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七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迷迷茫茫的状态,同为女孩子当然能看得出六姑娘喜欢落无悔这张近乎完美的皮囊。
目前也只是止步于对美好事物的喜欢而已,无关真正的情爱,但他们之间的气氛为什么忽然间变得这么古怪?
她不太理解。
是她错过什么没看见、没听见?
六姑娘黑溜溜的眼珠子转动着,看了一眼林三七,又看了一眼落无悔,瞬间脑补到茅塞顿开,继而发自内心地嘿嘿笑了笑。
一定是他有喜欢的人才会说那番话来跟自己保持距离的,说话还句句不离林三七。
这样的人很少见了。
长得好看,还深情。
她折了一株海棠花下来,几步并一步走到林三七跟前,郁闷一扫而空,递过去,“听落公子说林姑娘喜欢海棠花,这是我送你的。”
送完花,六姑娘就走了。
走的时候,她还频频回头。
不知想到什么,又铃铃地笑起。YushuGu.COm
林三七还是一头雾水,转头看着六姑娘渐行渐远的背影,拿着一株海棠花,迟钝地吐出三个字:“谢谢啊。”
这是她头一次收到花。
还是一个女孩子送的。
落无悔没看她们,弯下腰想捡起一株从树上掉落的海棠花,林三七从他身后走过来,探头过去,“你在干什么呢?”
少女的唇瓣擦过他冰凉的耳垂。
一触即逝。
捡花的手一顿,她的声音刚刚好地落到他耳畔,落无悔还是捡起了那一株海棠花,林三七先一秒地站直了身子。
她说:“捡花啊。”
他“唔”了声。
和尚好像都回自己的房间休息睡觉了,林三七看一圈周围都没发现他们的身影,只好靠自己去找水,刚才忘记问了。
“我想喝水,你陪我去石井那里打吧?”寺庙这种神圣的地方,晚上也阴森森的,就连白天看着慈祥的菩萨,夜间看的感觉也不同。
她还是得多留一个心眼儿。
白千流整理房间,让林三七暂时先出来,别在里面被灰尘熏着,完全没给她机会插手。
石井在他们住的这所院子外面不远处,距离还算近的,和尚带他们过来时,林三七曾留意过,事实证明每到一个地方最好多观察。
关键时刻能解你一时只需。
比如——口渴。
落无悔似无意地撇过她拿着的海棠花,折断了自己捡起来的那一株海棠花,含笑的声音透着一股诡异的平静:“好,我陪你去。”
石井左对面还有一所院子。
不用林三七动手,落无悔就吊起一桶水了,井水清凉,波光粼粼,她凑过去,拿起木瓢直接隔空地倒入口中。
几滴水溅开,落入微松的衣襟。
她还在喝。
水又滴落了,越过殷红色的唇角,划过林三七的下颌,他眼神没什么变化地抬手接下来一滴水,化开,濡湿指尖。
她解渴了:“你要不要喝?”
这木瓢还是干净的,没挨到嘴。
一道突兀的“嚓嚓”声传过来,打破了这片刻的安宁,他们不谋而合地看过去,方向是另一所院子,夜色幽深,似看不到尽头。
落无悔走了过去。
林三七也扔下木瓢跟上。
这所院子的门破烂不堪,摇摇欲坠,他只是轻推一下便发出十分难听的摩擦声音,缓慢地朝里面敞开了。
只是看了一眼,她就站住了。
四具尸体吊挂在房梁上。
随着门被他们从外面推开,涌进来一阵风,尸体悬空地晃动着,无一例外地身穿着和尚的衣衫。
血液沿着尸体源源不断流下。
渐渐地,地面很快就积成了一小堆血泊,四具尸体面朝门口,脑袋僵硬地耷拉在脖颈前方,露出头顶的九个戒疤。
林三七看着这诡谲的一幕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也不想上前查看,他们这是刚死的?否则怎么还能滴血。
“他、他们……”
“施主?”
