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何处望神州 第一百八十章:痛下杀手

《何处望神州》第一百八十章:痛下杀手

作者:盖王 字数:3171 书籍:何处望神州

  少堡主朱杰厉声道:“阁下意欲何为?”

  吴刚冷冷道:“劈墓开棺,验明正身!”

  “你敢!”

  “这没什么敢与不敢!”

  “拔剑!”

  “凭你还不配!”

  朱杰手中剑一扬,迅于星火地向吴刚劈去……

  半老妇人大喝一声:“杰儿退下!”

  喝声未落惨哼已起,朱杰踉跄连退数步,口中鲜血顺嘴角溢了出来。

  吴刚乃是报仇索血而来,出手自不留情,虽然他只信手一挥,但以他的功力而论,能接得下他一挥之力的,并不太多,朱杰不死,已属难能了。

  总管邱晚成双目尽赤,暴喝一声,手中剑从斜里攻进,凌厉十分。

  吴刚冷喝一声:“躺下!”

  单掌一挥,如山风狂劲,邱晚成连人带剑,被震退丈许,“砰!”的一声,坐地不起。

  朱夫人栗声道;“索血一剑,你真的要劈墓鞭尸?”

  “不错!”

  “你不配称为武士……”

  “为什么?”

  “先夫与你纵有天大的仇怨,人死也该消解了。”

  “消不了!”

  朱杰狂吼一声,又扑近前来……

  朱夫人横身一把抓住他持剑的手,惨厉地道:“不许你动手!”

  “妈,孩儿是个男子汉……”

  “匹夫之勇不足恃,何况……你根本不是人家对手。”

  “琼儿受不了!”

  “有时受不了也得受。”

  朱杰目眦欲裂,两行泪水,直挂下来。

  吴刚语冷如冰珠般地道:“在下要动手劈墓了……”

  朱夫人咬牙道:“索血一剑,你……动手吧!”

  朱杰奋力一挣,没有挣脱,他母亲抓得很牢。

  “妈,你忍心父亲……”

  吴刚举掌向墓头劈去……

  就在此刻――

  一股奇强无比的罡气,疾卷而至,把吴刚的身形撞得一偏。

  “谁?”

  “阿弥陀佛!”

  一个邋遢和尚,从树林现身出来。

  吴刚心头为之一沉,愤然道:“是忘我前辈!”

  “忘我和尚”慈和的目光,罩定吴刚道:“孩子,不可如此!”

  吴刚用力一咬牙,道:“大师何以一再阻挠晚辈的行动?”

  “孩子,人死恨消,岂可翻尸倒骨……”

  “大师,此恨能消么?”

  “凡事该退后一步想!”

  吴刚双目一瞪,厉声道:“晚辈如非退一步想,连云堡将鸡犬不留。”

  “忘我和尚”会在堡中现身,是吴刚做梦也估计不到的事,这和尚的作为,令人莫测,看来他是算准了这一步,才会在此等候,不然那有这等巧事。

  这和尚何以阻止自己复仇的行动呢?

  莫非人死也者,只是一记花枪,目的在打消自己索血之念?

  心念之中,接着道:“大师与死者是素识么?”

  “正是!”

  “那倒是真巧……”

  “孩子,难道你认为贫僧在打诳语?”

  吴刚坦率道:“晚辈确有此想!”

  “那你便错了。”

  “晚辈要证实……”

  “证实什么?”

  “证实大师的话!”

  “死者入土已七日以上,无从辨认了。”

  吴刚沉默了片刻,杀气盎然道:“晚辈之剑如不见血,决不离堡。”

  “你要杀人?”

  “一点不错!”

  “杀谁?”

  吴刚一转身,面对朱杰母子,缓缓拔出“凤剑”,场面在吴刚拔剑之际,顿呈无比的紧张。

  “忘我和尚”高宣了一声佛号,道:“孩子,一人有罪,不及妻孥!”

  吴刚怨恨地道:“大师这句话错了,想那场亘古未有的杀劫,谁是真正的罪人?那些无辜的死难者么?他们有罪?谁该遭无情的杀戮?”

  “那不可同日而语!”

  “为什么?”

  “你想想原因便知道。”

  “晚辈有晚辈的立场!”

  “这句话不错,但朱堡主业已意外身亡,所以贫僧奉劝你勾销这笔帐!”

  “如何证实朱威真的死亡?”

  “贫僧作保!”

  “大师是基于悲天悯人之念么?”

  “孩子,老话一句,因果!”

  吴刚栗声道:“晚辈目的是报仇,下十八层地狱在所不惜。”

  朱夫人自“忘我和尚”现身以来,一直不曾开口,似乎她与这怪和尚之间,有某种默契,这使吴刚疑念不释,本来他的复仇原则是只诛杀当年主凶,不妄肆杀戮,否则朱杰母子不会活到此刻了,主要原因,也就是“忘我和尚”要他所想的,当年胞兄大肆屠戮各门派高手及武林知名之士,才激起公愤,招致“武林第一堡”灰飞烟散。

  他此刻所不释的,是怕当年参与屠堡的凶手漏网。

  “忘我和尚”对他有救命之恩,也曾与他并肩作殊死战,所以他对他不得不容忍,换了别人,他可能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孩子,把剑收起来,贫僧送你出堡!”

  “事情算这样了结么?”

  “孩子,人死恨消,算了!”

  “如果事实不是如此呢?”

  “你信不过贫僧么?”

  “并非信不过,只是不愿仇人漏网。”

  “贫僧郑重保证,朱堡主业已长眠地下。”

  “大师,恕晚辈无礼,会不会是仿效‘武当掌教’的故事?”

  “哈哈哈哈,孩子,你未免太多心了。”

  “大师绝对保证?”

  “不错!”

  “大师目睹朱堡主死亡?”

  “与目睹无异!”

  “此话怎证?”

  “贫僧信得过朱夫人!”

  吴刚收剑入鞘,冷森森地道:“大师,晚辈希望复仇的行动被干涉是最后一次……”

  “忘我和尚”一怔神,道:“孩子,出家人沾染尘俗,原有不得已的苦衷,并非有意阻挠你的行动。”

  “大师有何苦衷?”

  “这点你不要追问。”

  吴刚忍了又忍,道:“大师,既是如此,晚辈相信大师一次,告辞了!”

