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筹会涉及的人员众多,分派完以后,还有个小会需要开。
所以,跟着沈兆庭进电梯上顶楼的,除了助理秘书,还有几个高管和相应负责人。
初宜的醉话,出格的倒也只有刚开始那几句,还因为刚接通,她说的含糊,旁人都没听清,沈兆庭不作声,她也没察觉,又傻乎乎地问他想不想自己。
电梯里鸦雀无声。
即时电梯门开,沈兆庭握着手机,垂眼看着屏幕里的人,朝自己办公室走过去,一边说:“到小会议室,休息十分钟。”
老板离开了现场,小会议室里,也没有交谈声,甚至比电梯里更沉默。
大家都是老油条,到了这个职位,公开讨论老板私事这种事其实很少见。
只有一个上了些年纪副董笑呵呵道:“谈恋爱确实是要趁年轻,年轻人才有黏糊劲儿。”
这才打开了些氛围,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白话了几句。
刚才开大会,秘书室的新人李文博其实不够资格参加。
他去端茶倒水分文件,所以,上来的电梯里才有他。
这会儿开小会,更不需要他,也不用端茶倒水了,下了电梯后,直接回秘书室。
赵佳欣准备下班了,要绕路去取沈兆庭定做的几套西服,正起身收拾随身的小包,就见李文博走了进来。
“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佳欣姐,你记不记得初宜?”
“人都出国了,还惦记呢?”
李文博挠挠头道:“不是……佳欣姐,我之前不是听你说,她跟前老板的儿子,有什么娃娃亲吗?你蒙我啊。”
?“什么意思?这事儿知道的人不止我一个,我蒙你干什么?”
李文博把沈兆庭在电梯里接的那个视频电话说了,犹豫道:“听声音,我怎么感觉,那女孩儿像初宜?”
初宜离开老家榕县好几年了,小孩子最能适应环境,加上天天在学校,身边一群同学,讲话早就跟北城土著没什么分别。
不过,人常说乡音难改也是真的。
她的发音吐字很北城,但腔调还是有一些南方的温软,尤其是刚才,她对着沈兆庭撒娇,那点软意就被更加放大。
就算声音隔着屏幕,有所失真,可只要是跟她有过些来往的人,就大差不差能听得出来是她。
赵佳欣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先左右看了圈,秘书室空间宽敞,大家都各做各的,还有两个戴着耳机,没人注意他俩,才低声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之前不是说,我想试试吗?”
“啊。”
“我不是随便说说。”
“然后?”
“我追她了,她没出国之前,我去学校找过她,还,还给她送过花。”
“?”赵佳欣一脸迷惑,“我不是跟你说,人家有婚约了吗?”
“我觉得那就是长辈的玩笑啊,我感觉,既然觉得喜欢,而且还有第二次认识的机会,就这么不作为,真的太可惜……佳欣姐,你是不是知道她其实跟沈总……?”
“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问题。”
赵佳欣跟他提初宜和沉思行的婚约,就是想着提点一下,让他别有不该有的心思。
但大家都是成年人,这里又是职场,独善其身是永远的真理,她的手不该,也没必要伸那么长。
赵佳欣的脸色严肃起来:“沈总有必要对我汇报他的感情动向吗?我凭什么知道?而且,我跟小初,也就只有很偶尔帮沈总给她送个东西的来往。”
“文博,工作已经很忙很累了,不该我们操心的事,就不要自寻烦恼。”
之前,李文博一门心思追初宜,确实是年轻人初生牛犊不怕虎。
赵佳欣话里话外他的硬件实力配不上初宜的意思,他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他跟初宜一样,都是北城大学毕业,从小到大,都是老师同学家长眼中的标杆,心底有一份自傲在。
但上班大半年了,李文博也不是那么的不知世故。
他明白赵佳欣提点他的好意,可此时感激不够,他犹犹豫豫,还是没把真正想说的话说出来。
赵佳欣都到了自己家,才又接到李文博的电话。
初宜出国前,有一阵子,他追得很猛烈,想办法弄到了初宜的课程表,鲜花天天送到教学楼。
初宜一次都没接收过,也没加过他的微信。
来公司找沈兆庭,只跟他说过一次,让他别送了,李文博跟她打哈哈,后来,初宜就当没这回事。
现在想想,初宜的表现实际上很冷漠,不必要的拉扯连一次都没有,是李文博被所谓越挫越勇的冲劲儿自我感动。
而且,那时候,初宜虽然常来找沈兆庭,但每次都带著书包,偶尔李文博进出沈兆庭的办公室,不管沈兆庭在不在,她都很认真地在学习。
李文博又一心只有她,对沈兆庭就是对老板的敬重和回避,所以竟然从没想过,以他们俩的关系,初宜其实没有理由那么频繁地过来。
老板办公室总不会是学习的唯一场所。
这场独角戏般的追求结束在半个月以后。
初宜下课后,惯例在沈兆庭的办公室看书。
李文博还在自己的工位上犹豫,要不要去泡杯咖啡给她,顺便说两句话,初宜就进来了,在门口叫他出去。
他大喜过望,跟着初宜后面,进了楼梯间。
正要开口,才见转过身来的初宜满脸尴尬。
“李文博,我跟你说过,我有男朋友。”
“啊?我知道,不是说娃娃亲吗?”
