情绪,又或者担心以后再不能笑,不能哭。于是乎,两人将所有能做的,不能做的事统统做了一遍。
一起去海上看星星,一起去游乐园体会飞起来的刺激,一起去踏浪,一起滚雪球。
无论是冷,是寒,是热,是暑,他们始终在一起。
“然然,别担心,只要好好睡上一觉,很快便可以醒来!”程逍替赵熙然捋了捋额前的刘海,在额角轻轻印上一吻。
“嗯。”她含着泪努力微笑,期盼地看向不远处站着的父母,“爸,妈,我进去了!”
“好。”赵母止不住泪流,在即将滴下的那一刻背过身。
“然然,我和你妈妈在外面等着你出来!”赵青山握紧女儿的手,“勇敢点,别害怕!很快就过去了!”
轱辘的车轮声响起,在护士和医生的陪护下,赵熙然终进了手术室。
躺在手术室上的她,看着来来去去的人,想起了以前的许多事。
但唯一记得深刻的却只有临进来前,程逍附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若是你不出来,我也不会独活!”
程逍向来说话算话,她是真担心一语成谶。
唯今唯一所希望的便只有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程逍和赵青山、赵母已经在手术室外等了五个小时,而关着的手术室门却依旧闭着。
越等越着急,赵母已经忍不住在通道里徘徊。
“田芬,你能别来来回回走?”赵青山苦着脸道,“晃得我眼都花了!”
“你还嫌弃我?”赵母气不顺,“我看你是一点也不担心我们女儿。”
“担心有用吗?你还不如踏踏实实坐着,静等消息!”
“赵青山,你说的是人话吗?”
程逍一直垂着头,就连两人争吵的时候也没抬头。
“程逍,然然她会没事的!”赵母瞧见角落里坐着的女婿,不再与赵青山争执,安慰道。
程逍抬头,他双眸里布满血丝,眼角、眼眶均是红红的。
赵母瞧着也不敢再多说,退后几步,拉起赵青山,“我们别再在这里,给孩子添堵了!走了,他或许能轻松点!”
整整持续了十小时,关着的手术室门才缓缓打开。
“斯得邦先生?”
“手术还算顺利,没有出现大的问题。”斯得邦说,“剩下的,就只能靠她自己了。”
“谢谢您!”程逍连忙道。
静静地待在手术室外,终于等到赵熙然出来,看向床上躺着闭了眼的她,情不自禁地跟着小跑。
一直跟到ICU病房外,程逍终被拦住,“先生,对不起,这里不让进。”
踮起脚尖张望床上躺着的人,“她大概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特护淡淡道,“等她醒来,我们的工作人员会联系你!”
ICU病房的门无情关闭,将程逍和赵熙然阻隔开来。
程逍一个人回了别墅,候在家里的任云和夏正百想问却又不敢问,只能待坐在沙发里。
直到程逍取了衣服下楼,任云才开口,“你这是做什么?”
“我要去陪她!”程逍说。
“她现在ICU,你即便搬过去,也根本见不到她!”
“我不管!只要她一天不醒来,我便在医院陪她一天!”
“她若是一辈子都醒不过来呢?”任云气急,“难道你还要在医院陪她一辈子?”
程逍摇头,“不会的,她答应过会醒来的,那她便一定会醒来!你不要再说,我不想再听你说!”
任云见程逍冥顽不灵,伸手拉了拉坐在沙发里的夏正百,“程逍,你也不要太着急。我相信然然,她定能醒过来!”
程逍这一去便连着在医院住了三天,吃住办公,全在医院。
程逍每次吃得很少,都只是象征性地吃了一两口。眼见着他一天比一天消瘦,季空担忧不已。
“这该要怎么办才好?”季空在通道里急得团团转。
苏菲娅瞅着他,“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双手不由合十,作起揖来,“老天保佑,求求你赶紧让赵姐醒来吧!”
睁开眼却见姚凌凌从尽头走来,唇角浮起丝笑,快步上前,拉住姚凌凌,“姚小姐,你赶紧去劝劝老板吧!他已经三天没好好吃饭,睡觉!整日里除了没完没了的工作,便是坐在角落里发呆。照这样下去,还没等到赵姐醒来,老板自个儿倒是先垮了。”
“那我去试试?”姚凌凌试着道。
“嗯。”
冒着挨骂的危险,姚凌凌进了程逍住的房间。
原本极讲究,时常搞得意气风发,西装革履的男人,今日竟是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
他垂着头,盯着手中的照片发呆。
“别看了!”姚凌凌一把从程逍手中夺过,“再看,她也不会醒来。”
“姚凌凌,还给我!”程逍指着她,沉下声,“你还给我!”
见他如此大动肝火,姚凌凌缓缓递回,在程逍拿到照片的时候道:“她若是醒来,看到你这副样子,定是难过的。”
一滴眼泪落在大拇指上,在彩色照片上晕开。
程逍手忙脚乱地擦,终于将照片上的泪水擦干。
“程逍,你知道然然为何不肯告诉你,她生病的事吗?”
程逍抬头,等着姚凌凌开口。
“她就是害怕看到你这副样子!为了不让你知道,她硬是躲在柏林不回来!每次给你打电话,也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在柏林的那四年里,她几乎每天都在想你,有时候想得整夜都睡不着,为了打发时间,她就趴在窗前看星星,还说星星的那一端,定然有你。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放弃所有回来,而你的身边,却已经有了别人!你的父母待她也是不冷不热,然然好几次跟我说想回去,想回柏林,而她还是选择了留下。她为了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程逍,你到底有心没心,为何要如此苦苦折磨她?现在就连她躺在ICU病房昏迷不醒,你也要如此?”
眼泪从眼角流下,淌过脸颊,滑过颈脖,埋进衣领。
转眼便湿漉漉一片。
程逍缓缓起身,迈步去了里屋。
对着镜子修饰面颊,洗漱,褪掉身上的脏衣服,换上干净的白T恤,再出来的程逍,已经恢复平日的精气神。
“我会照着她希望的样子生活!”程逍顿了顿后道,“不再在医院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