  “孩子,我送你……”

  “不劳了!”

  声落,人已朝园外奔去,循原路越堡楼而出。

  此番连云堡之行,算是“无疾而终”。

  到了堡外,上了马,朝豫中方向进发,他预定由此经南阳,越伏牛山,过汝州,直奔嵩山少林。少林事了,再回头赴樊城,晋谒“幽灵夫人”,交代当初的婚约,然后渡汉水,再趋隆中山,对“武盟”敞开来索仇……

  一路之上,他按站投宿,看外貌,十足是一个游学的仕子,谁知道他会是震撼了整座武林的“索血一剑”。

  经过十余日的行程,这一天,来到登封城,他投入一间叫“万安寓”的客栈中,安顿了马匹,盥洗沐浴之后,一看天色已晚,索性安下心来,要了一桌酒菜,自斟自酌。

  小二见吴刚那副贵介公子的气派,巴结得无微不至。

  吴刚也感到独酌无聊,与店小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小二十分健谈,说江湖事如数家珍,当然,这些道听途说的故事,听在大行家吴刚的耳中,牛头不对马嘴,只有一笑置之。

  酒到半酣,吴刚若有所思道:“小二哥,你到过少林寺么?”

  小二登时眉飞色舞道:“当然到过,不吹牛,少林寺有几尊菩萨几棵树,闭着眼也数得出来。”

  “哟!那你是少林通了?”

  “公子过奖了,说实话,小的是山脚长大的,少林寺是常玩的地方。”

  “我打听一个人,不知你可认得?”

  “上至掌门方丈,下至火工,公子能道出来,小的一定知道……”

  “我问一个法号‘大悲’的?”

  小二一愣,抓耳搔腮,久久没有出声。

  吴刚莞尔道:“怎么,想是你独独不认识这一名和尚?”

  小二一抬手道:“且慢,让小的想上一想,大悲……大悲……有了!”

  吴刚精神一振,道:“怎样?”

  “公子怎会找上这尊疯佛……”

  “疯佛,什么意思?”

  “他是出了名的疯和尚。”

  “现在寺中么?”

  “想来不会还去,过年时小的曾在寺内听人提到他。”

  “他在寺中是什么地位?”

  “地位吗……可大着哩,当今掌门方丈‘佛印禅师’,得称他师叔……”

  “他是掌门的师叔?”

  “谁说不是,那些小和尚,管他叫活佛。”

  “哦!小二哥,我明天鸡鸣外出访友,马匹替我好生洗刷,喂上好草料!”

  “是!公子还要添酒么?”

  “够了,收下去吧!”

  小二收拾完毕之后,沏上一壶好茶,道了安后,顺手带上房门。

  前车之鉴,吴刚可不敢掉以轻心了,他先拴牢门窗,“凤剑”压在枕下,然后熄灯解衣上床,心头可维持住一丝警觉。

  一宿平安度过,鸡声三唱,他起身漱洗,小二闻声而至,端上了早点,吴刚匆匆用毕,小二边收拾边道:“公子夜来睡的安稳?”

  “嗯!很安稳!”

  “马匹已备妥在门外……”

  “你很会办事!”

  说着,掏出两余一块银子,放在桌上,又道:“这够么?”

  小二欠身道:“连马料共七钱四分银子!”

  “多的赏你!”

  “谢公子,公子访友之后,如仍住本城,请下顾小店……”

  “好的!”

  吴刚出店上马,乘着曦微晨光,快马加鞭,直驰嵩山。心中窃喜从店小二的口中,探出了“大悲”其人,找起来当可免去许多无谓的口舌。

  孙叔叔“铁臂猿孙景”临死说出“少林……大悲……”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他之被追杀,与“凤剑主人”之间,有什么关联?

  他想不透这谜底。

  到了山脚,他把马匹寄存在一户乡农人家,然后徒步登山。

  一口气直抵山门,一个胖大和尚,手持月牙铲,往路中一站,道:“施主是敬香的么?”

  吴刚心念一转,开门见山道:“区区来贵寺找人!”

  “找谁?”

  “大悲活佛!”

  守山门的胖僧惊疑地望了吴刚几眼,道:“施主要见敝寺活佛?”

  “不错!”

  “对不起,活佛向不接外人……”

  “今天也许例外!”

  “什么意思?”

  “区区定要见他。”

  “施主莫认错了地方!”

  “这里是少林寺不错吧?”

  “不错!”

  “那区区并没有认错地方。”

  胖和尚脸色一沉,道:“施主,请下山吧,多说无益!”

  吴刚冷冷一笑道:“大和尚,区区时间宝贵,要么你进去通禀,要么区区自己入寺?”

  “旋主要恃强么?”

  “亦无不可!”

  胖和尚一顿手中月牙铲,怒声道:“施主,少林寺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吴刚不屑地道:“区区定要撒野呢?”

  “小僧只好得罪!”

  “大和尚,凭你还不配!”

  配字声落,人影顿杳,胖和尚骇然张顾,以为大白天见了鬼,口里嘟哝道:“怪事,这小子有些邪门!”

  一回头,只见吴刚已快到寺门,立即拉开了嗓子大喝道:“阻住他!”

  四名壮年和尚,闻声从寺门出现,一字式站在寺门中央,其中之一洪声喝道:“施主闯寺么?”

  吴刚直逼四僧面前,冷冷道:“守山门的不肯通报,在下只好闯了!”

  胖和尚已追了上来,大声道:“他要见活佛!”

  “阿弥陀佛!”

  一声洪亮的佛号传处,四僧霍地朝两旁分开,合十为礼,一个面如满月的老僧,缓步而出,到门中央停住脚步,精芒闪闪的目光,朝吴刚一扫,合十道:“贫僧‘知客修缘’,施主光临,有何见教?”

  “求见大悲活佛!”

  “活佛例不接见方外朋友!”

  “区区专程而来,非见不可!”

  “知客修缘”涵养功夫不错,面不改色道:“恐难以遵命。”

  “大师就勉为其难吧!”

  “施主求见活佛何事?”

  “见到之后自有分晓。”

  “施主如何称呼?”

  吴刚一字一字地道:“索血一剑!”

  “知客修缘”面色陡变,连退了三个大步,其余五僧,惊呼出了声。

  “施主是……索血一剑?”

  “一点不错!”

