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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五, 相国寺佛法大会对外开放,天还没亮,整个相国寺就涌入大量上香的百姓。
辰初开门, 只眨眼的时间,整个相国寺就被人群淹没,偌大的香炉上很快便插满了长香。
陛下回朝后,千牛卫也只剩下三分之一, 法明方丈索性就让千牛卫退出前殿, 免得惊扰百姓,徒增波澜。
众人如今都战战兢兢,自然不愿意多生是非, 陈策如此照办,但还是多留了一个心眼, 让千牛卫换装成普通人混在人群中,以备不时之需。
相国寺各个大殿香火茂盛, 善男信女,影堂香长, 烟雾缭绕。
大雄宝殿更是摩肩接踵, 人声鼎沸。
第一场论法大会是在巳正到午初,作为东道主的相国寺派出了法明方丈的六弟子澄明, 对阵的则是华宗寺智慧大师的大徒弟玄气。
陈策来时, 午初的更漏恰恰响起。
“谁出事了?”唐不言脸色肃穆。
“玄气师父。”陈策的影子倒影在门板上, 长长的影子被折叠,露出古怪的形状,声音带着凝重。
玄气师父年纪在三十五左右, 若是带个帽子, 完完全全就是读书人的样子, 手指修长,面容白皙,说话更是斯斯文文。
沐钰儿昨夜带着一堆东西回后院厢房时,远远见过一眼。
“他怎么了?”
大门咯吱一声被打开,露出张一一夜未睡的发白面容。
“大雄宝殿头顶的莲花灯掉了下来。”陈策的脸被午时热烈的日光笼罩着,声音也透出一股缥缈的虚无之气,“灯油全都洒下了。”
张一吓得倒吸一口冷气。
灯油可不是随便东西,一旦点燃,把一个人的皮烫掉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沐钰儿自满堆口供中抬头,一双琥珀眼落入日光露出错愕之色。
“现在不是在论道吗?”
陈策缓缓吐出一口气。
“是。”
屋内众人脸色微变。
“那不是众目睽睽之下人……”死了!
张一吓得嘴皮子哆嗦了一下。
前脚陛下还要求此事息事宁人,后脚又有人直接死在大殿上,当着所有来聆听佛法的百姓面前,简直是打脸。
沐钰儿叹气,捏着手中还剩下的一叠供词。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昨夜的不安果然在现在应验了。
“少卿在这里继续核对,我去前殿看看。”她起身说道。
“这礼部的供词最难整理了。”陈菲菲也被拉来当壮丁,挂着一双黑眼圈,苦着脸说道,“他们是最早上山的,这三日基本上相国寺每个地方都走过,所有人的供词都至少五页,就连梁王也有两页,还有半个时辰就是最后期限了,怎么看得完。”
沐钰儿心思微动:“剩下的全是礼部的了?”
张一点头,显然对一切数据都了然于心:“对,随驾上山的人,除了礼部十三人,其余官员五十人,共计六十三人。”
“这些人都是十二日中午随陛下上的山,大方向都是紧跟陛下脚步,陛下礼佛,他们礼佛,陛下斋戒,他们斋戒。”
他点了点已经排除的一大份人的笔录上:“时间上很干净,而且他们在剩下的时间也全都两两相伴逛相国寺,至于在昨日午时到酉时去后山的人一共有三十三人。”
“除去礼部十人去山上日常巡视踩点,也大都是结伴同行,剩下的全都是去爬山闲逛,也都是多人同行,因为后山高耸陡峭,而且僧人说山上有沼泽,他们一直没有分开过,至于性空被搬运下来的丑时和辰时,大部分都在睡觉,靠近后山的更是没有。”
张一对这些事情如数家珍,他记性好,显然当时在询问时就把所有人的时间完完全全理了出来。
“其实若是说全都放走,也没有大问题。”张一谨慎说道。
沐钰儿盯着礼部的供词,冷不丁说道:“我倒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唐不言顺势看了过来。
“什么?”陈菲菲打了一个哈欠,玩笑道,“最好能给我吓醒。”
沐钰儿背着手,在屋子里走了一圈。
“不如把礼部的人全都留下!”
