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崇祯皇帝 寻故人酒馆遇奇士 入科场贡街识名流(二)

《崇祯皇帝》寻故人酒馆遇奇士 入科场贡街识名流(二)

作者:胡长青 字数:4633 书籍:崇祯皇帝

  吴伟业极佩服吴昌时的缜密心细,却又暗觉为难,多年不见了,不知先生的容貌可还如从前?不然,就要看自家的造化了。他一路走着,一路祷告,到了江西会馆,悄悄地找了个遍,竟是一无所获。难道去迟了一步?吴伟业郁闷地出了会馆,但想起未做蝇营狗苟的宵小之事,名节没有丁点污损,心下竟有几分轻松,漫步回来,天色渐晚,走到北半截胡同南口路东,隐隐传出喧哗笑语。他循声望去,见一套阔大的四合院,三间临街的门面,朝南洞开的大门,屋宇并不甚高,门上并没什么招牌字号,掉头欲走,透过门洞瞥见院内的影壁墙上有砖刻的招牌,青砖上刻着“隆盛轩”三个秀美的赵体白字,院内各房门窗大小不一,是个老字号的酒馆,离江苏会馆隔着一条巷子。吴伟业不禁踌躇起来,折腾了大半日,劳而无功,不免觉得有些羞愧,多延挨一会儿,也算尽心了。于是迈步进院,小二见他一身儒服打扮,知道是赶考的举子,笑吟吟地引他到僻静的小房,问道:“大爷要什么酒菜?”

  “贵号什么菜拿手,尽管上来!酒么,就来一斤花雕。”

  “大爷,炒腰花青蒸鱼、四川辣鱼粉皮、清蒸干贝……不下十几个名目。哟----大爷可是一个人,这些菜若全上来,未免多了。”

  “不用多虑,我有银子。”吴伟业伸手取出一锭大银,轻轻放在桌上,推到小二跟前。

  小二慌忙道:“小人岂敢嫌大爷银子少?是怕大爷一人吃不完,实在可惜。”

  “不必担心,他吃不完,自会有人帮他吃。”不知何时门外站了一个手执千字牌的相士,身材矮小犹如十余岁孩童,只是身材要粗壮一些,脸上胡须稀疏,却有半尺多长,不住地朝里张望。吴伟业恼他唐突,有心呵斥,却见他相貌奇特,想到李明睿不知在何处,不如请他测问一番。于是以手招呼道:“先生请入座赐教,若算得准,酒食吃得,银子也不吝惜。”

  矮相士将白幡倚墙放好,拱手道:“叨扰。”说着在对面坐下,问道:“大爷可是要问今科的运气么?”

  “先生看我想算什么?”

  “入门休问荣枯事,但见容颜使得知。山人看你忧急于色,必是遇到极为艰难的事了,灵棋、六壬推算起来太过繁复,怕你等不及。就测个字吧!烦请大爷劳动。”矮相士打开身上斜挎的大包袱,里面笔墨纸砚香炉签筒书帖纸卷一应俱全,便要预备纸笔,吴伟业道:“不必了。”用食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士”字。

  矮相士看了片刻,说道:“大爷的心事怕是难成。”

  “还请指点。”

  “‘士’字加‘人’为‘仕’,大爷想必是寻人的。大爷写的‘士’字又似‘之’字,此人怕是已经走了,找他实在不易。”

  吴伟业看桌上的“士”字,因桌面平滑,茶水不住流走,端详起来果然似个“之”字,听了矮相士的话,皱眉道:“我有个故交,多年没见了,他近年一直在京师,却不知道在哪里,我是急着想见他一面。”

  “莫急,莫急。此人见到见不到没什么妨碍,大爷这么急着寻找此人,想必是要他帮忙入仕,人虽找不到,忙他还是会帮的。”

  吴伟业不屑道:“你倒会寻人开心!找不到人,怎么帮忙?”

  “大爷请看,士字加口为吉,不用你求,他自会替你说话。”矮相士用粗胖的手掌捋着细长的胡须,嘿嘿连笑几声,神情极是滑稽可笑。

  吴伟业冷笑道:“这有什么奇特之处?就是刚刚入学的童子,也会用这增字法的。测字的书我见得不少,不过拆拆合合而已,能有多少奥妙?”