  “难道本寺也欠施主血债么?”

  一句话,引发了吴刚心中的仇恨,不错,少林寺也是当年刽子手之一,本来他打算先见“大悲”,然后再索仇,现在经对方一提,他立时改变了心意,眸中恨芒毕射,冷森森地道:“不错,区区是为了讨债而来!”

  “讨什么债?”

  “当然是血债!”

  “修缘”再退一步,栗声道:“什么血债?”

  “这话应由掌门方丈来问!”

  知客僧“修缘”踌躇了半晌之后,毅然一侧身,道:“请进客舍待茶,容小僧禀报方丈!”

  吴刚略不谦让,昂首直入,转过“韦陀殿”,知客僧抢前一步,道:“施主,请向右弯!”

  吴刚冷冷地道:“不必了,在下不渴也不疲乏,就在院中仔候贵掌门吧!”

  知客僧无奈,只好转身匆匆而去。

  少林戒律极严,虽有不少弟子从身旁经过,但都俯首而行,宛若没有发现生人的存在。

  吴刚如石像般兀立院地之中,面对大雄宝殿,胸中在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净钟三声,一行人从殿侧门中缓步而出,一个个法相庄严,一共十八名,到了台阶下,左右分开对立,对吴刚连瞧都不瞧上一眼。

  看样子,这批僧家当是各院住持执事护法等有身份的人物。

  净钟再鸣,一个身着锦烂袈裟的老僧,从正殿中现身出来,宝相庄严,不怒而威,十八名排班的僧众,齐齐合十俯首,口宣佛号。

  那老僧举步从容,穿越十八名僧众直抵吴刚身前三丈之处,停了下来,威凛的目光,朝吴刚一扫,合十道:“施主光临,有何见教?”

  吴刚一拱手,道:“尊驾是‘佛印禅师’?”

  “本座正是!”

  “在下此来有两件事要办……”

  “本座愿闻!”

  “第一、谒见贵寺‘大悲活佛’!”

  “第二呢?”

  “向掌门讨一笔帐!”

  “阿弥陀佛,施主所索何帐?”

  “十年前一笔血债!”

  “佛印禅师”面色为之一变,沉声道:“小施主到底是什么来历?”

  吴刚以“传音入密”之法,向少林方仗传声道:“区区吴刚,武圣遗孤,前来索讨屠堡血债!”

  “佛印禅师”蹬蹬蹬连退数步,眸中暴射迫人精光,目不转睛地逼视了吴刚半晌,陡步转身一抬手,道:“尔等退下,传本座法谕,大殿四周不许任何弟子走动!”

  十八名执事僧家,个个面露惊疑之色,但掌门法谕,不能不遵,齐齐合十顶礼,转身,鱼贯退去。

  吴刚心中暗忖:这老秃驴倒是精明,遣退门下,一身承担,以免多流血……

  “佛印禅师”转过身来,前行数步,再次打量了吴刚一遍,抑低了声音道:“施主果是‘武圣吴永泰’之后?”

  吴刚冷冷一笑道:“这是不可能假的!”

  “想不到武圣有后……”

  “否则五百人的血债,将无人索讨了,掌门人,在下是用剑的,尊驾徒手……”

  “慢着!”

  “掌门人有后事要交代吗?”

  “阿弥陀佛,本座毋须作任何交代,施主不是求见‘大悲活佛’么?”

  “不错!”

  “那又为了什么?”

  “查证一件事!”

  “何事?”

  “必须见到‘大悲’本人,才能询问!”

  “随本座来!”

  “请!”

  吴刚随着“佛印禅师”,穿越数座殿堂,直达寺后,一片苍郁的松柏林中,现出一石砌的围墙,墙上布满苔藓,两扇木门深扃,门前丈许,树立了一块木牌,上写“禁地”二字。

  少林寺中,竟也划出禁地,这颇耐人寻味。

  吴刚心念疾转,对方莫非要弄什么诡计对付自己?他下意识摸了摸剑柄,只要发现情况不对,先毁了这掌门方丈。

  “佛印禅师”径直走到木门之前,合十顶礼,开声道:“佛印有请师叔!”

  吴刚心想,原来“大悲”住在这禁地之内。

  久久,门内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我说过不许烦我!”

  “师叔,‘武圣’后人到寺……”

  “什么?”

  “武圣后人谒见!”

  “人在何处?”

  “现在门外!”

  “要他逾墙而入!”

  “佛印”迟疑了一下,道:“师叔不解禁么?”

  门内没有回声,“佛印”转向吴刚道:“施主,你听见了?”

  吴刚深思片刻,语意森森地道:“掌门人,如果此中有诈,这佛门禁地将成为屠场!”

  “佛印禅师”垂眉宣了一声佛号,道:“施主过虑了!”

  “但愿如此!”

  “请吧!”

  吴刚望了望石垣,轻轻拔升墙头,向里一看,只见一椽茅屋,隐现在修竹花树之间,幽雅绝伦,别是一番天地。

  当下飘身而落,走不到三步,门内已传出声音:“站住!”

  吴刚不期然地止住了脚步,一看,不由大惊失色,茅屋不见了,眼前花树连绵,无边无际,卵石小径,错综分歧,上望一片阴沉,连日色也掩没了。

  奇怪,这石圈子至多不过十丈方圆。

  他随即恍然,这些花树,必是按奇门生克之理种植的,自己对这,可说是一窍不通,想不到自己一再警惕,仍坠入对方壳中。

  心念及此,不由恨得直咬牙。

  “呛!”的一声,“凤剑”出了鞘。

  “施主想作什么?”

  声音近在咫尺,却不见人。

  吴刚定了定神,按剑不发,沉声道:“是大悲活佛么?”

  “不错,正是老衲!”

  “晚辈有事求见。”

  “先证明你的身份。”

  “武圣幼子吴刚!”

  “何事要见老衲?”

  “老前辈‘认识铁臂猿孙景’其人否?”

  “什么,孙景,他怎么样?”

  “他被武盟高手追杀,伤重而亡……”

  “阿弥陀佛,他可有什么遗言?”

  “晚辈认出他时,他已不能言语,仅说出少林大悲四个字。”

  “他认得你么?”

  “这……他仅知晚辈叫‘索血一剑’!”

  “他既不知你来历,怎会说出老衲之号?”

