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沐钰儿刚下车, 就忍不住用力吸了一口气。
“好香啊。”她眼睛微亮,一眼就看向厨房的位置。
还没说话,就看到一个眼熟的人举着汤勺出现在厨房门口。
“椿根馄饨, 用老母鸡人参汤吊的。”瑾微下巴微抬,得意说道,“我亲自下的厨。”
沐钰儿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对着后面姗姗而来的唐不言说道:“好香啊, 没想到小驴脸还会做饭。”
瑾微立马拉长脸。
沐钰儿皱了皱鼻子, 大拇指一伸一翘,指着昆仑奴说道:“是不是你整天教奴儿什么,坏事就报北阙的名, 好事都说自己是唐家人啊。”
昆仑奴硕大的身形蜷成一团,可怜兮兮躲在唐不言身后。
瑾微心虚, 眼珠子一转,僵硬转移话题:“烧鹅菘菜金团、芥菜猪肉金团和黑芝麻酥油金团, 三郎想吃哪个?”
沐钰儿立马扭头去看唐不言,眼睛亮晶晶的。
“都蒸了吧。”唐不言无奈说道。
沐钰儿欢呼:“少卿果然是天下第一大好人。”
瑾微撇了撇嘴, 但还是乖乖上锅蒸金团。
“对了, 刚才有两个很可怕的双胞胎来。”瑾微的声音从厨房内传出来,“说是去地牢, 有谁有交代来着。”
沐钰儿准备溜达去厨房摸两口吃的脚一顿, 讪讪停下, 叹气说道:“真是不得歇了。”
“去地牢回来,金团也该蒸好了。”唐不言安慰道。
沐钰儿点头,走了几步, 随后歪头去看一侧的任叔:“张一呢?”
“在睡觉呢。”任叔也跟着一晚上没睡, 一脸憔悴地靠在栏杆上。
沐钰儿立马板着脸, 不悦说道:“他这个年纪还怎么睡得着,快让他起来!”
任叔笑着去后院叫人。
沐钰儿抱臂也不知在想什么,随后察觉到唐不言走过来,便随手说道:“少卿快去睡觉吧,忙一晚上了。”
唐不言捋了捋袖子,打趣道:“我这个年纪也确实不能睡。”
沐钰儿扭头,拧眉看人。
唐不言一脸认真。
“不一样!”她抑扬顿挫地反驳道。
唐不言笑,反问道:“有何不一样。”
“咱就是说,张一就一个泥点子,我们少卿可是天上明月,地上雪花,皎皎如琼英,我自然是要不同对待的。”沐钰儿张嘴胡说,偏神色格外认真,带着一丝似有似无的促狭。
唐不言脸上笑意顿时成了错愕。
自他记事以来,拍马屁的人不计其数,可唯有此刻,他的心跳在闯堂而过的夜风中不可抑制地加快。
“你……”他似乎在紊乱的心跳中让她不要开这些玩笑,可唇角微动却又……
——可耻地不想开口。
“上次我给司直带了东大街王大婶家的烧饼,她也是这么夸我的。”张一的嘲笑声大声传来。
沐钰儿扭头,不悦反驳道:“我夸你可没想这么多词。”
“烧饼和……这么香的东西肯定是不能比的。”张一动了动鼻子,随后打了个哈欠,懒洋洋说道,“老大你修仙啊,大晚上不睡觉。”
他趿着鞋,随意穿了一件衣服,头发凌乱,沉重地拖着脚走向两人,眼角甚至还带着一颗眼屎,可以说是没法见人的邋遢。
“你怎么没和王新一起去毛婆罗家。”沐钰儿质问道。
张一理直气壮说道:“我武功不行这事,北阙还有人不知道吗?”