  矮相士不以为意,拱手道:“大爷说的也是。测字之法由来已久,历代的奇人异士多有撰著,坊间书铺多有雕版,寻找起来也不难。这类的书无益于功名仕途,自然登不得大雅之堂,天下读的人本就不多,大爷不顾失了身份翻翻这些闲书,已属大不易了。可这类书说起来,不敢说像六经那样是圣人仰观天文俯察地理而写成,却也不是胡编乱造的。就说这拆字法吧,细分起来,名目颇多,有装头、接脚、穿心、包笼、破解、添笔、减笔、对关、摘字九法,乍看起来不出拆、增、减、换、借,其实运用之下,还要看个人的天资禀赋,天资禀赋不同,即便同一个字,解释也会有异的,就像大爷们做八股文一样,同一个题目也分上下高低的。大爷不可随意将它看轻了。”

  吴伟业见他娓娓而言,几句话八面玲珑,无懈可击,却又点到为止,给自家留了脸面,情知方才卤莽了,摸出一两银子放在桌上,含笑道:“谢先生吉言。烦请推算今科如何?”

  “烦请大爷再写几个字。”矮相士从大包袱里取出一个小沙盘,放在吴伟业眼前。

  吴伟业见院内的槐树上挂着几串红艳艳的干辣椒,随手在沙盘上写了“槐”、“串”两个字。此时,小二已摆好酒菜,毕恭毕敬地斟满了酒,小心退了出去。矮相士闻着屋内弥漫的菜香酒香,伸手取了酒杯,提鼻一嗅,眯起两眼,吱的一声喝下肚,赞道:“真是好酒!窖藏了不下十年。哦!你是想问今科的运气,呵!这两个字可是大吉之相,‘槐’字乃是榜上经魁,‘串’字是两个‘中’字,恭喜大爷要连中两榜了。可要想高中状元怕是不成,已有人了。”

  吴伟业甚是诧异,反问道:“会试尚未开考,遑论殿试?怎么会有人中了状元,谁许他的?”

  矮相士诡秘地一笑,“天机不可泄露。”

  “终不能空穴来风,了无痕迹吧!”

  “昨日山人在一家会馆,大爷也不必追问是哪家,在那家会馆里,山人扶觇请仙,已是代天许了。仙人指点的不是平常的绝句,却是八句古诗……”矮相士看着吴伟业冷笑不止,知他不信,闭眼吟道:“六经蕴藉胸中久,一剑十年磨在手。杏花头上一枝横,恐泄天机莫露口。一点累累大如斗,掩却半妆何所有。完名直待挂冠归,本来面目君知否?”

  “这就是许了状元?”吴伟业将八句诗仔细记下了,不知何意,心中一阵怆然。

  “天机不可泄露,你自去体味吧!”说着起身欲退,吴伟业又取了一两银子,与桌上的银子合在一处,双手奉了道:“多谢指点,些许微仪不足以谢。敢问先生上下?”

  “不敢。山人云游四方,不用姓名多年,自家都要忘了,大爷就称山人宋矮子吧!山人每次来北京都遇到贵人,时光如流矢,转瞬已过五年。五年前,高粱河上……唉!云烟过眼,都成往事,还提它作甚?”宋矮子接过银子,执幡而去,脚步竟有些蹒跚,不似来时稳健。

  “宋矮子?江湖上何时出了这么个奇人?”吴伟业目送他出了大门,想着他吟的那八句诗,无心吃饭,急急回到会馆。

  夜色已重,红烛高烧。吴伟业进了屋子,见张溥、吴昌时、陈子龙三人围炉吃茶,想是坐等他的消息,听说没有找到李明睿,陈子龙大呼可惜。吴昌时城府极深,一声不响,脸上看不出喜怒之色。张溥竟也不埋怨,反倒安慰道:“天意如此,不可相强。”吴伟业暗叫惭愧,想起今日的奇遇,简要说了一遍。四人沉吟良久,张溥拊掌道:“我知道这首诗的意思了。这是首藏头拆字诗,可用离合增损法破解,首二句‘六’、‘一’、‘十’合‘辛’字,三四句‘杏’字去‘口’加一横为‘未’字,五六句‘半妆’加‘一点大’为‘状’字,七句‘完’字去头为‘元’字,合起来便是‘辛未状元’四字。这首诗应在谁身上?”

