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首辅提出异议后, 殿中不少文官都跟着附和,一起反对提拔陈霖淮,只说此举不合规制。
看着面前这群心思各异的大臣, 隆称帝冷冷一笑。
“诸位爱卿的意思, 朕的性命还不值一个四品官位吗?”
殿中的大臣惶恐不已,忙跪下请罪。
“皇上恕罪!”
姚思礼也跪在人群之中, 心中更多的是疑惑。当今圣上素来宽和,处理政事向来看重张首辅的意思, 这也是朝中大臣唯张首辅马首是瞻的原因之一。
可是他对陈霖淮却屡屡破例,为了他甚至不顾张首辅的脸面,此举着实让人猜不透。
张首辅也颤巍巍从太师椅上起身,同朝臣一起跪下请罪。
“老臣有罪,老臣身为首辅一切都是依着朝中的律法规章办事, 但皇上龙体自是更为贵重, 老臣糊涂, 罪该万死。”
“张老大人起身吧!”
皇上命身边的大太监将张首辅扶起,却并没有过多安慰。他依旧按照自己的意思直接颁下旨意, 升任陈霖淮为金吾卫指挥佥事,另外赐下其他赏赐。
不止是陈霖淮, 景王那里皇上的赏赐更重。直接将工部去年奉旨修建的一座亲王规制的王府赐予景王。
这下, 满朝文武才真的被惊到了。要知道原本朝臣都以为, 这座府邸是皇上为即将大婚的四皇子准备的。
陈霖淮可不管殿上的文武百官是如何想的, 他如今只想着赶紧归家, 以免自家娘子惦记。
等到皇上开口让百官离开之时,陈霖淮忙大踏步地往宫门外赶, 就连大太监送来的赏赐都顾不上领了。
他胳膊还有伤, 马是不能骑了。便登上了姚家的马车, 和姚思礼一同回去。
姚思礼安慰他道:“你莫要心急,我已经派人往家中送过信了,嘱咐他们不要将你受伤之事告诉蓁蓁。你岳母也在身旁陪着蓁蓁呢。”
陈霖淮苦笑:“岳父,您又不是不知蓁蓁有多聪慧,这事怕是瞒不住的。宫中的消息传不出去,蓁蓁不知我的伤势如何定是会担忧的。”
果然,马车一路急行回到陈家,陈霖淮和姚思礼刚踏入院中,便见明蓁和周氏一脸焦急的迎了出来。
见他的左臂绑着绷带,明蓁眼中立刻便盈满了泪水。
“夫君,你的伤……”
陈霖淮忙上前安慰她:“蓁蓁,我没事的,只是伤到了一点皮肉,是太医太过谨慎了些,裹得这般严实。”
说着话,陈霖淮便要将挂在肩膀上的绑带取下来。
明蓁忙阻止他,“你不要任性,还是听从太医的嘱咐,好好休养才是。”
虽觉得肩膀上挂着这么一根绑带碍事,但是明蓁这么说了,陈霖淮也只得听从。
一家人进了正厅落座,明蓁这才问起北郊祈雨到底是出了何事,怎么会混进刺客来?
皇上亲自祭天祈雨,兵部和锦衣卫为了皇上的安危自是严阵以待。
此次祭坛设立的位置是钦天监推测出来的,在北郊的涿山脚下。祭坛周围的防御是由兵部负责布置,方圆数十里都以仔细排查过,也有京郊大营的兵士守卫。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在皇上到达祭坛不久,祭坛南面的涿山上便有了异动。
负责护卫皇上的京郊大营的兵士顿时大乱,将涿山围住,准备进山搜捕。
皇上命吕济良带人前去处置,又将三皇子和四皇子叫到身边一同祭天祈雨。
众人防御的重点都在涿山之上,谁也没有料到祭坛东侧的崖壁之下会突然有人借助铁索攀上来行刺皇上。
陈霖淮此次的任务是近身护卫皇上,恰巧在祭坛那里他负责守卫的位置最靠近皇上。
当时的情况紧急,有流箭飞来之时,皇上却好似中了符咒一般,立在祭坛中央丝毫不动弹。
四皇子早在箭翎飞来之时,便下意识地躲避起来。三皇子无奈,只得护着皇上离开。
陈霖淮挥剑在旁抵挡流箭,谁知却还是不小心中了一箭。
陈霖淮三言两语便将此事带过了,虽然他的语气很是平淡,但是明蓁可以想象出当时的场景会是怎样的惊心动魄。
周氏在旁听了也是紧张不已,对刺伤陈霖淮之人更是憎恨。
“老爷,可有查出行刺皇上的到底是什么人?”
姚思礼皱眉道:“锦衣卫已经查明是成王余孽所为,他们得知皇上要祭天祈雨,提前便开始谋划,才会在皇上祈雨时倾巢出动。”
又是成王余孽?明蓁不禁有些疑惑。
“成王谋逆,早已被诛。这些年朝廷一直在追捕余党,听闻已经逮捕了不少人,怎会还有人有能力做出这样的大事来?”
明蓁都能想到这些,陈霖淮和姚思礼焉能不疑心。只说皇上此次祭天,钦天监选中的设立祭坛之处直到吉日前一日才下旨公布,成王的人又是怎样提前得知的?
