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哉!”
不单是祖天开,连王朝也大感诧异:“何怪之有?”
阴差瞪着祖天开:“祖兄使用许愿宝镜的日子,竟在六十年之后!”
祖天开“呵呵”一笑:“那我就用不着了,人哪有那么长命的!”
阴差并不言语,王朝道:“或许得享高寿,那也难说得很!”
当时三人都是说笑,后来祖天开真成了人瑞,当时自然无人料得到。
等到离天河口近了,那天,早上启程,预计中午时分就可以到达,阴差一路之上,大反常态,向祖天开问了许多有关曹普照的事。
祖天开和曹普照的交情深厚,讲起两人并肩闯江湖的事,件件桩桩,都是祖天开生平得意之事。不过,那时,两人也有多年未相会了。
祖天开告诉阴差:“他娶妻早,妻子替他生了三男三女,到他丧偶后十年,最小的女儿也已嫁人,有了外孙,他才续弦,那是七年前的事了,自从喝了他续弦的喜酒之后,第三天我就离开了,没有再见过他。”
祖天开说的时候,有点伤感:“那次喜酒,来的宾客,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把曹家大宅,挤得闹哄哄如同赶集一样,开的是‘流水席’,日夜不断,随时有酒有菜。曹大哥喜欢热闹,家人,连嫁出去的女儿,都住在一起,他在家乡盖的那座巨宅,简直和皇宫一样,十进大屋,怕有十多二十个院子!”
王朝问了一句:“那得有多少口人啊?”
祖天开笑:“这问倒我了,只怕连曹大哥自己也说不上来,你只管去问他,我看他不能一下子说出来!”
(这一段在当时,只是闲闲的对话,到后来,就变得令人惊心动魄之至。)
(卫斯理和白素在知道了这一段对话的时候,就自然而然,握住了手,而且,手心都冒着冷汗!)
(曹普照的家庭,竟然是那样的一个大家庭!)
(而曹金福的血海深仇,是凶徒“杀了他爷爷合家大小” 只有一个七岁的小孩子幸免。这小孩子是曹普照的最小的儿子,自然是续弦之后生的。)
(算算看,“合家大小”是多少人?佣仆不算,单是三个儿子,三个女儿,已是六家人家,每家都有孩子,至少要超过三十人!)
(祖天开当年行凶,竟然一下子就害了他把兄一家超过三十条人命!)
(这三十条人命,是祖天开一个人下手的,还是王朝也有份,阴差也有份?)
(真是骇人听闻之至,难怪事隔六十年,仇恨传到了曹金福的身上,依然如此强烈!)
(难怪祖天开一听到“苦主来了”,就自知那是死期到了!)
(卫斯理和白素,一面吃惊,一面也想到了同一个问题:曹金福要怎样报仇呢?在现代社会,曹金福若是把祖天开杀了,就算祖天开有死三十次的罪恶,曹金福一样是犯了杀人罪!难逃法律的制裁!)
(而看曹金福的情形,这仇是非报不可的。大好青年。难道要为了六十年前的往事,而身系囹圄?)
(两人心中都很焦虑,当时他们想到的是:要先阻止曹金福和祖天开见面,先把所有的事情弄清楚了,再商议妥善的对付之法。)
(暂时只好这样了。)
(至于事情会有绝对意料不到的变化,当时,卫白二人,是做梦也想不到的。)
阴差当时问了一句:“那新夫人美丽无比,不知是甚么来历?”
祖天开怔了一怔:“我不知道!”
祖天开确然不知道,因为他对女人根本没有兴趣,管她是美丽是丑陋。他只记得,所有来吃喜酒的人,有内眷一起来,见过新娘子的,都说新娘美若天仙,难怪曹普照丧妻多年,还会春心大动。
祖天开和曹普照是兄弟关系,自然也见了新娘子,他却只觉得新娘子身形高佻,其他的,反正是一个女人,他分不出美丑来。
大喜之日的第二天,曹普照就当著所有的宾客,宣布退出江湖,从此江湖上的一切,皆与他无关。他突然作此宣布,很令人惊愕。
当时,所有江湖上的大豪也好,小脚色也罢;白道上的高手也好,黑道上的怪人也罢,在曹普照作了这样的宣布之后,竟不约而同,一起向在场的祖天开望来!
祖天开在数百道目光的注视之下,一时之间,竟至于手足无措。
大伙的意思很明显:你祖天开和曹普照焦不离孟,联手并肩闯荡江湖,曹普照在决定金盆洗手之前,必然和你商量过,你是不是也退出江湖呢?
祖天开在那时,非但比众人更惊愕,而且,还感到了极度的气愤,因为曹普照根本没有和他商量过,他事先一点也不知道!