  “那相士缄口不说。”

  “江湖术士说些吉利的话儿,不过是讨口饭吃,本算不得什么数,何必管他?”陈子龙大不以为然。张溥阴着脸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冥冥之中,或有天数。”他见吴昌时一直闷头不语,问道:“来之,你以为如何?”

  “我?我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若果真灵验如此,怕是大有文章了。看来不少人下了书外的工夫,大意不得。”吴昌时心头沉重,脸上隐隐现出一丝失望之色。

  张溥拍案道:“尽人事而听天命,未必无望!”

  二月初六,何如宠、徐光启带领李明睿、薛国观、倪元璐等帘官提前三天进驻了顺天府贡院,周延儒身居首揆,特地请旨留阁办公,八日一早入场。二月七日过了午时,他将钱象坤请到首辅值房,密谈了半个时辰,才回府预备入院,温体仁、吴宗达见他出阁,忙一齐过来相送。二月初九,是会试依例定下入闱的日子,本日考第一场,三日后考第二场,再三日考第三场。四更刚过,周延儒冠带朝服坐了青幔大轿赶往贡院。

  顺天府贡院座落在京城东南角崇文门内观星台西北,永乐十三年在元代礼部衙门旧址上改建而成,此后一直是朝廷抡才大典的重地,经过多次修葺扩建,连绵成片,规模宏伟壮观。贡院坐北朝南,四周围以高墙,门有五楹,大门上方大书“贡院”,正中高悬“天开文运”泥金大匾。门分三重,最外面的门称头门。第二道称仪门,前有盘龙大照壁,背面是贴金榜之处。第三道便是天下艳称的龙门,非考生莫入,送考的人到此就止步了。后面依次是明远楼、致公堂、内龙门、聚魁堂、会经堂、二十房等处,还有监临、提调、监试、考试四房,弥封、誊录、对读、供给四所。大门外东西两侧建起“明经取士”、“为国求贤”两个石牌坊,外有东、西辕门,大仲春刚过,夜长昼短,将近五更,天色尚黑。周延儒的青幔大轿还没到贡院大门,远远就看见贡院东街、贡院西街、贡院头条、贡院二条、贡院三条,还有鲤鱼胡同、笔管胡同、驴蹄子胡同,灯火通明,人声嘈杂,有如汤沸,卖吃喝的、卖文房四宝的……在街道边、胡同口摆得满满的,吆喝声、说话声响成一片。三三两两的举子顾不得春寒料峭,提着考篮早早地赶来。周延儒命落了轿,打发轿子回府,换下官服,只带了一个长随,趁着夜幕挤入人群。

  寒星满天,斗柄倒旋,穿过路南隔街的鲤鱼胡同,来到贡院东街,见一个年轻举子似在与一个摊贩讨价:“就这样一幅小小的画儿,又是木版刷印的,竟要一钱银子?一钱银子能买多少张纸?”

  “相公不可这样说话,小人一年也只这几日的买卖,这大冷的天,起早摸黑的,若没甚利钱,何苦不在热炕头守着老婆,还巴巴地到这里受苦?一钱银子讨个口彩,图个吉利,也值了。若是相公高中了,银子还少了这一钱?就是几千两、几万两也有的。”那小贩喋喋不休,一口的京腔京韵,言辞之密水泼不进,那举子一时竟插不上嘴,见小贩住了口,才问:“你这画上画个蓝面小鬼,一手捧墨,一手执笔,有什么讲究?”

  “哎呀!我的大老爷,这你能不懂?小人却不信!哦!是了,大爷是想讨个口彩,小人就说与大爷听。这画有个名目,叫‘魁星踢斗图’,你看上面有个蓝面小鬼,一手捧墨,一手执笔,单脚独立站在鳌头上,另一脚踢起,托起一个‘斗’字。连鬼带‘斗’,像个什么字?大爷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自然识得,这是一个草体‘魁’字,大爷祥瑞,魁星踢斗,独占鳌头,大喜大喜。”

  那举子摸出银子递与小贩,恭恭敬敬地捧起魁星踢斗图,转身欲走,那小贩却上前一把拉住,举子怒道:“我缺你银子?说好是一钱的。”

  “大爷误会了。小人不是讨要银子,这请魁星还有个说道。”小贩赔笑道。

  “什么说道?竟这般罗嗦!耽误了入场,我可不与你善罢。”

  “大爷息怒。这魁星本是主宰科考的神祀,你看他手里那支笔,专点金榜题名人的姓名。大爷请魁星,须当面说出姓名,暗自祷告祷告,将图带进试场,贴在号房里,包你高中。”

  “真的如此灵验?”