“我解释过,不是娃娃亲,对吧?”
李文博觉得那是她拒绝自己的借口,但当下只能先顺着她点点头。
他没搞懂初宜的尴尬是什么意思,初宜说:“他今天知道了,有人天天给我送花,我跟他解释,他非不相信,我感觉,我得再明确跟你说一次。”
李文博也感觉一股血往脑袋上冲,有尴尬,但更多的是难堪。
“你想说什么?”
“我没加过你的微信吧?”
“没有。”
“送的花,我也没收过,对不对?”
“没。”
“那我就不欠你的,我就是想再跟你说一下,麻烦你不要再送花来了,也不要,不要再追我了。”
“是他逼你来的?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没有,是我自己要来……不过,我男朋友真的有病,他说我要出轨,都不理我了。”
李文博沉默再沉默。
初宜小心翼翼地问他:“你能答应我吗?”
李文博还能说什么。
他也觉得初宜的男朋友有病,不同之处在于,他是真心的,不像初宜的语气。
她就有那么喜欢那个男的?
李文博烦得要死。
哪个有成熟心智的男人,会让自己的女朋友这么尴尬?如果是他,他一定相信初宜。
初宜哪都好,就是看男人的眼光太差。
直到今天,李文博才知道,那个幼稚得好像有蛇精病的男的,是他的老板。
“所以说,”李文博有气无力道,“沈总一直都知道……我想撬他的墙角……我没理解错吧?”
赵佳欣握着手机,不知道该说什么。
太过于震惊。
李文博像是自言自语:“佳欣姐,我是不是该打辞职报告?”
这题赵佳欣会:“不是我打击你,文博,但,沈总可能……没把你当成对手……说成是小情侣之间的情趣,都比他吃你的醋有可信度。”
“……”
虽然不情愿,李文博也无话可讲。
他虽然近在秘书室,但能直接面对沈兆庭的机会不多,前前后后,沈兆庭对他的态度确实没有变化。
可是怎么回事,这比被针对的感觉还要差劲好多倍。
打这个电话,李文博追求的其实是倾诉。
话满则溢,赵佳欣也没再说什么。
挂了电话,她自己有些失笑,想通了下午时感觉到的一丝怪异是什么。
初宜打电话说醉话,手机就在沈兆庭手里,想处理太简单了,何至于让一个电梯里的人都听着。
果然,不管什么年龄、什么性格、什么段位上的男人,都有圈地盘的本能,初宜实在是个香饽饽,连老板那种人,竟然也会有危机感。
另一边,初宜盘着腿坐在床上,两只手中间捧着手机,总算让整张脸都入了镜。
只不过她现在很气愤,没工夫注意自己的头发乱、脸也红。
“答应得这么快,你就是一点都不想跟我那个!”
沈兆庭听着她笨蛋兮兮地“那个”来“那个”去,眼神黯了黯,但语气如常:“初宜。”
初宜下意识紧张了一下:“干什么?”
他一字一顿:“再不睡觉,我看你又想找收拾。”
“我没有说不睡觉啊,我说了吗?”
初宜重新倒回床上,半晌,委屈巴巴地嗫喏道,“干嘛这么凶,又不亲亲我,也不哄哄我。”
“亲亲你。”沈兆庭低声道,“你过来。”
初宜抿嘴笑了下,又看着乖乖的,把脸挨到摄像头上。
遮住镜头黑乎乎的一片,沈兆庭轻轻地在屏幕上按了按,说:“好了。”
初宜如愿退开,“还有哄哄我。”
“宝宝。”
初宜想让他说句好听的承诺,比方说不会收拾她,也不会再训她,他这么叫,醉鬼不太满意。
“我都二十岁了,是大人,不是宝宝。”
“是我的宝宝。”
她感觉有点甜蜜,黏糊糊反问:“宝宝多久啊?”
“宝宝一辈子。”
初宜喜欢“一辈子”,也就不再追究沈兆庭不会讲好听话的缺点,说了句“我也宝宝你一辈子”,就果断地挂了电话,开始睡觉。
毕竟,沈兆庭的收拾就像鬼,好像谁都没见过,但又都听说过。
她怕沈兆庭的收拾,比怕鬼真实。
睡了一大觉,初宜迷迷糊糊地醒来,片刻后,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痛苦地捂住脸,只感觉想换个星球生活。
沈兆庭的电话是掐着点来的,估计这个时间,她差不多能醒了。
初宜点了接听,没敢说话,默默地将手机举在耳边。
“吃早饭没有?”