张一擅长打听消息,破解各类市井上稀奇古怪的东西,但平日里追贼,一条街没跑完就要倒在地上喘气。
“行了,别墨迹来,终于有空问你镜子的东西了。”沐钰儿推开书房的门,叹气说道,“我这忙得一口水也没喝。”
张一也跟着一脸困意地走了进来。
唐不言轻轻吐出一口气,看着天边微微泛白的边际,微微失神,随后也跟了进来。
书房内如今再一次恢复凌乱,唯有一角还格外干净,大家心照不宣不破坏那里的平静。
“嗯,少卿坐那边去。”沐钰儿指了指唯一还干净的地方,用脚拨了拨挡着自己脚的档案,心虚说道,“我们办案子就是很乱的。”
唐不言也不说话,只是坐在那位置上,眉眼低垂。
沐钰儿摸了摸下巴,敏锐察觉到少卿兴致不高,便下意识脚尖一歪,朝着另外一边走去。
——就说累了要去休息吧。
她在心中暗戳戳想着。
——那我就不去触霉头了。
“那我们就长话短说吧。”沐钰儿咳嗽一声,用脚勾来一个小胡床,正准备坐下,便听到耳边有人咳嗽一声,立马紧张看过去。
“胡床坏了。”唐不言揉了揉额头,满腹心思都在这双无辜的眼中消退,“小心摔了。”
沐钰儿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胡床腿裂了。
“三张胡床,老大偏选了一个坏的,我看啊,还是要休息的,老大现在笨笨的。”张一毫不遮掩地嘲笑着。
沐钰儿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把脚边的胡床提到他脚边:“闭嘴。”
“坐这边吧。”唐不言点了点自己面前的长凳,淡淡说道。
沐钰儿扣了扣下巴,小心翼翼挪了两步,见他神色平静,这才大迈两步,一屁.股坐在长凳上。
——小雪人怎么怪怪的。
张一已经把梳妆台从角落里推出来。
他白日里已经把整个台子连同镜子恢复原状,仔细看去,竟然完全看不出之前摔坏的痕迹。
镜子明亮,清晰地倒映出沐钰儿和唐不言两人的面容。
“哦豁,好清晰啊。”沐钰儿摸摸下巴,镜子里的人也跟着摸摸下巴,“宫里的就是不一样啊。”
“可不是,宫里出来的就高贵一些,这个镜子还有点点幻术在身上的。”张一大大咧咧敲了敲证物,“设计这个的人是不是戏班子出来的。”
“怎么说。”沐钰儿半个人靠在桌子上,随意问道。
张一把镜子放在推车上,随手袶,镜子便侧对着两人:“这镜子很厚,你们应该看得出来吧?”
沐钰儿点头:“寻常镜子连我半个大拇指的厚度都没有,这个有我整个大拇指这般厚了。”
“对啊,因为这是两面镜子!”张一笑,顺手从一侧凌乱的桌子中摸出一把薄薄的小刀,轻轻在镜子侧面一滑,原本平滑的表面,顿时露出一道裂缝。
沐钰儿立马坐直身子。
唐不言眉心皱起。
“两面镜子叠在一起的,前面这层叫透光镜,这个手艺是不外传的,会的基本上都是大师,反正我是不知道怎么打磨的。”张一含恨说道。
“不过有些戏班子做幻术时略有研究,说在铸造铜镜时,让比较薄的地方先冷却,最后在背面雕刻铭文或者图案,这些地方比较厚,凝固时收缩得多,这样就会形成了透光效果,效果不明,但我之前在南市的那个百萃曲园里见过一次,不过听说后来被学徒偷了,那次确实可以看到东西,人站在铜镜后面举着字,下面的人可以看到那些字,还挺清晰。”
“听戏班班主说过有人带着东西跑了。”沐钰儿扬了扬眉。
“嗐,本来以为是对家弄的,还准备报官,不过后来一直没听说,戏班子嫌麻烦就算了,现在还在重新打磨呢,这东西做起来很复杂。”
张一嘴上说着,手边利索地把镜子拆开。
“其实原理很简单,就是在这个镜子后面贴着那副画,然后在表面打上特质的蜡,暂时封住表面让人看不到这个东西,然后等蜡融化了,只要你坐在这个铜镜的正前方,身侧又是有光的,你就看到了。”
张一顺手掏出一张纸贴在后面,然后对着镜子哈了几口气,那个镜子单独拿下来后,表面有些灰蒙蒙的,但是很快,那层灰便逐渐消失,整个镜面透亮起来,那张龙飞凤舞的画就出来了。
“到时候后面正常的铜镜一盖,这个本来就是菱花镜,厚一些很正常,而且梳妆台的框架也很大,用蜡封上后再往里面一套,根本看不出异样,除了重一点,不过这个梳妆台用的是实木,本来就……”
沐钰儿认真的神色还没完全显露,突然大惊失色:“快把画拿走!”