  “心诚则灵嘛!孔老夫子都说:祭如在,祭神如神在,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又不多花大爷的银子。”

  “你也读过几天书?好!且信你一回。我祖籍南直隶苏州府太仓州,姓吴名……”

  那举子尚未说完,却见一人大呼着抢身过来道:“骏公,你躲在此处做什么?教人找得好苦!”也是一身举子打扮,身形略高大一些。周延儒心里一动,暗忖道:太仓吴家,我少年做诸生游学时曾与太仓吴琨一见如故,交谊颇深,不知此人与吴琨可有瓜葛?

  那自称姓吴的举子忙将手中的图画藏入怀中,答道:“卧子兄,小弟也在找你们。”

  “快走快走!前几日你说的那人也来了。”说着拉起买画举子便走,边走边说:“你说那人可也恁的胆大,竟将这几句扶觇的诗写在灯笼上,想是欺人不知,走!咱去揭穿他。”周延儒见二人神色有几分诡秘,跟在他们身后赶往贡院外门。

  贡院大门前,早已聚集了无数的举子,依次等着入场。一队兵丁刀枪明亮,巡视维持。周延儒见他们朝一堆人群挤去,一些举子团团围在一处,指指点点,叽叽喳喳,交头接耳地不住议论,不知是在做什么。随从知道他不想挤入人群,急忙弯腰躬背,周延儒小心地踏上去,见人群围的竟是一辆骡车,不知有什么稀奇之处。侧耳细听,听他们议论什么灯笼、诗,这才看见车箱外面挂着一盏硕大的白纸灯笼,赫然写着龙飞凤舞的八句诗。正不知原委,却见一个矮胖的举子朝一人拱手道:“天如先生原来也在呀!多日不见,先生风采依旧。这灯笼上的诗究竟何意,还请指教。”

  “此人便是张溥?”周延儒心里一惊,看此人身材消瘦,貌不出众,竟是人人崇敬、攘臂一呼、南北响应的复社魁首,他到底有什么本领,竟能暴得大名?崇祯元年,他以恩选入太学,组成燕台社。二年,将几社、闻社、南社、应社等十六家文社合而为一,名为复社,大会尹山,声势倾动朝野,天下士林侧目。三年,又大会金陵,入社的名士高才三千余人,遍及十几个省。他不过一个新中的举人,如何会有如此的法力?“兴复古学,务为实用”,并无甚出奇之处,三千文士竟甘心听他驱遣,大可奇怪!他电光火石之间,想起张溥的许多传闻,饶有兴致地看着张溥。

  张溥昨日想了半夜,也猜不出包揽状元的是怎样的人物,口气如此之大。今日三更时分,他与吴昌时、陈子龙、吴伟业预备应考之物,文具、烛火、食物,凡是闱中所需的用具,从钉锤到白泥小风炉,一应俱全,总计不下五十件之多,收拾检点妥当,早早来到贡院街。不料吴伟业失了群,他与吴昌时、陈子龙分头去找,约定在贡院门前汇合,人没找到,却见了写着那八句诗的灯笼,便多在人群里不动声色地查看。见被人认出,不敢泄露,客气道:“兄台谬赞,小弟也懵懂不知其意。”

  “先生之学出入经史,融通古今,若是不知,还有何人可以教我?”

  “委实不知。小弟如今一门心思都放在科考上,无暇顾及其余。时辰快到了,该入场了。”张溥看见吴伟业、陈子龙凑到灯笼前面端详,怕他们一时兴起,口没遮拦地说出谜底,惹来什么是非,急忙拱拱手,拉了便走,低声叮嘱他们不要多事。

  “老、老爷,辰时已过,该进科场了。”周延儒兀自看着张溥几人,脚下的长随苦苦支撑,吃力地提醒。

  他看看天色将明,退出人群,却被人一把抓住,那人呼着他的表字道:“玉绳兄,你怎的还在这里?”

  周延儒听出是儿女亲家陈于泰,低声道:“大来,人多眼杂,此时不宜相见。”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粤语 陕西 台语 辽宁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回到书页 下一章 > 错误反馈

设为首页加入收藏保存桌面网址发布会员中心留言本

Copyright © 2024-2025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