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奎头一低,没再说话。
大爷郭燕翎转过来沉默了一下然后摇头说道:“咱们这个跟头栽大了,让人家摸到了身边竟然茫然无觉,还把人当朋友看待,哼,这叫什么,这叫什么?我还不如刚从‘新疆’来的海青……”
郭六爷道:“大哥,这一点咱们是永远比不上海青的,如今的‘侍卫营’里,十之八九还是当年的老人,对海青,哪一个不敬服。”
大爷郭燕翎道:“这么说他是从那些人哪儿打听来的?”
郭六爷道:“该是,其实又何用他打听,只要有人见着他,自会一点儿不保留地把近年情势告诉他。”
大爷郭燕翎道:“他还告诉了你什么?”
郭六爷道:“他知道玉霜的下落……”
大爷郭燕翎精神一振,急道:“他知道……在哪儿,老六,玉霜在哪儿?”
郭六爷摇头说道:“他起先没说,他只告诉我愿意替我把玉霜找回来,不过他有一个条件,要我阻止玉霜跟玉翎雕来往……”
大爷郭燕翎一怔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郭六爷淡然一笑道:“不外是怕落人话柄!”
大爷郭燕翎讶然说道:“落人话柄,落人什么话柄?”
郭六爷道:“当年梅心跟了我……”
大爷郭燕翎一抬手道:“我明白了,你答应了么?”
郭六爷道:“我没答应,不管玉翎雕是不是他的螟蛉义子,衣钵传人,玉霜看中的人总不会错。再说……我也正好还这笔债!”
大爷郭燕翎道:“这倒是件很妙的事,难不成这是天意……”
郭六爷道:“大哥,海青很固执。”
大爷郭燕翎道:“怎么个固执法?”
郭六爷道:“我不接受这条件,他就不帮我找玉霜,而且说他要不伸手我绝找不到玉霜。”
大爷郭燕翎道:“除非玉霜真被玉翎雕……”
“天大的冤枉!”郭六爷道:“便连玉翎雕也在到处找玉霜。”
大爷郭燕翎道:“我也以为玉翎雕不会做这种事,那你……”
“我很放心。”郭六爷道:“姑不论玉霜是否梅心所生,冲着当年那段交情,海青他既然知道玉霜的下落,他就绝不会不管,我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我也坚不接受他这一条件,结果他拂袖而去,我明知道他是找玉霜去了,我暗中跟着他一直到了‘大庄’……”
大爷郭燕翎忙道:“玉霜在‘大庄’?”
郭六爷道:“黑骑会’的会主跟夫人在‘大庄’,玉霜在‘黑骑会’主手里。”
大爷郭燕翎双眉一扬道:“任少君……”
“不,大哥!”郭六爷摇头说道:“黑骑会’的会主不是他,大哥,这个人你再也想不到……”
大爷郭燕翎道:“噢!是谁?”
郭六爷道:“大哥,事关重大,我不得不说,是玉珠!”
大爷郭燕翎两眼一直道:“老六,是谁?你说是谁?”
郭六爷没说话。
忽听范奎一声惊叫:“是少爷……”
“好畜生!”大爷郭燕翎脸色煞白,“叭”地一声,手里的茶杯粉碎,茶水溅了一身。
郭六爷道:“大哥,我本不想说……”
“老六,你敢!”大爷郭燕翎嗔目大喝:“念月,派人持‘玉龙令’到‘大庄’……”
郭六爷一抬手道:“大哥,玉珠已经不在‘大庄’了,我一现身他就被我吓跑了,再说‘玉龙令’如今对他……”倏地住口不言。
“好,好,好!”大爷郭燕翎一掌拍上桌子,桌子为之粉碎,碎木激扬四射,声势惊人,他全身暴颤:“郭家的人竟勾结满虏残杀……我郭燕翎作了什么孽!wrshǚ.сōm叫我拿什么脸见老人家,拿什么脸见众弟兄,拿什么脸见天下英雄,我对得起谁……”
抬掌击向自己天灵!
郭六爷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大哥的腕脉,沉声喝道:“大哥,你这是……”
大爷郭燕翎摇头悲笑:“老六,你叫我拿什么脸活……”
计全、范奎、高念月三个突然跪了下去,齐声说道:“大爷,我三个跪下了!”
郭六爷道:“大哥,你看看!”
大爷郭燕翎头一低,摆手说道:“你三个起来,快起来!”
计全、范奎、高念月三个站了起来。
大爷郭燕翎一仰头,热泪四流道:“我羞见祖宗,愧对老人家跟众弟兄……”
计全道:“大爷,少爷是一念糊涂……”
“别安慰我了,计大哥。”大爷郭燕翎悲笑说道:“他不是一时糊涂,我的儿子我知道,他自小就……”
摇摇头,住口不言,半晌之后,他才抬眼问道:“老六,你说还有个会主夫人?”