  “因为晚辈身带‘凤剑’!”

  “阿!凤剑!凤剑……”

  吴刚心中疑云未释,不知对方是仇是友?孙景说出“少林……大悲……”四个字,随即断了气,根本不知他意何所指?

  “大悲”的声音再传:“左转三,右转四,前行五步,右转二!”

  吴刚别无所择,只好照做。

  当最后右转踏出第二步时,眼前幻象尽消,自己正站在茅屋门口,一个白眉老僧,当门盘膝而坐,一双精眸,正灼灼地注定自己。

  吴刚心头一震,暗忖:不管情况如何,礼不可失,收了剑,一个长揖,道:“见过老前辈!”

  “你……是吴永泰幼子?”

  “是的!”

  “摘了面具!”

  吴刚这一惊非同小可,自己所戴的人皮面具,连“妖中之王”那等角色都看不出破绽,这老和尚一眼便已认出,这份眼力,着实惊人。

  身份早已抖露,自无隐讳的必要,随伸手抓落面具。

  “大悲”点头道:“龙凤之姿,不错!孩子,想不到你幸免于难……”

  吴刚悲愤道:“这是皇天有眼!”

  “孙景还告诉了你些什么?”

  “什么也没有,只那么一句话!”

  “你凭这句话而上少林?”

  “是的!”

  “你想知道些什么?”

  “孙景找‘凤剑主人’的原因!”

  “这显而易见,他要联络‘凤剑主人’共谋复仇!”

  吴刚心头一动,道:“晚辈认为原因当不止此。”

  “大悲”闭了闭目,似在思索什么,歇了片刻,才道:“凤剑何以在你手中?”

  “晚辈在诸般巧合之下,栖身‘魔湖’潜习武技,技成之日,适逢‘凤剑主人’,愿借剑与晚辈使用……”

  “啊!你知道‘凤剑主人’是谁?”

  “晚辈嫂子!可是……”

  “可是什么?”

  “她却不知道晚辈身世!”

  “那她何以肯把这柄珍逾性命的宝刃借你?”

  “当时她的用意是希望借此引出‘龙剑’……”

  “你知道‘龙剑’主人是谁?”

  “家兄吴雄!”

  “下落如何?”

  “生死不明,但‘龙剑’业已现世!”

  “大悲”双目电张,栗声道:“龙剑现世!”

  “是的!”

  “落入何人之手?”

  “一个来历不明的灰衣蒙面客,属‘武盟’一份子!”

  “灰衣蒙面客?武盟?……”

  看样子这“大悲”和尚并无恶意,反之他似保有若干有关自己家门的秘密,也许,今天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可是少林当初也是参与屠堡的一份子,这其中……

  “大悲”洪声道:“老衲所料不差!”

  吴刚一震,道:“老前辈料到什么?”

  “武林第一堡血案的主凶……”

  “谁?”

  “武林盟主!”

  “这点人所共知,当年是由‘武盟’领头。”

  “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什么原因?”

  “你说孙景是被武盟中人追杀而死?”

  “是的!”

  “这就是了……”

  “晚辈不解?”

  “孙景之投效‘武盟’,是老衲授意,目的在侦查‘武林盟主’的来历,与当年你胞兄吴雄滥造杀孽,闯下灭门之祸,又突然失踪之谜……”

  吴刚大是激动,急声道:“家兄失踪怎会与‘武盟’有关?”

  “大悲”长长吁了一口气,道:“话须从头说起,当年血案发生之初,令尊与老衲持同一看法,吴雄那孩子本质善良,天性淳厚,决非邪恶之辈,此中必大有文章,但吴雄神秘的失踪了,无从证实真相,之后,由‘武盟’倡议,以中原武林的全部力量,对付‘武林第一堡’,这其中,老衲有一个想法,当然,只是臆测,也许事实并非如此……”

  吴刚悚然道:“老前辈有何想法?”

  “当年自称‘南荒奇人’的,率手下解决了荼毒武林的‘七灵教’,被公推为‘武林盟主’令尊不肯加盟,与‘武盟’结上了怨,所以……”

  吴刚若有所感,但又抓不住条理,茫然道:“所以老前辈认为这是一桩极大的阴谋?”

  “不错!”

  “可以家兄吴雄杀害各门派高手的事不假。”

  “问题即在于此,所以目前必须设法找寻你大哥的下落!”

  “也许他已不在人世?”

  “亦有可能,但必须证实,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孙景遇害,否则必有若干重要的线索,由他的被迫杀,显见他必已探到某些秘密,而为对方发觉他是卧底的,所以才对他下毒手,另一方面,‘龙剑’是你大哥的随身兵刃,既在武盟出现,此中蹊跷昭然若揭。”

  吴刚咬了咬牙,道:“晚辈誓必要从灰衣蒙面客身上追出谜底!”

  “大悲”突地疑声道:“你武功传自何人?”

  吴刚至此已对这老和尚疑念全消,坦然道:“是偶然得到的一件‘血衣’所载!”

  “什么,血衣?”

  “是的,很巧,这‘血衣’的持有人,也是‘武盟’中人,而被同门追杀,临死时举以相赠……”

  “死者何名?”

  “飞天蜈蚣李青山!”

  “大悲”全身一颤,栗声道:“李青山也死了?”

  吴刚骇然震惊,道:“难道李青山也是老前辈布的棋?”

  “不,他是孙景的助手,为同一目的而入武盟!”

  “哦!”

  吴刚内心的激动,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铁臂猿孙景”、“飞天蜈蚣李青山”,想不到都是因自己家门血案而遭害。而“大悲”和尚却又为此血案而苦心安排,可是“少林”也是仇家之一,这笔帐怎么算法呢?

  心念之中,肃容道:“老前辈,晚辈有句话必须申明!”

  “什么话?”

  “贵寺当年也曾有弟子参与血案。”

  说完,双目灼灼地注定“大悲”,看他如何答复。

  “大悲”毫不考虑地道:“不错,当年是老衲本人与四名‘罗汉堂’弟子参与!”

  吴刚不自觉地向后一退身,后面立时沉了下来,栗声道:“是真的?”

  “当然!”

  “大悲”的镇定、沉着,像没事人儿一般,这态度使吴刚既惊且惑,他既是当年凶手的一份子,何以又有先前那一番话呢?想借此以消除自已仇恨之心么?抑是他甘担罪名,心图减却门下的流血劫数?

