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守信沉默了一下,环顾四周锈迹斑斑,血迹斑斑的刑具,然后往后一倒,靠在椅背上,道:“我有一个朋友说过,人活着就是要体验各种各样的事情。我今天若能尝到天下无双的痛楚,也不算白活一回。”他微笑一下,道,“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斐腾瞪视着他,脸色逐渐阴沉。忽然间,他笑了,带着十二分的嘲弄,他笑了:“好硬气的汉子!不过我听说,太监都是‘硬’不起来的!”
毕守信一愣,斐腾已经拖了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把手探向他的腰际。毕守信大骇,带要挣扎,可是身后的两个人,却将他牢牢摁住了。斐腾慢条斯理的解开毕守信的腰带,把手伸向他的胯下。
毕守信猛地一震,脸涨得通红,喝道:“斐腾!有种的,你杀了我!”
斐腾的手却已经扣住了他裆里要害,笑道:“你还没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事,我怎么会杀你?”手指收缩,冷笑道,“我顶多把你变了太监——谁让你今天穿了这么一身?真不吉利。”
毕守信只觉腹下又胀又痛,咬牙闭眼,不去理他。
“你在宫里这么久,有没有发现,太监的身上都有一股怪味。”斐腾在毕守信的耳边轻轻道,“一股尿骚味,洗也洗不掉的尿骚味。”
他的手轻轻一扭,毕守信已如虾入油锅,整个的自椅上弹了起来。他后面的两个侍卫倾尽全力,又将他按住。毕守信脸色忽而转为土黄,嘴唇发白,想要蜷身遮护,却被强行拉开了身体。
“现在,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斐腾的手稍稍松了松,帮毕守信揉揉痛处,“你一句话不答,我就挤你一下,两句话不答,你就等着当太监吧。”
毕守信浑身颤抖,身体绷得紧紧的,冷汗瞬间便**了鬓角。
“你叫什么名字?”
毕守信一怔,不料这问题竟是这么简单。稍一迟疑,裆里斐腾的手,又开始握紧。
“毕守信!”毕守信猛地睁开眼睛,没必要为这样的问题激怒斐腾,“我叫毕守信!”
斐腾放开手,赞许地笑笑:“这就对啦,这很简单。你的父亲是谁?”
“链子刀毕青!”
“你曾押解谁出京?”
“董天命!”
“董天命死在哪里?”
“平天寨!”
毕守信只觉裆内一片胀痛,斐腾那只油腻的手,始终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力量,一点一点的握紧,循序渐进的挤压,让他疼得眼前发黑,却又不至于失去知觉。羞耻和痛苦,在他脑中轰轰作响。自脐以下,他的皮肤都像是要裂开了。
斐腾越问越快。
“斐休住在哪?”
“冷宫!”
“冷宫叫什么名字?”
“启云宫!”
“斐休是不是有一只狼眼!”
“是!”
“狼眼叫什么名字?”
“破军眼!”
“是不是破军眼破了虎风营!”
“是!”
毕守信疯狂摇头,他的脸色已由土黄,变成了灰黑。冷汗打湿了他的全身,他不顾一切的回答着斐腾的问题,声嘶力竭,口齿不清。
“破军眼打算怎么对付我?”
“他……”毕守信猛地闭上了嘴,最后的理智让他闭上了嘴。
裆内的剧痛,突然停止了向上的攀升。毕守信难以置信的喘着气,恐惧地望向斐腾。
“左边还是右边?”斐腾和蔼地问。
“什……什么……”
“你是让我挤爆你的左边还是右边?”斐腾耸着鼻子,说,“我这人好说话。”
他的手指猛地握紧——那绝不是男人能忍的痛——毕守信猛地向前一抢,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啸叫。身后的两个侍卫将他重新扳倒,斐腾坚持不懈的问道;“我还没有用力——左边还是右边?”
毕守信的头前后甩动,汗水泪水口水如雨而下。
“左边——还是——右……”
“费老阉!”毕守信猛的叫道,“是费老阉!”
斐腾的手,稍稍松了松。
“继续。”
毕守信闭着眼睛,死了一般的闭上眼睛。只让泪水不绝流下:“妖太子……妖太子会让费老阉……来向你……向你栽赃……只要皇上再怀疑你……一次……他就能让你死……”
“费老阉?”斐腾意外的坐直身体,“那老废物能有什么用?”他的左手拍了拍毕守信的脸,“怎么栽赃?”
“还没……还没商量好……你就来了!”毕守信嘴唇颤抖,道,“最大的可能……用毒。”
斐腾满意的抽回自己的右手,厌恶的在毕守信的身上蹭了蹭。有侍卫端来清水毛巾,斐腾一边洗手,一边问旁边一直看着的欧阳博雅:“欧阳先生,你看他说的话可信吗?”