“咳咳!”陈菲菲被口水呛了一下,随后露出惊恐之色,“你疯啦。”
沐钰儿沉默不语,只是绕着唐不言走了一圈,最后站在他面前,眨着眼:“少卿懂我什么意思。”
唐不言垂眸,轻轻嗯了一声。
礼部的存在太过微妙了,也许留下才是最好的选择,谁也不知道自己本不在意的一件事情到底会不会成为破案的关键。
“什么意思?”王新不解,“礼部一共十三人,其实真正办事的也就明郎中为首的七..八人,剩下的都是……咳,就是随驾上山的。”
六部自成立起看似平等,但随着朝政的逐渐稳定,这六个部门自然也分出一个眉高眼低来,譬如眼下,朝政蒸蒸日上,百姓安居乐业,这样一来吏部户部为先,又因为如今边境战争,兵部也紧跟其后,随后才是刑部,随后才是最为清贵的礼部,最后是不值钱的工部。
吏部权、户部钱、兵部兵、刑部法、礼部贵、工部实。太平盛世一向如此。
清贵的礼部一向是世家子弟为了提升自己声望必去的一个地方,如今凤台的几位阁老基本上全都去过礼部,尤其是本朝,礼部自侍郎之上全都是来镀金的,所以王新才会说真正办事的只有那七.八人。
“陛下已经走了,他们也随不了了。”沐钰儿皱了皱鼻子,“把人全都留下来,而且说起来礼部最早来本就该最晚走,是吧,少卿!”
唐不言看着她,依旧轻轻嗯了一声。
沐钰儿交代完,就准备随陈策离开:“那我去外殿看看情况。”
“那梁王呢?”张一举着姜则行的供词,小心翼翼问道,“梁王也留下来。”
沐钰儿笑着反问道:“怎么,梁王不在礼部供职了?”
张一为难:“人确实还是礼部的人,可这不是整天不干礼部的事嘛。”
梁王整天围着陛下打转,自从国子监祭酒卸任后去礼部的次数屈指可数。
“那这次就干一回。”沐钰儿老气横秋说道,“这么大个人了,连礼部大门哪里开都不清楚,实在不太好。”
张一眉心紧皱,欲言又止问道:“话是这个理,但梁王不讲道理啊。”
沐钰儿龇了龇牙。
——这倒是。
“那你到时候宣布完就跑。”沐钰儿出了个馊主意,“反正千牛卫还在,能拦一下。”
“那这事就交给张一了,我困了,等会还要验尸,那我就先睡了。”陈菲菲先溜为敬。
王新也委婉说道:“昨夜因为太黑了,还没能上山,下午还要继续爬山,我也去休息了。”
张一迷茫地看着屋内众人,最后大惊失色:“我去啊。”
“对啊,我要去前殿,少卿他们一晚上没阖眼了,也要去休息了,你刚才可是偷偷睡了一觉。”沐钰儿理直气壮说道。
张一顿时面色灰败:“我会被唾沫星子淹死吧。”
“没事,忍一下就过去了。”沐钰儿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随后就跟着陈策走了。
“该庆幸是礼部,大家都是文化人也不打人,要是兵部的话,我看就不好说了。”陈菲菲随口安慰着,眯着眼出了厢房。
“早去早回。”王新也跟着走了出气,丝毫没有一丝陪同助阵的打算。
张一心如死灰。
“我去吧。”一直沉默地唐不言上前,接过名单,淡淡说道,“你也去休息吧。”
张一错愕地看着他云淡风轻的样子,顿时生出一丝不好意思来:“算了,还是我去吧,万一别人骂你怎么办。”
他自己皮糙肉厚习惯了,小雪人可是金贵得很。
唐不言看着他耷拉着眼睛,却还是坚持去拿单子的动作,好一会儿才说道:“不会。”
张一歪头,不解地看着他。
那些当官的脾气可真差,这些年他跟着司直可没少受委屈。
唐不言垂眸,把单子放入袖中:“阿耶还在这呢。”
张一一怔,随后露出惊讶之色,脱口而出:“少卿也会这样啊。”
在大周有一个阁老爹,当真是在哪都是横着走,只是唐不言到北阙这么久,从未在他们面前提起唐阁老一个字,久而久之,就连张一也都差点忘记这事了。
有了唐阁老给少卿撑腰,便是梁王也不敢多说。
“去休息吧。”唐不言温和说道。
张一顿时感动落下泪来。
——少卿,天下第一大好人。
—— ——
午时日光正烈,为了今日的佛法大会,沐钰儿昨夜临时被换到后院的一个偏僻小院里,现在走在阳光下,两侧的松柏只在树根脚下有一圈影子,晒的人额头冒汗。
“里面的百姓已经疏散了吗?”沐钰儿问。
陈策严肃点头:“事发突然,幸好我们的人当时都伪装在人群中,出事后立刻就把现场围起来了,后来还发生骚动,几个礼部的人都被推倒了,差点酿出大祸,幸好钱统领来得快,千牛卫很快就把场面控制住了,法明方丈说索性把百姓都请下山去,佛法大会暂时延后。”
沐钰儿一怔:“就这样还不取消,只是延后?”