“原来司直每次开会不办案子,偷偷画某。”身侧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
沐钰儿梗着脖子不去看他,只是狠狠瞪着不靠谱的张一。
张一讪讪地捏着画。
那张画上的东西是沐钰儿才会的小人画。
一个披着大氅的小人坐在书桌前,正在低头看一本书,小小一只。
这画与寻常讲究气韵的人物画格外不同,一眼便能感觉出灵动可爱,却又栩栩如生,尤其一侧还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小雪人!
“那我撕了。”张一心虚说道,最后又砸吧嘴,“其实画的还挺像的。”
“撕了!”
“留下!”
两个声音异口同声响起。
张一手指为难的纠结着:“到底撕不撕啊。”
他一手拎着纸,一手护着镜子,一张脸迅速憋红,两根小细腿都在抖了。
“撕了!”
“月俸!”
两人再一次一起说话。
张一神色一凛,立马恭敬把画递上去:“少卿,请。”
沐钰儿脸色涨红,大怒:“叛徒!”
张一舔着脸,一脸真诚说道:“没办法,谁叫少卿发钱呢。”
沐钰儿立刻起身:“我去地牢!”
一只手轻轻扯住她的发带。
沐钰儿就像被猫抓住了后脖颈,顿时露出委屈之色。
“不要抓我发带。”她焉哒哒说道,“头发要掉了。”
“事情还未问好,司直现在去不是打草惊蛇吗。”唐不言咳嗽几声,声音听上去一如既往的温和。
张一这个傻子在一侧敲边鼓:“对啊,我还没说完呢。”
沐钰儿气急。
——就脑子不好,真的要命。
她气鼓鼓坐了回去,瞪了一眼张一:“那你继续。”
唐不言看着她微微发红的耳框,露出今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来。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这个蜡。”张一把铜镜重新抱起来放在架子上。
“那个镜子里的画,也就是王新交给老大的那张,其实是我后来复原的,因为它也是透明的一张纸,就是有高人,只留下那些字和画,把剩下的留白地方全弄了,高,实在是高啊,然后贴在第一面镜子的背面。”
“这个镜子透光,那不是一开始就看到了。”沐钰儿不解。
“对,就是这个问题,所以有人把镜子后面也打了一个蜡,老大也该知道镜子是铜做的,不打蜡会生锈,镜面上的蜡是特质的,一开始摸上去是带灰色的,要过至少三个时辰才会褪色。”
沐钰儿嗯了一声:“那这个镜子一开始不该是灰色的嘛?”
张一叹气,忍不住感慨道:“这就是这个人的高明之处,实在太聪明了。”
“他在这个地方刷上一层特质的银水,我不知道那是怎么做的,但它确实可以短暂地让镜子呈现可以照人的样子,甚至更清晰,不过这层银水最终会被融化的蜡带走,最后完全融入背面,银是流动的,所以在铜镜摔碎之后迅速包裹着夹层表面,让人以为是一个整体,就连老大也没发现这个异样。”
“好精巧的设计。”唐不言眉心微动,“但这个不是只有三个时辰的时间吗?”
张一点头:“所以后面要补的!”