郭六爷道:“就是任少君的妹妹任梅君,坏就坏在她身上!”
大爷郭燕翎点头说道:“好,好,这更好,他倒有了夫人了,我们这做爹娘的一点儿也不知道,他连祖宗都不要了,还管什幺爹娘……”
一摆手道:“郭燕翎教子无方,自己的儿子不争气,别怪人家……”
郭六爷道:“大哥,任梅君要是个寻常女子可以这么说,可是她是弘历身边的人,‘长眉子’的门人!”
大爷郭燕翎脸色一变道:“怎么,任少君兄妹是‘长眉子’的徒弟?”
郭六爷迟疑了一下道:“连玉珠都是,他今非昔比,只怕咱们很难奈何他……”
大爷郭燕翎“哦!”地一声道:“怎么,连他也……这更好,郭家的绝学还不够他学,他竟……我不信咱们奈何不了他,难道他敢……”
“大哥!”郭六爷道:“海青说的不错,我看得也很清楚,玉珠已经不是以前的玉珠了,他的气度俨然一代枭雄,他可能是郭家的一个大威胁,郭家很可能会毁在他手里……”
大爷郭燕翎猛然站了起来,刚要说话,脸色一白,却紧闭口不言,郭六爷双眉一扬,一掌拍上大爷后心。
大爷嘴一张“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计全、范奎、高念月大惊失色,慌忙过来扶住了他。
大爷郭燕翎摇头悲笑:“老六,你何必要我出丑……”
郭六爷正色说道:“大哥,你想死么,我所以不上家里把你找到这里来,就是怕大嫂知道受不了,怎么你一个男人家也跟大嫂一样!”
大爷郭燕翎道:“老六,换谁谁受得了,郭家要不是这么个家,咱们要没有这么多弟兄那还好,偏偏……”
郭六爷道:“那么,你悲痛有用么?”
大爷郭燕翎道:“老六,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郭六爷道:“你听我的?”
大爷郭燕翎道:“你说说看!”
郭六爷道:“海青说他本性不恶,良知犹在,只是一时惑于心魔,为人所诱,我看也没有错……”
大爷郭燕翎道:“你只会说这么?”
郭六爷道:“海青劝他苦海回头,他没听,海青说这句话要是出自大哥你之口,那份量就绝然不同……”
大爷郭燕翎悲惨一笑道:“怎么,还要我去求他么?”
郭六爷道:“海青说,这是为他,为整个郭家!”
大爷郭燕翎道:“老六,事到如今你还护他……”
郭六爷道:“这不是护谁,大哥,海青说的极对。”
大爷郭燕翎道:“为什么不说是你说的?”
郭六爷道:“事实上这确是海青说的。”
大爷郭燕翎道:“我要听听你的!”
郭六爷道:“假如玉珠犯的是别的过错,我会代他求情,而他犯了这种过错,我可不敢代他说项,海青的话能听则听,不能听我劝大哥还是派专人请示老人家……”
大爷郭燕翎道:“老六,儿子是我的!”
郭六爷道:“玉珠他是老人家的孙子。”
大爷郭燕翎道:“那究竟隔着一层!”
郭六爷道:“你是老人家的儿子,而且‘南海’现在仍是老人家当家,小事可以自决,大事不可不请示。”
大爷郭燕翎沉默了一下道:“我这儿离老人家哪儿特别远……”
郭六爷道:“那不必派专人,改以站站飞鸽传书,用不了多久。”
大爷郭燕翎道:“我自己家的事,自己不能做主……”
郭六爷双眉一扬,沉声说道:“这话是你该说的?除非‘南海’没当家……”
大爷郭燕翎道:“至少我自己这个家我当家。”
郭六爷道:“你不姓郭么?你不是‘南海’人么?”
大爷郭燕翎目光一凝,道:“老六,你什么时候学的敢跟我强嘴了?”
郭六爷道:“你什么时候学的敢不尊重老人家了?”
大爷郭燕翎猛地站起!
计全、范奎、高念月三个连忙过来劝阻。
郭六爷缓缓站了起来,道:“上行下效,你这么不尊重老人家,又怎么能让你的子女尊重你,你是大哥,我管不了你,他日……”
大爷郭燕翎怒声说道:“他日他老人家责怪下来,自有我承当,用不着你*心!”
郭六爷深深看了大爷一眼,一句话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计全飞步跟了出去,叫道:“六爷,六爷,您……”
郭六爷停步说道:“计大哥,兄弟毕竟是兄弟,我不会跟他闹翻的,他正在气头上,说什么都没有用,我避避他。”
计全道:“那……少爷的事……”
郭六爷道:“我自有道理,计大哥放心。”说完了话,他走了。
计全站在哪儿望着郭六爷进了对街“骡马行”,又望着郭六爷从对街“骡马行”出来拐了弯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