陈策摇头:“许是这个大会对佛门来说格外重要,三年一次,今年轮到相国寺却接二连三出了意外,想来方丈准备多年也是不甘心的。”
沐钰儿沉默,突然被人拉了拉袖子。
“小心。”陈策连忙说道,“夏天来了这里的柏树到了夏天会分泌黏液,沾到人的衣服上就像油脂,很难洗掉。”
沐钰儿这才发现到了和尚院,低头看去,地面上到处都是被踩得黑漆漆的地面,不远处几个小沙弥正在奋力拖地。
“不碍事。”沐钰儿摇头,快走了几步,“赶紧走吧。”
两人来到大殿时,整个大殿已经被千牛卫团团围住。
台阶下,澄明脸色发白,几滴血滴落在脸上,顺着下颚留下,而灰色的衣袍上有大片大片来不及擦拭的血迹,他一只手的手指正快速拨动佛珠,眉眼低垂,一言不发。
他似乎在出神,又似乎只是在凝神。
至于华宗寺的几人正围在一起,神色惊恐,其中一个身形高大的僧人正在和相国寺的僧人快速而激烈地说着话。
另一侧,明庭千正焦急踱步着,远远看到沐钰儿立马迎了上来。
“司直。”他一张脸被晒得通红,额头布满冷汗,手指都在微微发抖,“快去看看。”
沐钰儿递过去一条帕子:“手上有血,擦一下吧。”
明庭千盯着那帕子上的梅花图文,似乎被那雪压枝头的样子定了定神,带着血的指尖伸了过来:“谢谢。”
沐钰儿看着他的手掌上的伤痕,随后说道:“怎么受伤的?”
“事发突然,我当时正好在台下,拉了澄明法师一把后就被人推到了,还好澄明法师护着我,只是被灯叶扫了一下。”明庭千苦笑,“千怕万怕,还是出事了。”
大雄宝殿中为了这次论法特意辟出一块空地,用绳子围出一个台形,正中一张小小的矮几,一台小小香炉,两块蒲团,简单充满禅意。
只是如今里面鲜血淋漓,凌乱一片,一具尸体仰面倒下,浓重的桐油味充斥着大殿。
“我记得以前论法都是在外面的,这次怎么在这里。”沐钰儿站在门口,不解问道。
明庭千正在用帕子仔仔细细擦着手指,连着一点缝隙都不放过,闻言只是叹气说道。
“今年夏天热,论法的时间又定在中午,怕到时候把法师们晒坏了,而且法明方丈也想着要与众不同一点,我们就建议不如放在殿内,佛光一照,便是站着也显出几分佛法来。”
沐钰儿点头:“那这个位置是谁确定的?”