  心念之中,冷声道:“老前辈可知晚辈来此的另一目的?”

  “报仇么?”

  “正是如此!”

  “如何报法?”

  “血债只有血偿!”

  “你以为当年参与的,全都出了手么?”

  这一点是吴刚未想到过的,登时为之语塞,窒了片刻之后,反问道:“晚辈又何从分别当年参与而不出手之人?”

  “大悲”白眉一轩,沉着地道:“孩子,冷静,听着,你尚有一件极端重要的事去做……”

  “什么事?”

  “寻找令尊的下落!”

  吴刚如遭电击似的全身一震,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瞪目张口,说不出话来,额上渗出了大粒的汗珠。

  这是什么意思?

  父亲难道尚在人世?

  “孩子,你听见老衲的话了?”

  “难道……难道家父当年没有罹难?”

  “他死了,在仇人面前倒下,但老衲以三粒少林传派之宝‘大还丹’赎回了他的生命,他仍在世间!”

  “啊!”

  吴刚泪水夺眶而出,他只觉全身发麻,脑内混沌一片,这消息太意外了,他做梦也没有估到,过度的兴奋与喜悦,使他承受不了。

  久久,才进出两个字道:“真的?”

  “岂能有假!”

  “那老前辈是家父的救命恩人?”

  “天意!机缘!老衲不敢贪天之功!”

  吴刚双膝一曲,跪了下去。

  “大悲”和尚纹丝不动地接受这大礼。

  “恕晚辈无知冒犯!”

  “起来!”

  吴刚站了起来,身躯仍抖个不住,他太激动,也太兴奋,这简直是奇迹。

  “老前辈,请见示……当时实况?”

  “大悲”低宣了一声佛号,面色凝重道:“当年参与血案的高手,几近千名,其中绝大多数是‘武盟’属下,情况惨烈而混乱,各大门派实际上出手的,寥寥无几,老衲与你父亲是方外至交,当年参与的目的,便是想个机尽人事,你父战至最后,负创累累,力竭倒地,老衲乘机假意以‘般若掌’下击,扬言五脏尽糜,阻止了分尸的惨剧,复乘乱将之移离现场……”

  “没被人发现么?”

  “时在黑夜,遍地积尸,伤者无数,堡中高手,忘命猛扑,是以极易瞒过。”

  “之后呢?”

  “老衲以三粒‘大还丹’救活了他,你父遭此惨痛,而祸源是你兄长吴雄,体力稍复,飘然远引,连半句话都不曾说。”

  “各门派在善后造作‘五百人冢’时,也未发觉?”

  “孩子,当时的惨状,老衲不忍描述,数百具残肢断体,何从分辨谁是谁……”

  吴刚仰首望天,虎目中又汩汩倾泻出来泪水。

  他在想:

  父亲在何方?

  十多年了,自己已由孩童变了成人,他老人家究竟托足何所?

  人海茫茫,他老人家如有心从此避世,的确无法寻觅。

  经过一段难堪的沉默,“大悲”又悠悠启口:“孩子,你怎能侥幸免于难?”

  “惨案发生之日,晚辈正好离堡在外!”

  “天意!真是天意!”

  “老前辈尚有何指教?”

  “你说你的武功得自一件‘血衣’?”

  “是的!”

  “血衣的来历呢?”

  “至今仍是一个谜!”

  “上面所载的主要武功是什么?”

  “一招剑术!”

  “只一招?”

  “是的,叫‘夺化剑法’!”

  “施展与老衲看!”

  吴刚缓缓抽出“凤剑”,斜举上扬,口里道:“老前辈请看!”

  看字出口,剑已疾划而出,虽是空势,劲力也只用了三成,但那凌厉诡辣的剑势,仍十分惊人。

  “再使一遍!”

  吴刚又施展了一遍,然后收剑回鞘。

  “大悲”激动地道:“这是老衲生平所见最上乘的剑法,奇怪……”

  “老前辈何以所见?”

  “中原武林中,所有剑派均无此剑法,但又不类域外之学……”

  “对了,‘血衣’上曾注明是参研自创!”

  “那创此剑招之人,不但聪明绝顶,对剑道也必炉火纯青,以老衲观之,这招剑法,胜过当年你兄长吴雄的剑术,不但凌厉,而且完全无懈可击,这‘血衣’怎会到李青山之手呢?”

  “晚辈决意尽力查明原委,很可能李青山前辈之被追杀,是因了这件‘血衣’,可是仍有惑人之处……”

  “什么?”

  “晚辈施展这招剑法,与‘武盟’多人相搏,无人认出是‘血衣’武功!”

  “唔!这的确费人猜疑。”

  “晚辈曾获得一丝线索……”

  “什么线索?”

  “据说李青山前辈被迫杀,是私通要犯!”

  “私通要犯?”“是的!”

  “要犯……莫非关键就在那名要犯身上?”

  “极有可能!”

  “孩子,老衲已在佛前立誓,永不再现江湖,望你好自为之,认明主凶,少造杀孽,追查你父兄下落,联合‘魔湖’之力,以共谋对付武盟,公私两全!”

  “晚辈谨受教!”

  “你可以离开了!”

  “遵命!”

  “仍照来时之数反行即可!”

  “晚辈告辞!”

  说着,行下大礼,然后照来时的指示,穿过奇阵,越墙而出。

  “阿弥陀佛,施主杀机尽泯,必有所获?”

  原来掌门方丈“佛印禅师”仍伫候墙外,一见吴刚现身,立即迎上前来。

  吴刚赶忙深施一礼,道:“晚辈来时多有冒犯,请方丈恕罪!”

  “不知者不罪,施主忒谦了。”

  “告辞!”

  “本座不送了……”

  “好说!”