他们的关系,亲如兄弟,这样的大事,事先曹普照竟不知会他一下,那使他有被轻视,甚至被背叛的感觉。
他当下就满面通红,青筋暴绽,伸手指著曹普照,声大气粗地问:“大哥,这样的大事,怎么我这个做兄弟的,事先一点也不知道?”
祖天开此言一出,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人声嗡嗡,大都替祖天开不值,责曹普照的不是。
曹普照走到了祖天开的面前,伸手抓住了祖天开的手,并无歉意,因为根据他的解释,他毋需向祖天开致歉。他道:“我是今天临天亮才决定的,着人去找过你,你正在醉乡之中,反正我决定一早就宣布,也就没再告诉你了,你别见怪,我们是好兄弟!”
祖天开性子直,听了之后,虽仍不满,但是已无话可说。他们两人虽是把兄弟,但曹普照年纪大祖天开十多年,那时,已经五十岁了,祖天开对他一向敬服,自然也只好生闷气。
而宾客之中,有聪明人,有反应快的,一听到曹普照说是临天明才决定,也很快地估计到了是怎么一回事了 昨日是他续弦的新婚之夜:必然是新娘子的美丽温柔,使他有了这样的决定。
常在温柔乡中,自然比到江湖上去亡命的好。而且这些年江湖生涯,他也早已家大业大,成了一方之富,趁机退出江湖,正是明智之举。
祖天开当日又喝了一天闷酒,再过一天,就不辞而别。这一别,已经近八年了!
祖天开说出了这一段经过,王朝大有忧色:“你……和他不欢而散,他更不肯把宝镜给你了!”
祖天开摇头:“不会,那次我不辞而别,只是小事一件,他不会放在心上。”
阴差在这时,忽然道出了一句谁也想不到的话来:“他要不给,就下手抢!”
王朝听了,皱眉不语,祖天开笑了起来:“凭我们三个想在曹家抢东西,只怕还做不到。曹大哥家,三岁孩童也会武功,去三十个人,也叫你直的进去,横的出来!”
阴差寒著一张脸,没有出声。
王朝问阴差:“当日你是怎么把宝镜托了他的?”
阴差的脸色更难看:“人人都说他是一方豪杰,我登门拜会,提出要求,他也一口答应,没想到不过一个月,就遇上了你!”
祖天开瞪了阴差一眼:“夺了那宝物,就得到阴间去长留阴间了,有甚么好?”
王朝大是焦躁:“你别管,反正我下定决心,非将这宝物弄到手不可 ”
他说到这里,向祖天开望来,欲语又止。祖天开大声道:“只要做得到,你只管说,究竟想怎样?”
他提高了声音,是表示他能为王朝做任何事的决心。可是王朝还是欲言又止,过了半晌,才幽幽地道:“这可得看你对我的情分如何了!”
祖天开听了,心中很是高兴 王朝说的这种话。本来只有在男女之间才会出现,但是他们之间的情形,既然特殊,有这样的话句,倒也顺理成章。
王朝的话,等于给了祖天开一个表现“情分”的机会,祖天开自然高兴。
但是也就在这时,祖天开却又瞥见,王朝和阴差,迅速交换了一个眼色,他还没能会过意两人是为甚么要这样,阴差已经道:“祖兄,这……到时行事,可莫迟疑,谁才是好朋友,要分得清啊!”
祖天开再大而化之,这时,也看出蹊跷来了 他看出来的是,阴差和王朝两人,像是料定了一到曹宅,必然会有事发生。
所以,他们,尤其是王朝,就一再暗示,到时,祖天开要站在他这一边。
祖天开可以在有突变时站在王朝那一边,可是他却不明白,何以王朝和阴差会早就料定必然有冲突 因为在他看来,以他和曹普照的交情而论,向曹普照要那“许愿宝镜”,是手到拿来之事!
一则,由于他熟知曹普照的性格;二来,在他看来,那“许愿宝镜”,也不是甚么真正的宝物,它除了可以许一个愿之外,功用就是可以利用它到阴间去而已。
曹普照身体壮健,富甲一方,儿女成群,还有甚么别的愿望?莫非真是享尽了人间的福后,竟想离开人世了吗?
这是祖天开想不通的事。
而这个问题,直到后来,事情演变到如此可怕而失去控制的地步,祖天开仍然不明白。
他曾在事后,问过王朝好几次,王朝的回答都只是:“我知道多少,你就知道多少,从头到尾,你都参与其事,怎么还来问我呢?”
的而且确,从头到尾,他都参与其事,王朝的回答,令他语塞。
而且,每次他问了,王朝必然会大大不快,所以久而久之,祖天开也不再问,只好当是天意了。
当祖天开透露往事到这一段落时,白素扬了扬手,沉声道:“祖老,你不能说是‘从头到尾,参与其事’,不能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