沐钰儿眉心微动,随后惊讶说道:“窗户边上的那个脚印是为了重新上这些东西。”
“这个操作其实不难,胜在闻所未闻。”张一说,“只要有特质的蜡和银水就可以,还有就是费些功夫。”
沐钰儿起身,绕着梳妆台打转,最后又看一侧的窗户。
“我用两根木棍可以卡着这里把这个抬起来。”沐钰儿冷不丁说道,随后弯腰在两根花枝生长出的地方,伸手摸了摸,好一会儿才说道:“有磨痕。”
“所以那夜不论谁进去确实都没动过铜镜。”唐不言抬眸,淡淡说道,“是有人趁着夜色,站在外面用东西把梳妆台抬过来,随后隔着窗户操作,所以镜子的框架上有水,地面上有水。”
“那个脚印是千牛卫的鞋子,那人也很了解迎仙殿的护卫巡逻时间。”沐钰儿沉声说道。
两人对视一眼:“莫白。”
“可这个东西是谁教他的。”沐钰儿蹙眉,“没听说毛婆罗还会这些奇技淫巧。”
奇技淫巧的种类类目繁多,但更多的是偏向杂技幻术,毛婆罗是正儿八经的设计大师,雕刻大师,算起来是完完全全不同的路。
一侧的张一开口说道:“说起来,司直刚才送来的那个萝羽,我今天顺道查了一下,她家就是开戏班子的。”
沐钰儿扬眉。
—— ——
地牢一如既往地黑暗沉闷,沐钰儿还未踏入那扇铜制大门,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就顺着风迎面而来。
双胞胎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站在台阶下,阴恻恻地看着来人,齐齐说道:“嘴硬,很嘴硬啊。”
沐钰儿挥了挥手,只是刚走了一步,立马退了回来,扭头去看身后的人。
唐不言正披着薄披风站在树下,瑾微围着他打转,嘴巴一直没有停过。
头顶的灯笼只剩下一点微光,天际已经露出一点日光,那些光混在一起,落在那件浅蓝色的衣裳上,流金溢彩,像一只沉默降落的仙鹤,安静地落在人间。
他似乎察觉到沐钰儿的目光,抬眸看来,木润山辉,渊渊生烟。
沐钰儿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这才招了招手,笑眯眯问道:“少卿要进来吗?”
瑾微给人系好披风,小声说道:“好像很大的血腥味,那两个奇奇怪怪的双胞胎身上。”
唐不言垂眸,淡淡说道:“慎言。”
“是仆多嘴了。”
沐钰儿背着手溜溜达达走了过来,站在唐不言面前,仰头说道:“箩羽嘴硬,但只要她开口,毛婆罗的证据就铁板上钉钉子了。”
唐不言虽身形清瘦,但身量极高,微微垂颈时,雪白的披风似光明羽翼,露出的半截脖颈若白雪微消,沐钰儿失神了片刻。
——少卿真的好好看。
唐不言长睫微动,声音带着沙哑:“我能进去吗?”
沐钰儿回神,歪头,眨了眨眼:“当然可以进去,少卿上次不是进去了吗?”
“可那次是,花钱进去的。”唐不言眉心微微皱起,显出一些不解。
——那一箱转了两手的银……箱子,还在仓库里放着呢。
沐钰儿迷茫地看着他,随后大惊:“少卿你也太记仇了吧。”
唐不言嘴角笑意微微抿起,他这般安静地看着沐钰儿,借着头顶的微光,把面前女郎的身形纳入瞳仁中,湛湛清露,琼琼生花。
“地牢一向是各处衙司重地,谨慎一些也是没错的。”唐不言笑说着。
沐钰儿清清嗓子,视线摇摆,心虚说道:“少卿现在是我们北阙的司长,自然可以来的。”
唐不言看着她,垂眸,捏着手指,声音平静却又带一丝委屈:“那为何刚才司直抛下我走这么快?”
沐钰儿一天被人踩了两次脚,不得不僵硬站着,看着他无辜的眼神,随后脸颊微微泛红。
话本里,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神灵落入人间,势必会引起人间轰动,可今夜,在这盏破旧的灯笼下,疏离冷淡的小雪人若是开始温柔地靠近人类,便是石头也该震动三分。
“没,没……”沐钰儿眼神飘移,含含糊糊说道。
“进不进来啊!”幸好,一向没有眼力见的双胞胎阴恻恻的声音在两人背后响起齐齐响起。
沐钰儿一口气终于找到地方吐了,慌不择路跑了。
“少卿快进来吧。”
唐不言眯眼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微微勾起。
“你在这里等我。”他对着瑾微吩咐道。
瑾微点头,看着三郎慢条斯理跟在沐钰儿身后。
——三郎刚才是不是故意的?