“是方丈室那边。”明庭千扭头去看台阶下站着的清瘦和尚,“这次舍利会和法会就是方丈寺协同礼部一起负责的。”
那边被师兄弟团团围住,连声安慰的澄明察觉到视线,抬眸看了过来。
他肤色极白,常年念经吃素的日子让他身形清瘦,模样秀气,这般被日光笼着,淡淡看来,眼尾微微下垂,便是满身是血,也莫名多了点出尘之姿。
沐钰儿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澄明从人群中走过来,缓步走来,颔首行礼:“司直。”
“刚才好生凶险。”明庭千叹气,“差一点连澄明法师都被砸到了。”
“多谢明郎中舍命相救。”澄明颔首致谢,态度恭敬。
沐钰儿扬眉,下意识去看寺庙的头顶。
大雄宝殿的穹顶挑得极高,向上隆起的井字形的装饰,一层层套开,各类花藻图案,雕刻彩绘华丽而庄严地涂满整个大殿屋顶,气魄宏伟,严整开朗。
“为何要在这里挂莲花灯?”沐钰儿问,“这么高的屋顶,每次点灯灭灯不是要很久。”
澄明点头:“这个莲花灯是为了这次佛会特意打造的,平日里也很少使用,只在大日子才会提早一夜点燃。”
沐钰儿蓦地响起昨夜看到的殿内场景。
——确实有一人站的极高。
“这么高平日里如何维护?”沐钰儿随口问道。
“会有专人维护这盏花灯。”澄明说,“方丈室有专门的费用是用来支出这里,会请山下的手艺人上来看看。”
沐钰儿颔首,踏入屋内,千牛卫早就用绳索把现场围了起来。
澄明并未入内,他站在门口看着那具仰面倒下的尸体,轻轻念了一句佛。
明庭千也没有进去,一介文人,近距离目睹此事,现在腿还有些软。
华宗寺的人也跟着跟了过来,站在门口满目悲戚地看着面前的同门,双手合掌,齐齐念着往生咒。
沐钰儿目光自那群灰衣僧人扫过,相比较草堂寺的简陋,这群僧人的衣物却是明显精致了不少,衣服袖口纹着佛家花纹。
“这是你们的?”沐钰儿问。
为首那个身形强壮的僧人抬眸,露出一双红肿的眼睛:“这是寺中智慧方丈的大师兄玄气,也是此次我们的领队。”
沐钰儿惊讶:“也是领队?”
性空是草堂寺的领队,玄气也是华宗寺的领队。
沐钰儿歪头,下意识想去找唐不言,却发现人还未回来。
“敢问师傅法号,案发时你们都在哪里?”沐钰儿问。
“贫僧广仁,都在外面看着。”广仁叹气,“只是当时我们都被拦在绳子后面,出事时太过突然,我们都……都没有阻止。”
沐钰儿看着他自责的模样,随后问道:“当时的事情又是如何?”
众人沉默,殿内大都是事关人群,由谁开口都会显出几分偏颇。
“你说。”沐钰儿心中了然,随手点了一个当时正在人群中伪装的千牛卫。
—— ——
看台外人群涌动,香烛在殿内跳动,高高在上的佛珠正垂眸注视着蜂拥而来的信徒。
看台内,两位法师穿着灰色僧衣打跌坐在蒲团上,神色温和。
“所有法皆出自于心,不生不灭亦无所住,世界诸法皆为练心,心如既往,亦无所变。”澄明双手交叉放在膝上,声音轻声响起。
他看着着面前之人,日光落在他白皙的脸上,笼出一层淡淡的光。
玄气沉默,眸光看向对面之人,好一会儿才说道:“缘所生法,我说即是空,亦为是假名,亦是中道义,灌顶以一,一心三观,自有我心所然。”
澄明注视着他,久久没有说话,人群中传来骚动。
“真心,妄心,终是不同。”他轻声说道。
“人人都有佛性,与生俱来,只需通过修行,克服贪欲,变更觉悟成佛,此乃大成佛教。”
人群中,华宗寺的人发出叫好之声,百姓们也跟着拍手。
“正法弟子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不皈依将自己凌驾在佛之上的我慢邪师。”澄明巍然不动,继续说道。
玄气脸色微变。
论法就是两人用自己所在的宗系中的教义来驳斥对方,往往枯燥无味,高深奥秘,但也因此可以吸纳信徒,扩充宗派。
澄明性格沉稳,稳扎稳打,足够出色,却又不会太过锋芒而压制对面之人。
玄气虽气势汹汹,声音高低起伏,似占尽先机,可还是慢慢皱起眉来。
若说玄气是一把刀,那澄明就是一捧水。
刀过水留痕,却到底没有任何伤害。
“一炷香!”台下的明庭千看着香炉上的长香燃尽,大声说道,“敲钟!”