  吴刚出了少林寺,戴回面具,疾奔下山,取回寄存的马匹,扬鞭上道,目的地是樊城外的“幽灵地宫”。

  一路之上,他心情沉重万分。

  父亲仍在世间,是莫大的喜讯,然而骨肉还有重聚之日吗?这就太渺茫了,如果父亲有心避世,十多年的岁月,当已使他变成了另一个天地中人,江湖中所发生的一切,他当然也不会知道,当然,更未料到还有一个幼儿留在人间为全堡索血,要寻找他老人家,何异大海捞针……

  仇家尚不在少数,但由于“大悲”一席话,扭转了他的思想,他准备放弃盲从附和的门派,只追主凶――“武盟”。

  最后报复的时机,已来临了。

  只待恩仇了了,然后海角天边,非寻到父亲的下落不可。

  而最困惑人的,是兄长“无敌美剑客吴雄”的生死下落。“龙剑”既已落入“武盟”,他的失踪,当与“武盟”有极大关系。

  还有,就是情比海深的薄命红颜吕淑媛,将来的结局是什么?

  他不敢想,但又不能不想。

  想到吕淑缓,便不期而然地联想到美绝尘寰的慕容婉仪,他只有付诸一声苦笑,彼此无缘,这朵名花,将落入谁家呢?

  慕容婉仪会不顾少女的矜持,坦白示爱,因了吕淑媛的关系,他不得不忍痛拒绝了这一份别人求之不得的艳福。

  他最初钟情的是慕容婉仪,但情势的变化,却使他把全部感情献予吕淑媛,因为她太伟大,她的牺牲,世上已找不到任何堪与之比拟的东西,这是始料所不及的。

  从而,他想到未谋一面的“幽灵公主”,此去“地宫”,将如何解说呢?

  他想得太多,太多,纷纭的意念,使他脑胀欲裂。

  恩、怨、情、仇,使他有不胜负荷之感。

  经由汝州、宝丰,南下越伏牛山余脉,到南阳,樊城的路便算去了一半。

  一路晓行夜宿,这一天,进入伏牛山区,人烟逐渐稀少,为了缩短行程,他抄的是捷径,崎岖难行,好在他一身玄功,倒不觉其累,只苦了那匹马儿。

  山路愈来愈难行,陡峭曲折,山雨冲刷的坑洞,加上鹅卵碎石,马蹄一高一低,走两步滑一步,不断地打着前失,马口直喷白沫。

  吴刚率性跳下马来,牵着走,心想,这一抄捷径,反而耽搁时间,坐骑成了累赘,如是空身,没有路也飞过去了。

  好不容易翻越了两重山峰,眼前是一个斜坡,不太陡,下了坡,是一片杂木林,路穿林而过。

  到了林缘,吴刚看那马浑身汗浓,干脆放了缰,由它去啃食野草,自己倚在林树下一块突石上憩息。

  仰望峰岭,白云无心出岫,远望是一片葱茏,随岗峦起伏,山泉淙淙,山风送爽,令人俗念尽消,杀伐之心尽泯。

  蓦地――

  一阵颤人心弦的凄怨歌声,从林中传了出来:

  别后生死两茫茫

  情不尽,

  意难忘。

  曾记仙府烧红烛,

  吴刚心头剧震,这深山绝岭之中,怎会传出“魔湖歌声”?

  嫂嫂“魔湖公主”,业已被炸身残,当然不会舍“魔湖”而隐在此间。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幽灵公主”故技重施,假借“魔湖歌声”……

  歌声停歇了,但余音仍觉荡漾耳旁。

  这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吴刚陡地从石上站起身来,疾掠入林,突地,一阵血腥之味,触鼻而来,不由自内心深处发出了颤栗。

  循血腥之味搜去,只见一堆枝叶覆盖上,蚊蚋嗡嗡乱飞,一条黧黑的人腿,露了出来,吴刚心头一紧,掣出长剑,挑开枝叶。

  “呀!”

  他惊呼一声,汗毛根根直竖起来。

  枝叶下,堆叠了五具尸体,从形象上看,分明是五名丐者,血污狼藉,肢体不全,死状极为凄惨。

  吴刚倒抽了一口凉气,心想,奇怪,这些沿门乞讨的乞儿,怎会被惨杀在深山密林之中呢?是了,这五名当是丐门弟子……

  “嗯――”

  被压在下面的一具长臂尸体,忽然动了一动,发出一声低沉惨厉的呻吟。

  吴刚头皮发麻。

  他窒了窒,不顾血污,拨开尸体,不错,其中之一尚未断气,但也去死不远了。

  “你是丐门弟子么?”

  吴刚大声连问数遍。

  那丐门弟子眼皮微微睁开,口唇动了动,出气多,入气少,没有声音。

  吴刚皱眉想了想,疾点他数处穴道,保住那一丝丝将断若续的残气,然后以中指捺上他的左腕“脉根”,徐徐逼入一缕真元。

  那丐者胸部微微起伏,“唬!”地吁出了一口浊气,生机稍见回复。

  吴刚把握住这一瞬之机,急声道:“你是丐门弟子么?”

  “……是……”

  “怎么回事?”

  丐者失神的目珠骨碌碌一阵转动,声细如蚊地道:“阁……下……是谁?”

  吴刚立即应道:“索血一剑!”

  丐者僵冷的面皮,微微抽动了数下,挣命般道:“索血……一剑么?”

  “不错!”

  “我等奉……奉……”

  “奉什么?”

  “奉……小长老……之命……”

  吴刚骇然大震,小长老,当然是拜兄宋维屏了,连声追问道:“小长老命你等做什么?”

  “等……候……您……”

  “呼!”的一声,喉头疾涌,头一偏,死了。

  吴刚感到全身发冷,拜兄要这几名死难弟子等候自己,为什么?自己此行的目的拜兄是知道的,但这回头的路,他如何测知而令人等候呢?

  是什么人杀害了这五名丐门弟子?

  歌声!

  他想到了方才的歌声,看来此中大有文章。歌声是发自女人之口,当然极不可能是“魔湖公主”本人,那该是谁呢?是“幽灵公主”吗?目的何在呢?

  过去,“魔湖歌声”给他的感受,仅是神秘而已,而现在情形可就两样了,歌声是嫂嫂因思念哥哥而作,与他直接发生了关系,加上宋维屏命手下弟子在此等候他,无端遭害,显然这歌声不论发自何人之口,都与他有关系。

  心念之中,他提剑朝原来判断歌声所发的方向奔去。

  别后生死两茫茫!