他后知后觉地回味出不对劲。
————
地牢阴暗,随着唐不言的踏入,沉重的大门瞬间落下,整个地牢的气氛随着那道空气的消失而紧绷起来,浓重额血腥味在空气中翻腾。
双胞胎站在入口,眼睛齐刷刷地看了过来:“在天字牢房。”
“动刑了吗?”沐钰儿问。
双胞胎点头。
“还没用大刑。”右边高瘦的人开口说。
“她就都招了。”左边矮胖的人接下去。
两张写满字的供状被递了过来。
沐钰儿随意扫过几眼,随后挑了挑眉:“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双胞胎不说话时,就像角落里摆着两个泥塑,连着呼吸都很难让人听见。
唐不言接过沐钰儿手中的东西,相比较她的一目十行,他看得格外仔细,大概花了半盏茶的时间才把东西看完。
“她很聪明。”他合上纸张后,轻声说道,“这个程度的从犯,最多流放三千里。”
沐钰儿背着手,绕着唐不言走了几步:“她说她就是给人传话的,内宫中负责联系莫白,自己完全不认识毛婆罗,自己因为阿耶阿娘被人威胁了,这才如此行事。”
“少卿信?”她脑袋自唐不言胳膊边探出,笑眯眯问道。
唐不言垂眸,看着那双圆滚滚的眼睛,摇了摇头:“一字不信。”
沐钰儿收回脑袋,继续从他身后绕回去:“我也不信,走,去会会她。”
天字牢房是一个完全幽闭的房间,一个血淋淋的人挂在木架上,屋内的血腥味越发浓郁,地上是一道道被带血铁链拖开的痕迹。
“我是公主殿下的人。”箩羽察觉到有人进来,吃力的抬起头来,沙哑说道,“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沐钰儿笑眯眯走进来。
“你是,但很快边又不是了。”她说。
箩羽喘着气:“我是被逼的,莫白威胁我的,他是王家嫡系的后人,我不过是旁支,我想好好生活,是他害得我,他今日把我骗来,就是为了把我送出去抵罪。”
莫白被抓的事情,至今都瞒着。
沐钰儿扬眉,煞有其事地反问道:“你仔细说说,他是如何骗你的?”
箩羽沉默片刻,随后说道:“他抓了我阿耶阿娘,叫我听命与他,他只叫我在公主为陛下梳头时,把那个毒药递上去。”
“那不是威胁你,怎么算骗你呢。”沐钰儿和气说道。
箩羽语塞:“这有什么区别。”
“骗你,你便是不知情。”沐钰儿脚尖微动,直接把脚边的链子提了起来,握在手心,如小臂粗壮的链子被她松松垮垮握在手心。
她慢吞吞地绕着那木架打转,那条长长的链子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威胁你,那你就是知情。”
冰冷的铁链宛若蟒蛇一般自她的脚踝缓缓缠上。
“知情不报,窥探内廷,可是杀头的大罪。”沐钰儿叹气说道。
箩羽咬牙说道:“莫白跟我说这些东西都是没事的,只是吓唬吓唬人的,不然我怎么敢做这些事情。”
“所以你在公主不知情的情况下,把公主交给你的熏香瓶子换成毒药?”沐钰儿停了脚步问道。
“是。”箩羽点头,“我察觉出不对劲,便来质问他,然后就被你们抓了。”
铁链已经绕到她的腰间,搭在她的伤口上,疼得她脸色发白,浑身颤抖。
箩羽心中早有了说辞,一套说下来滴水不漏,把事情全都甩给莫白。
“那你为何在初五晚上,公主和陛下入寝后回偏殿的主殿?”
“主殿没有我休息的位置,我便回了偏殿。”箩羽低着头,忍痛说道,“我本该去东跨院休息,但当夜雨大,我下意识走到主殿,莫白把我叫回去的时候,我才发现我走错了。”
沐钰儿扬眉:“你俩当时说话了吗?”