朝中诸如此类的事太多了,细想下去,牵连到的人便更多了,不过,这些事一向是由锦衣卫负责查办,陈霖淮并没有多少心思关心这些。
既是得知了因由,大家也就不再议论此事。周氏也忙着吩咐下去,将饭菜重新端了上来。
因为忧心陈霖淮,明蓁胃口全无,方才只撑着用了一碗粥。如今见他归来,才算踏实下来,在众人的劝说下又用了些饭食。
早已过了宵禁时刻,周氏和姚思礼也便没有赶回去,而是留在了陈家。送了父母去歇息,明蓁这才回房细细查看陈霖淮的伤处。
看到他伤处沁出的血迹,明蓁的声音有些哽咽,“这一箭没有射中要害实属万幸,若是你出了什么事,可曾想过我与孩子?”
“此次确实是我大意了,蓁蓁,我向你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出这样的事。”
“你答应的再好又有什么用,你如今人在金吾卫,本就是皇上亲卫,若是再遇到这样的事,你又能如何?”
虽然陈霖淮心中对当今圣上有怨,但是他在金吾卫当值,若是皇上出事定会受到牵连。皇上遇刺他也只能拼命护驾,这也是明蓁最不放心的地方。
陈霖淮知晓明蓁的心思,轻拥她入怀。
“蓁蓁,你放心,我不是愚忠之人。只是如今的形势下,皇上暂时还不能出事。”
明蓁何尝不明白,如今张家势大,若是皇上此时出事,张家定会扶持幼主登基名正言顺的执掌天下,到时想要扳倒张首辅更不易了。不仅如此,他们和三皇子也都有危险。
宫中,隆称帝也在问张太后同样的问题。
“若是今日中箭的不是陈霖淮而是朕,母后是否就已经和首辅大人议定要立六皇儿为帝了?”
张太后心中一惊,“皇上何出此言?”
“母后只需告诉朕,若朕未立太子便驾崩,母后心中最中意的储君人选可是六皇儿。”
“哀家……”
张太后面上有了怒意,“皇上如何会有这般心思,你我乃是亲生母子,难道连哀家你也要疑心吗?”
隆称帝嘴角浮起一丝苦笑,并不再多言。只因他今日在大殿中不理会张首辅之言,重赏了陈霖淮和景王,太后便急着要见他,反对他的决定,他怎能不多想?
见皇上如此,张太后心里更是震惊。她没料到皇上如今对张家的芥蒂已是这般深了,就连她这个亲娘,皇上都信不过了。
她不由想到当初先皇驾崩之时,皇上尚且年幼,自己一个妇道人家垂帘听政面对朝中居心叵测的朝臣是多么的艰难。若不是自己娘家的亲兄弟在旁辅助,哪里能坐稳朝堂。
她知道早在当年皇上亲征被俘之时,皇上便与张家生了嫌隙。
可是她当初不得不那么做,若是不将一切过错归到盛家,那自己的娘家兄弟势必会受到牵连。当初成王在旁虎视眈眈,若是张家倒台了,朝中又有谁会一心扶持他们母子?皇上的位置能否坐稳都未可知。
只是她没有想到,今时今日皇上竟会这般忌惮张家。
张太后不由软下声音来,“皇上,自你登基以来,朝中多少大事都是你舅父帮衬着咱们母子。如今你舅父也是近六旬之人,即将致仕。德贤双腿已废,虽然你保留了他的官职,但他在朝中已无多少影响力了。德仁为官地方并不在京中,更无势力可言。皇上如今该警惕的事朝中那些诋毁张家的臣子,他们才是真正的居心叵测。”
“母后不必说了,朝中百官唯首辅大人马首是瞻,可没有谁敢出言诋毁。”
“这……”
张太后被皇上此言激怒,“皇上怎么还是这般糊涂,这恰恰说明你舅父为官公正,受百官尊敬。若是你舅父是贪图权势之人,这些年来,你连一个爵位都未曾赏赐张家,你舅父可有怨言?”
隆称帝只觉好笑不已,爵位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相比孰轻孰重,张家人怎会分不清?
他此刻只觉心灰意冷,不想再与太后说下去。
“朕今日有些累了,就不打扰母后歇息了。”
皇上甩手而去,张太后更是心塞不已。她怎么也没想到皇上如今年岁越长,疑心越重。想当年,无论她说什么皇上都会照办的。
身边的嬷嬷上前相劝,“太后莫要忧心,您与皇上是亲母子,他定会明白您的一番苦心的。”
“你不懂,皇上的话让哀家太失望了。哀家护着张家还不是为了他考虑,除了张家,朝中这些文武百官哪个不是一心只为了自己的仕途,他们怎会像张家一般忠心耿耿,誓死护卫我们母子?”
可是显然皇上如今不是这般想的,张太后陷入了沉思。
皇上如今对六皇子不喜,皆因他身上有着张家的血脉。可是若是立其他皇子为太子,将来她百年之后,又怎么保证新皇不对张家出手?
还有景王那里,当年因着盛家被抄,惠妃在宫中生怨。皇上和景王父子之间的关系也降至冰点。如今景王回京,因着救驾一事,难道他们父子要重新亲厚起来吗?
张太后恍然惊觉到,这些年景王在平州真的如同线报所说那般,心灰意冷,无所事事吗?若真是如此,为何他自进京以后会让皇上对他越发器重,甚至如今已经越过了四皇子去。
还有叶家那个女儿,原本她是准备指婚给四皇子的,谁知却被皇上指给了景王。原本她以为景王会因此恼上皇上,谁知,他却欣然接受,且在人前一幅伉俪情深的模样。
直到此时,张太后才意识到,这个孙子她似乎从未曾真正了解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