  情不尽,

  意难忘。

  ……

  歌声再度传来,似乎又远了些。

  他脚下一加劲,如淡烟般穿林疾掠而去。

  奔了一程,林木渐疏,眼前现出一道幽森的谷口。

  歌声已杳,听那余韵,似发自这幽谷之中。

  吴刚在谷口刹住身形,打量这幽谷的形势,谷道深邃,谷壁陡峭,宛若一座巨峰,被造物者的神斧,一劈为二,两壁相距不足五丈,半峰以上,斜伸的虬松杂木相接成幕,藤萝牵缠倒挂,谷道中常年不见阳光,湿漉阴暗,鬼气慑人。

  谷中究竟是何许人物呢?

  为什么要唱出“魔湖歌声”?

  歌声,加上丐帮弟子之死,与其中那名丐帮弟子临死吐露的几个字,显见内情颇不简单,这使吴刚提高了警觉。

  他考虑了片刻,终于举步朝谷中趋进。

  谷底全是岩石,布满了苍苔,居中,却有一线明显的路影,看来经常有人进出。

  阴风阵阵,触体生寒。

  谷道虽幽暗,但吴刚仗着精湛的内功,视力毫不受阻。

  前行约莫半里左右,眼前突然呈现一座石牌坊,吴刚心中一动,止住脚步,抬头望去,只见这牌坊是由岩石粗凿而成,业已被苔藓侵蚀了大半,居中四个大字横书遍额,字迹仍依稀可辨,赫然是:

  “七灵仙境”四个字。

  “七灵……七灵……”吴刚口里喃喃地叨念着,这名称好熟悉,他陡地想起了“七灵教”

  莫非这“七灵仙境”便是十多年前“七灵教”的发祥地?

  十多年前,“七灵教”在现今的“武盟”所在地――隆中山卧龙谷――开山立派,荼毒武林,惹起了武林公愤,由“武圣吴永泰”为首,率各门派高手赶至卧龙谷,征伐该教。

  到了地头,事情大出意料之外,“七灵教”已被自称“南荒奇人”的蒙面客率手下挑灭,于是,“南荒奇人”被推为武林盟主。

  “七灵教”崛起突兀,消失得也突兀,至今仍无人知道它的来龙去脉。

  “七灵教”所留给中原武林的不灭印象,是奇诡的武功,与残酷的手段。

  如果这“七灵仙境”,真是当年“七灵教”的发源地,仍不失为一件过时的名胜。

  杀丐帮弟子,仿“魔湖歌声”,难道该教余孽未尽,死灰复燃?

  如果,那歌声是出于“魔湖公主”本人之门,那她便是“七灵教”余孽了!

  心念及此,他连打了两个冷颤,当年,大哥与“魔湖公工”的结合,似是一个谜,连蔡管家都不明究里,从没提过详情,显见这当中大有文章。

  如果,大嫂真是“七灵教”余孽,大哥与她结合,为了“七灵教”被扑灭之仇,于是大哥疯狂地杀人……

  这太可能了,这推论极合逻辑,这不是大哥当年平空滥造杀劫的注脚么?

  吴刚全身冒出了冷汗。

  这可怕的谜底,可能在今天揭穿。

  他勉强定了定心神,一脚踏上牌坊的石槛,目光扫处,猛可里收足,后退三步,旁边,还有一块石碑,上刻四个惊心怵目的大字“擅入者死!”

  他下意识地笑了笑,这笑,含蕴了无穷的杀机。

  他想起“魔湖”,想起关于“魔湖”的种种传说,很多探“魔湖”的人?事后都失踪了,他亲眼看到一名“金剑手”在探湖心小岛之后,片言不吐,仓惶逃走,这中间,又是一个恐怖的谜。

  狡兔三窟,这“七灵仙府”、“魔湖”、“卧龙谷”,可能便是“七灵教”的三窟,一窟已破,两窟仍存。

  他咬了咬牙,手中剑握得更紧,一弹身,朝牌坊内纵去。

  牌坊之内,景况迥异,不复外间的幽暗阴森,谷势开朗,青天白云,偏西的阳光,照得谷内一片清丽,有一种温暖如春的感觉。

  行不多远,只见花树相间,姹紫嫣红,繁花似锦,花间石为径,曲折通幽。

  谁想到,一坊之隔,俨如两个天地。

  “七灵仙境”,这仙境两个字,似非过甚其词。

  那些花,争奇斗妍,尽是异种,吴刚一株也唤不出名称。

  香风过处,如饮醪醇,令人沉醉。

  吴刚行至花树之间,深深地吸了口气。

  突地――

  一个丽人的影子,从花荫间袅袅而来,吴刚一看,不由呆住了。

  只见那女子云髻高堆,眉目如画。肩荷花锄,手挽花篮,一身织锦宫妆,看年纪,在二十五六之间,绮年玉貌,明艳照人。

  渐行渐近。吴刚正了正心神,迎上前去……

  两人在花径间相隔丈许站住。

  那女子展颜一笑,明眸皓齿,动人极了。

  吴刚心中微感一荡,赶紧收敛心神,正待开口,那女子即已发了话:“相公何来?”

  吴刚冷漠道:“当然不会是游山玩水,探幽觅胜!”

  女的笑态一敛,颦眉道:“奴家请问相公何至此?”

  吴刚有些困惑了,对方面上丝毫看不出邪恶之态,但外面明明摆着“擅入者死”的石碑,对方是明知故问么?江湖鬼域,防不胜防,警惕之念未消,当下冷漠依然地道:“被歌声召来!”

  女的面孔微偏,作出不解之状,道:“歌声!什么歌声?”

  “姑娘明知故问么?”

  “这就奇了……”

  “歌声明明发自谷中。”

  “什么样的歌声?”

  “魔湖歌声!”

  “哦!”女的忽然笑不可仰,久久才道:“是了,是奴家那大丫头不知从何处学来了一首凄怨的歌词,不时模仿着唱,必是如此,没错了!”

  吴刚心下一沉,莫非自己揣测的全错了,但,那些丐门弟子之死,石坊,石碑,这些总非巧合,也更非无因……

  心念之中,冷冷一笑道:“区区并非可欺之辈!”

  女的粉腮一沉,道:“噫!你无端闯入禁地,还如此狂傲无礼……”

  吴刚捉住话头,道:“这是禁地么?”

  “难道你没见那碑示?”

  “见到了!”

  “那还用多问!”

  “此地是‘七灵仙境’?”

  “多余!”

  “请问‘七灵’何解?”

  “是奴家七兄妹的总名号!”