“没有,他只是叫我回主殿。”
沐钰儿笑,手指搭在铁链上,原本松松垮垮的铁链如今只剩下手臂长短,衬得沐钰儿手指纤细。
“怎么没说话,他跟你说镜子上的事情让他来弄啊。”沐钰儿和颜悦色说道。
箩羽神色镇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的阿耶阿娘若是知道你喊一个日本人为阿耶,会不会气得杂技班子都开不下去。”
萝羽不为所动:“什么日本人,我最是厌恶那些无礼廉耻之人。”
“那人还引荐一个日本人给公主殿下。”沐钰儿失笑,对她的见风使舵叹为观止。
“日本人中有好人也有坏人,那个香娘子人就不错。”萝羽镇定说道,随后察觉到铁链压着自己的脖颈,重的人喘不过气来,便加快声音暗自威胁道,“那个日本娘子殿下也是见过的,没有任何问题。”
萝羽就像一堵墙,针插不进,水泼不进,任何问题早已在她脑中过了千百遍,是以说出来时面不改色,信誓旦旦。
沐钰儿脸上带笑,可手指却猛地收紧,那些原本松垮套在萝羽身上的铁链宛若惊醒的蟒蛇倏地收紧。
铁链紧紧研磨着伤口,掐着她的脖颈,勒着她的胸腔,锢着她的腰肢,最后似乎要把人完完全全捏碎一般。
萝羽在几个呼吸间发出濒死的喘息声。
“缧绁之厄,缧绁之苦,杀威凌凌,千斤之力,礼成。”
两个双胞胎的声音倏地压低,鬼气森森的响起。
一侧唐不言沉默地看着沐钰儿凌然的侧脸,她不笑时,那种绵软懒散的气质全然消失,只剩下如刀剑般奔腾雷啸,肃杀湛然。
那铁链在她手中好似有生命一般,抬手覆指,举重若轻。
北阙之刑,确如斧钺汤镬。
“老大好厉害啊。”
“我什么时候才能玩这个铁链。”
双胞胎哀怨的声音一高一低,依次响起。
“哎,我们没有力气。”两个声音,齐刷刷想起。
牢房内,沐钰儿的手指虽然没有搭在她的脖颈处,却好似完全把人控制在手心,便是喘一口气都要看她的心情。
“你若是老实交代,我便留你一个全尸。”沐钰儿的声音森然冷漠。
萝羽一张脸已经泛出青白之色,她想要挣扎,可全身上下便连手指都动弹不得。
她的眼前已经闪过一阵阵刺眼的光晕,鼻息间的空气终于殆尽,她的脑袋陷入一种奇幻的快.感中。
就在此时,沐钰儿手指一松,那条巨蟒便瞬间回到黑暗中。
“下一次,你便没有这个机会了。”沐钰儿的声音就像从地狱中传来,冷静幽深,听的人心中一个激灵。
萝羽大口大口喘着气。
若是普通刑法不过是皮肉之苦,是疼痛,可刚才那一下,让她清晰地明白死亡的恐惧。
痛苦,挣扎,无法反抗。
世上无人不畏惧死亡。
“我……”萝羽的声音就像被刀割过一般,眼角落下泪来,“我说。”
双胞胎中的高瘦立马捧出笔来。
唐不言看着一脸冷漠的沐钰儿。
北阙司直,芙蓉罗刹,名不虚传。
“我是王家旁支的庶女,当年侥幸逃了出来,被我如今的阿耶阿娘收养,杂技太苦了,我不想学……十二岁时,我碰到毛婆罗,他跟我说了我的身世,说可以让我过上好日子,只要我先跟着他学香……后来他送我去了公主殿下身边,我花了三年时间,一步步成为大宫女……”
萝羽的声音沙哑痛苦,她不敢再有隐瞒,因为那个可怕的人正静静地看着她,就像那条巨蟒,谁也不知道到底何时会再一次飞出,彻底绞断她的脖颈。
“五日前,我随公主入宫,按着他的吩咐,借着和宫娥说话时,把一瓶香丸倒入铜炉中……第二次,我把那个香薰给陛下闻,那是致幻的,只要加一点引导就能把那点引导放大,那日我故意说起大婚的梳头,说起正妻梳头的事情,果不其然陛下中招了。”
“秋儿的死你知道吗?”沐钰儿问。
萝羽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
“秋儿知道了我们的事情,她去了莫白房中,把最后一瓶药拿走了,可我们后来去她的屋子却没找到,我便让莫白杀了她,也改变了第二次下毒计划,做出那个古怪的铜镜,但秋儿就算不杀,其实不杀也活不了多久,她之前被猫抓了,中了毛婆罗特制的铜毒,加上那个香丸有一味天仙子,她整日和陛下在一起,闻多了,迟早会死。”
“那个镜子?”