“没吃,刚醒,不知道书晴醒了没有。”
“她醒了,说八点来敲门,你没答应。”
“噢……”
“头疼不疼?”
“不疼。”
其实有一点。
“酒店管家一会儿送解酒药过来,不知道他送哪种,看好空腹吃还是饭后,洗把脸刷刷牙,晚上再洗澡。”
“我知道了。”
“去喝杯水。”
初宜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本来不觉得,一口下去,一杯就都跟着下去了,喉咙干得生疼。
沈兆庭的语气听不出情绪,正常到初宜觉得很不正常。
不管三七二十一,她先认错:“二叔,我错了。”
“没事。”沈兆庭说,“书晴没喝,跟你在一起,她心里有数。”
“你真没生气啊?”
“担心你。没什么好生气的。”
要是在身边,给初宜的药和水,不会这会儿才来。
这下,初宜是真难受了。
酒是个坏东西,以后都不喝了。
又说了两句,门铃响了,沈兆庭也说让她洗漱去吃早饭,先挂了电话。
国内的工作室还有事等著书晴,不管怎么样,这个孩子已经在她的肚子里,一直逃避下去没有好处,初宜的学习也比在国内时忙得多,挤不出太多时间来陪她。
无论从哪方面来讲,书晴都没必要再在爱丁堡躲下去。
第二天晚上,初宜送她去了机场。
她怀孕也就两个月多一点,这个时候独自频繁乘坐跨国航班,沈令嘉实际上很焦躁。
要是之前,他肯定不会管书晴嘴上说用不用,早就飞过来陪她。
可这次的情况太特殊,书晴肯马上回去面对,已经很不容易,他不敢逼得太紧,只能对初宜千叮咛万嘱咐。
初宜也紧张,看着书晴进了安检,还一直在机场大厅等到航班起飞,才回了学校。
之前,沈兆庭一走,初宜本来住的好好的房间里,就看哪里都不对劲。
晚上躺在原来觉得小的床上,变得空荡,冷清,手脚都冰。
书晴来这一趟,虽然打了个岔,但没待多久,就又匆匆回去,也没能冲淡多少初宜对沈兆庭回去的不适应。
之前她刚过来的那两个月,也就那么忙忙碌碌地过去了,现在却只感觉,隔着网络,不管聊多少生活细节,都比不上待在一个房间里,互不干扰地各做各的。
可能这就叫由奢入俭难。
初宜想他一百次,才说出口一次,都感觉频率高得烦人。
她一边检讨着自己的恋爱脑,教育自己要独立,要好好学习,一边抓心挠肺地想男朋友,感觉马上就要精神分裂了。
这种抓心挠肺,在沈兆庭说的半个月期限过去以后,逐日递增,几乎影响到了初宜的正常生活。
每天下课,回到公寓的一路上,她都在想,会不会就是今天,沈兆庭又突然出现在公寓楼下。
每一天都没有。
这天放学后,相熟的同学约初宜去吃炸鸡,她想着,换换心情也好,也是实在不想再重复一次回家路线上无法忍耐的期待,和期待落空后的失望了。
吃完炸鸡,旁边就是电玩城,初宜也一起,玩到十点多,才跟同学分开,各自回了家。
一进门,那种孤独感就再次将她包围。
初宜挂好包,默默地去收衣服、洗澡。
吹干头发,她又看了眼手机,估计沈兆庭是忙,所以一直都没回消息。
她发了张晚饭吃的炸鸡的照片,又说“晚安”,关掉屏幕时,也没有按习惯调静音。
二十分钟后,有电话打进来,是沈兆庭,他问初宜在不在家。
初宜道:“刚回来,准备睡了。”
“我在门口,现在进来。”
初宜呆呆的,沈兆庭又说:“我进来了。”
初宜还是举着手机,听见外面门锁打开的声音,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卧室门被推了开来。
他推开一半,人还站在门外,身高腿长,逆光站着,看在初宜眼里,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像是被她梦了太多次,才出现在了现实中。
初宜听他解释:“应该昨天上午到的,在伦敦办了点事,来晚了,怕吓到你。”
初宜保持着那个侧身躺着的姿势,垂眼看他,好像还有些警惕,像个没安全感的小动物。
两个人对视了好一会儿,她才小声说:“那你又要打扫卫生了吗?”
沈兆庭没说话,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向前一步跨进门内,反手关上门,走近床边时,眼神一直在初宜的脸上。
他单膝跪上床,附身将初宜捞到怀里,低下头跟她侧脸相贴。
虽然初宜没有配合的动作,但小姑娘哪里都软绵绵的,被他抱得疼了,唔了声,也一样的软。
沈兆庭喉间干渴非常,又像缺氧,紧接着将脸埋进初宜的颈间,深深吸了长长的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