  吴刚一窒,道:“令兄姐等又如何称呼?”

  “噫!我不盘诘你,你倒反问起我的根底了,你知道此刻处境么?”

  “区区不大明白!”

  “碑上不是明明写着?”

  “擅入者死!”

  “对了,一点不错!”

  “那区区是要死的了?”

  “不错!”

  吴刚嘿嘿一声冷笑道:“区区对于死倒不在乎!”

  女的忽地又露齿一笑道:“很好,武士本色,请问称呼?”

  “索血一剑!”

  “什么?”

  “索血一剑!”

  “不像……”

  “什么不像?”

  “相公一表非凡,怎会有这难听的外号?”

  “信不信由你,请问此间主人是谁?”

  “奴家也算一个!”

  “如何称呼?”

  “花灵!”

  吴刚心头一震,下意识地看了看眼前争奇斗妍的异卉,又看看这如盛放花朵般的女子,不错,人如其名,“花灵”两字极其贴切。

  她叫“花灵”,其余六灵是什么称呼呢?

  不对呀,“七灵教”兴起在十多年前,看她年纪正值花信,难道她不满―十岁便已成名?这简直不可能……

  心念之中,脱口道:“姑娘排行最末么?”

  “何以,见得?”

  “看年纪……”

  “花灵”妩媚至极的一笑道:“就算是吧!”

  吴刚穷追不舍地道:“姑娘几岁出道?”

  “花灵”咯咯一阵娇笑道:“相公,问女子的年龄,是最失礼的事!”

  吴刚面上一热,改以他语道:“花姑娘……”

  “奴家不姓花,花灵是外号……”

  吴刚尴尬非常,幸而面具遮脸,否则当已艳如红柿了,当下讪讪地道:“失礼之至!”

  “好说”

  “区区可否请教两件事”

  “说说看!”

  “第一、谷外林中,有五名丐帮弟子被残杀,是那位下的手?”

  “花灵”秀眉微微一蹙,若无其事地道:“是奴家手下做的!”

  吴刚登时俊目带煞,寒声道:“是姑娘手下杀的?”

  “不错!”

  “为什么?”

  “那几个花子当然有取死之道。”

  “区区想清楚究竟。”

  “你是路见不平,抑是与死者有渊源?”

  “两者均无不可。”

  “你准备替死者报仇?”

  “也许。”

  “你太不自量了……”

  “何以见得?”

  “擅闯仙境死,你自己的生死,尚在别人手中。”

  吴刚不屑地冷笑一声道:“区区这颗头十分牢固,要取的话颇不容易!”

  “花灵”娇笑一声道:“要你死,你快活不了,这且不谈,说你第二件事吧?”

  “第二、区区要见见那位唱歌的人!”

  “为了好奇?还是……”

  “就算好奇吧!”

  “这也办不到!”

  吴刚紧了紧手中剑,道:“办不到么?”

  “花灵”侧转身,摘了一朵花,在鼻端嗅了嗅,抛在花篮里,淡淡道:“别凶霸霸的,唬不了人,此地不许动武流血。”

  吴刚重重一哼道:“区区一向流血不分时地!”

  “花灵‘妙目流波,一连在吴刚面上几绕,道:“难怪老觉得不对劲,你是易了容的,露出你的直面目,如何?”

  吴刚为之骇然,她怎会认出自己是易容的呢?看来她的目光较之“妖中之王”还更犀利,当下坦然抓落面具,道:“并无不可!”

  “花灵”嫣然一笑道:“好标致,可当美男子之称!”

  这话近于轻浮,尤其出自一个芳信芳华的女人之口,听来更觉刺耳。

  吴刚冷漠至极地道:“区区再说一遍,请交出凶手与唱歌的人!”

  “花灵”毫不为意地道:“我也再说一遍,办不到!”

  “那就别怪区区失礼了……”

  “辣手摧花么?”

  这话十分无耻,但却极具挑逗,可惜,吴刚是曾经沧海难为水,“花灵”虽明艳照人,风姿绰约,但比之吕淑媛,不够风度,比之慕容婉仪,便黯然无光了,是以吴刚丝毫不为所动,感到恶心,不屑地道:“姑娘不嫌脏了口?”

  “花灵”脆生生一笑道:“我的好相公,难道你怕污了耳不成?”

  吴刚再也按捺不住了,手中“凤剑”倏地扬起,俊面抖露一片恐怖杀机。

  “花灵”姗姗退了两步,粉腮一紧,道:“奴家说过仙境之内不容有杀伐流血之事!”

  吴刚怒声道:“可是贵手下业已流了别人的血!”

  “那是在谷外!”

  “区区看来并无二致。”

  “放下剑,凡事总有个商量!”

  “姑娘答应交人?”

  “此刻还言之过早!”

  “什么意思?”

  “你敢陪我绕行花径一周么?”

  吴刚心中一动,她在弄什么玄虚?这花径之中有何蹊跷?一时好奇之念大炽,不期然地把剑放落,悠然道:“这有什么不敢?”

  “很好,有胆量,随奴家来。”

  声落,先对吴刚露齿一笑,然后转过娇躯,袅袅娜娜,穿花拂叶而去。

  吴刚心中不无忐忑,但一念好奇,坦然跟着走去。

  浓郁的花香,飘散着不同的气味,吴刚略感晕眩,但并不在意。

  花径曲折回旋,放眼姹紫嫣红,间着碧绿的叶子,令人目迷五色。

  行行重行行,最后来在一间花木扶疏的小小精舍之前,“花灵”停了脚步?回过身来,怔怔地望着吴刚,不发一言,粉腮却在变着颜色。

  吴刚也大感意外,花径中既无凶险,她要自己陪她绕上这一圈是何用意?

  当下冷冷开口道:“绕完了么?”

  “花灵”幽幽道:“完了!”

  “尚有何话说?”

  “奇怪!”

  ’奇怪什么?”

  “你竟然无事!”

  吴刚心中一动,道:“什么意思?”

  “我这花径,任你功力通玄,也不能绕行过半……”

  “为什么?”

  “你以为这些都是奇花异卉么?”

  吴刚茫然道:“不是!那是什么?”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粤语 陕西 台语 辽宁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回到书页 下一章 > 错误反馈

设为首页加入收藏保存桌面网址发布会员中心留言本

Copyright © 2024-2025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