一直守在悬钟身侧的僧人立刻抬起木头开始撞钟。
一声悠然绵长的钟声在殿内响起,声音好似水波一般散开,那声音庄严肃穆,听的人心神一震,似乎要立刻跪倒在高高在上的佛像前,虔诚献上一切。
“两位法师先休息一刻钟。”明庭千站在正中位置温和说道,“等午时正刻再开始下一轮。”
就在此时,也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
“掉下来了!”
一声清脆的,足够响亮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澄明错愕抬眸,只看到头顶的莲花灯逐渐放大,他下意识站起来,却突然被茶几绊了一下。
台下的明庭千眼疾手快,一把把人从看台上直接拽了出来,因为贯力太大,两个人齐齐摔在地上。
与此同时,玄气被桌角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跌去。
那张莲花灯突然而至,直接扎破了他的脑袋,倾泻下来的灯油瞬间灌了下去。
尖锐的惨叫在慌乱的大殿中骤然响起。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所有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看到鲜血四溅,瞬间染红了澄明法师的脸和衣服,以及,那声猝不及防的尖叫。
—— ——
“不可能!”广仁怒声说道,“玄气性格最是温和,怎么会推你们呢,分明是澄明被明郎中拽下时挡了我师兄的退路。”
“若不是他动了一下茶几,澄明法师怎么会摔,若是不摔,明郎中怎么会直接把人拽下来。”千牛卫不服气说道,“澄明法师甚至还被灯芯烫了手背。”
沐钰儿顺势看过去,果不其然,澄明的手背不仅红了一片,甚至还有一道鲜红的划痕,一只手鲜血淋漓。
广仁不服气,眼看就要吵起来了,陈策厉声道:“都退下。”
沐钰儿打量着那张完全被鲜血染红的矮几,神色微动:“这个东西不是在你们中间吗?”
四方台的正中应该就是摆放矮几的地方,可从这里往上看去,却能看到莲花灯应该是在两人正中。
“是。”澄明说道,眉间微微蹙起,“只是论法中难免有激动时,不知不觉便朝着贫僧挪了过来。”
言下之意,玄气在辩法中太过激动,把桌子都弄歪了。
“可要先看看尸体?”陈策说。
沐钰儿只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
玄气的整张脸已经被热蜡完全烫坏了,露出大红色的内在肌理,凝固的烛油把他的整个头包裹起来,看不出人皮的面容下隐约可以看见狰狞的面容,还有那双不甘心睁大,被鲜血染红的眼睛。
不成人形,狰狞恐怖。
“送去给菲菲吧。”她叹气。
陈策嗯了一声,开始指挥千牛卫小心把尸体抬出来。
沐钰儿颔首,目光在整个大殿内扫过,最后落在角落里的大钟身上。
“这钟是一直在的吗?”她问。
“是,这是警示钟,平日里除了首座训诫僧人时会敲钟示警,平日很少启动。”澄明说道,“这次也是为了维护秩序,请示了首座和方丈才启动的。”
沐钰儿盯着那钟看了一会儿,随后上前单手拎起悬挂在一侧的敲钟木头,手指微动,直接推过去,重重敲了一声。
声音微震,听的人耳鼓发晕,似脑海中的一根线被骤然拉紧。
明庭千倒吸一口冷气。
这个木头格外得重,一向都需要两人合抱才能撞出声响。
沐钰儿站在那钟面前,神色不动,突然耳朵微动,抬眸去看头顶。
有一个奇怪的,细微的,隐晦的声音被隐藏在这个钟声余韵中。
“怎么了?”陈策顺势看了过来。
“有意思。”
沐钰儿突然身形微动,脚尖一点大门,随后整个竟腾空飘了起来,人在空中凭空点了几下,飘若白云,最后直接一手扒在栏杆上,整个人跟一只小猫儿一样蹲在栏杆上,随后伸出一手去勾挂着莲花灯的钩子。
动作太快,太过飘然,众人惊骇,甚至有千牛卫吃惊地张大嘴巴,瞪大眼睛。
底下的陈策木着一张脸,甚至升出隐晦的得意。
——他们都没看过,我早就见过了!
“咦,这个钩子怎么不是有鱼线。”头顶传来沐钰儿惊讶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实在是太多蚊子了,绝望,我甚至不知道哪来的蚊子。
那几句论法的东西来自密宗和法华宗的百度。
感谢在-05 23:57:-06 23:57: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奥利奥 5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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