欧阳博雅目不转睛地盯着毕守信。毕守信身后的那两个侍卫终于松了手,于是毕守信整个人都窝成了一团。他伏在自己的膝盖上,肩膀耸动,啜泣不止。
“太子的逼供手段,我相信天下间没有谁能熬得住。”
“那么,我们给大哥一个机会吧,让他快点给我栽赃。”斐腾微笑道,“趁他还不知道,毕守信已经背叛了他。”
“扑通”一声,毕守信连人带椅栽倒在地。他张大嘴,干呕了两下,然后“哇”的一下,把他刚才吃的喝的,全都吐了出来。
斐腾耸了耸肩:“你看,我就说,你吃那么多没用。”
四、毒药与酒杯
斐腾太子设宴,宴请瑞成皇帝、孝慈皇后和妖太子,地点就在他太子府的镜心水榭,而时间,则是十一月初八的中午。
大冷的天,水榭周围的湖水,都已结冰。白雪覆盖其上,白皑皑一片茫茫。妖太子紧紧裹着一领黑氅,背挺得笔直,无声的看着远处。瑞成帝不悦道:“怎么不在屋里吃?”
“难得大哥出了冷宫,我自然是要请他见见世面。”斐腾太子笑道:“父皇放心,冻不着你。”
只见水榭正中一张石桌,厚不盈寸,径达七尺。外围一圈二尺宽的红色外环,内里一个五尺宽的黑芯。红是火炭红,黑是油里黑,红黑相间,煞是好看。在它周围,又摆有四张石椅,也都是红色的外沿,黑色的内芯。
斐腾太子介绍道:“这桌子名为‘冕台’。是极北异石制造,天生温热,最能抗寒。冬天坐在这儿喝酒赏雪,再美没有了。”
他招呼大家坐下,果然那石桌石椅都是温热的,人坐在其间,根本用不着什么貂裘皮帽,只穿夹袄、光着头便极**。孝慈皇后极是喜欢,不住口的夸其神妙。
斐腾笑道:“这桌子还有一桩好处,也许一会儿就能给父皇母后来个惊喜。”
酒水菜肴流水一般摆上桌来。这父、母、兄、弟四个人平生头一次坐到一起吃饭,推杯换盏,各怀心事。在他们身后,范清鸣、寇毛飞、欧阳博雅、龚仁惘,四大高手分别守护。而在这四人的身边,又都各侍立着一个心腹太监,方便斟酒换碟。
酒过三巡,瑞成帝问妖太子道:“你查昨夜的狼妖之事,有什么新的进展?”
斐腾太子心头一跳,也把眼望来。妖太子点了点头,清清喉咙,道:“雪地上消失的足印,密室中蒸发的凶手,据说,原本都是传自西域的杀人术。杀人者利用时间、空间、人心的漏洞,制造种种骇人杀戮,事后却能全身而退,不令任何人怀疑寻仇。”他的手指轻轻在石桌上敲动,道,“可是当这种杀人术传到我国,却往往没了用武之地。”
他顾左右而言他,斐腾太子大怒,道:“为什么?”
“因为这种杀人术的核心,在于‘常理’。可是中国武学,**精深,却是不能以‘常理’计的。西人在雪地上走过,必然会留下脚印,若没有,则有违常理,可推定为无人走过;可是在中国,江湖之中,却尽有踏雪无痕的高手,闲庭信步。西人锁好的房间,若只有一个半尺见方的窗口,便可认为是间密室了,可是在中国,却尽有会缩骨功的好汉,来去自如。
“中华武术,造就了一大批力大无穷、来去如风、刀枪不入、耳听八方的怪物,他们个个擅长下药易容、役兽驱鸟、假死还魂、奇技淫巧,弄得一个个杀不死、择不清、混不吝、说不服,根本是这些西域杀人法的天敌。”
妖太子滔滔不绝的说来,节奏分明,宛如说唱,孝慈皇后听了,不觉莞尔。
“我天朝上国,不讲理的杀人手法,远胜西人百倍。若要密室杀人时,嵩山少林的隔山打牛神拳,尽可于无解密室之外,隔墙杀人;若要分身杀人时,南海筷子岛,几十上几百对双胞胎杀手等着你出钱雇佣;若要投毒时,服下去一个月无恙,两个月肚痛,三个月毒发的奇毒,岭南温家,没有十种,也有八种。”
瑞成帝不悦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妖太子静静地看着斐腾太子,苍白的脸上,一只狼眼绿莹莹、冷冰冰,不见一丝感情,“这个人大费周章,于种种不可能中,努力凑齐还说得过去的人证物证,拼命想要用这种谜题误导父皇,借以置我于死地——他一定很怕我。”他微微提起嘴角,道,“他完全不敢和我正面为敌,因为也许他已经在我这儿输过很多次了。”
斐腾只觉脑袋里“轰”的一声!第一次被人明目张胆的挑衅,那感觉居然并不是愤怒,不是仇恨,而是一种……一种令人疯狂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