“不是我弄的,跟我没关系,家中有个学徒故意去南市百萃曲园做学徒偷师,然后偷了一个宝贝,后来被毛婆罗知道,他把东西拿走,把我阿耶抓走后做了这个东西,但材料都是他提供的,没多久就把说大功告成,还说东西已经送进去了。”
唐不言皱眉。
“如何送进去?”沐钰儿也紧跟着皱眉。
萝羽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们为何一次次恐吓陛下。”沐钰儿沉声问道。
“都是毛婆罗自己设计的,他说这样可以把陛下吓死,然后借着天枢把这个事情公布天下,到时我们辅太子登基,我就可以做县主,过上翻天覆地的好日子。”
唐不言捏着手指。
“你们接下来打算做什么?”他终于开口。
“我,我也不……啊!”
沐钰儿的手指微微一动,冷着脸看着她。
萝羽吓得涕泪直流,奔溃说道:“我真的不知道,毛婆罗说明日就能杀了陛下,让我在一边好好看着,我真的不知道啊,他借着莫白的手,把很多王萧旧人插入千牛卫中,我怀疑他是打算借他们做什么……”
“明日……”沐钰儿沉默片刻,脸色微变,“是今日。”
现在早已过了子时。
“今日是大卢舍那佛像落成二十七年,陛下在光明殿开设舍利佛堂,午时入正殿静念半个时辰。”唐不言缓缓说道。
—— ——
大卢舍那佛像乃是高.宗为其父做功德建立的大佛,当时还是皇后的陛下捐助了两万贯胭脂钱,世人都传言那个佛像乃是陛下按照自己的模样建造,陛下也确实对这个佛像格外关注,当年落成之日,亲自去成礼。
佛像位于龙门西山,山上有一座古寺,今年有高僧圆寂,竟焚烧出舍利子,住持亲自送上此物,赞赏陛下功德超群,光明普照,日月当空,乃是当世明君。
陛下大喜,让礼部大办舍利会,又因为不是整数贺年,便选在宫内一处地方举办佛会,内宫上下今日皆茹素吃斋,佛衣加身。
金凤带着千牛卫拱卫陛下身侧,警觉地环视着场上所有一切。
千牛卫铁甲森严,形容肃穆。
午时的钟声响起。
一侧的容成嫣儿穿着净服,亲自扶着穿着紫色僧袍的陛下入了光明殿,与此同时,一个巨大的刻漏被竖起。
陛下打跌坐在蒲团上闭眼静默。
与此同时,一张阴森森的笑脸从上而下子层层黄帷后出现,缓缓降落在陛下身后。
作者有话说:
明天,明天一定,其实就差一个揭露毛婆罗的真实意图,你要说完结也是完结了,是吧!(理直气壮
不如发个红包吧,本章留言发红包,真是对不住了QAQ,
古代确实有透明铜镜,梦溪笔谈里有说起过,我那个制作方法来自哪里,但沈括也说道理我都懂,但我感觉不对劲,哈哈哈,考古里也有发现,但手艺大概率是失传了
大卢舍那佛像,确实有,也有这个传言
修文,但估计改动不大,回不回看都可以,么么哒感谢在-27 23:59:-28 23:56: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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