她听到陌生的声音转过头,对上一双在黑夜中明亮的眼睛,是今天见过的和尚之一,长得过于俏白,不像和尚的和尚。
似乎是叫明空。
他指间捻着佛珠,视线越过他们看进里面,眉目不动,语气淡淡地问:“两位施主怎么来了这所院子?”
林三七又偏过头看落无悔。
将问题交给他来回答。
落无悔微笑着,好整以暇道:“我们出来打井水,听见这边有奇怪的声音便过来看看了,不过也没看见些什么。”
没看见些什么?
林三七这时才发现吊挂在院子里面的四具尸体不见了,地面的血液也没有了,只剩下房梁上那些布满小蚊虫的蜘蛛网。
仿佛刚刚的所有都是她的错觉。
但怎么可能呢。
要不是有落无悔在身边,她还真的会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看来不是大佛寺游离在折柳镇之外,而是都有古怪之处。
明空捻动佛珠的手停住。
他打量着落无悔这张昳丽得似披上了画皮的皮囊,一直毫无波澜的眼底还是微起涟漪,“既是如此,那两位施主回去好生歇息吧。”
言下之意是让他们离开此处。
林三七趁机问:“明空小师父,这所院子我看着还挺好的,只是门破旧了点儿,你们怎么就荒废不管了呢?”
明空沉默了一息,又捻起了佛珠,面不改容地道:“这所院子曾死过人,还是大佛寺的得道高僧,慢慢就没人来了。”
落无悔:“他们是如何死的?”
少年的声线平和、舒缓。
听不出任何的冒犯之意。
明空上前几步,绕过他们,佛珠滑落至清瘦的臂弯,细长的手指拉过残破的木门关上,隔绝掉他们的视线。
门彻底地合上了,发出最后一声沉重嘶哑的“嚓嚓”,他垂下眸,没太多感情地道:“他们被人发现时是吊在房梁上。”
“死了四人。”
*
林三七从外面回来,撞上正要出去找她的白千流,“你去哪儿了,我不是让你在院子坐一会儿?”
“我去找了些水喝。”
白千流见她没事也没再啰嗦,“嗯,那我们先休息吧,明天一早再到大佛寺的后山找灵雾草。”
林三七把在另一所院子里遇到的事跟她说了,白千流沉吟半晌,决定明天跟沈轻风好好地商量一番。
“这事你先别管,以你的安危为先。”太过离奇了。
“好。”
烛火摆在桌面上,被从窗外吹进来的风吹得一跳一跳地,林三七关好木门,然后走过去弄熄了蜡烛。
她让白千流睡在靠墙的那一边,怕自己会重蹈覆辙地将对方挤下床,这可绝对算不上什么愉快的事。
不过,林三七还是高估了自己。
深夜,寺庙虫鸣不断,白千流望着把自己挤到墙边的林三七,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原以为她说的睡相不好是客套话呢。
没关上的窗“吱呀”地响。
白千流轻轻地拿开她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轻手轻脚地越过她下床,走到窗户那里看。
支窗的棍子掉到外面去了。
为了不让窗户继续响,吵醒林三七,白千流推开门,走到外面捡起那根棍子,放了回去再回到床榻躺下。YushuGu.СOm
还给她捻了捻被踢到床尾的薄被,山上的夜晚偏冷,晚上不盖被子容易着凉。
陷入睡梦的林三七眉头紧皱。
她再次梦到了落无悔,可能是整天想着要怎么攻略他,应证了那一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梦是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
红衣少年漂亮皙白的指尖握着一把薄亮的匕首,顺着她的脸、锁骨落下,停在了绣着一株海棠花的杏黄色腰带上。
轻而易举地割开了。
杏黄色腰带坠地,衣襟松开。
落无悔唇角浮动着恰到好处的笑,再将匕首塞进她的手里,手把手缓缓地抵到他的身体上,尖锐的刀刃刺破几层布料。
停住了。
“林三七,你若想走,先杀了我,像现在这样,把它一点一点地推进来,刺穿我的身体,让我的血流出来。”
“不然……”没有接着说下去。
他虽是笑着,眼底却空荡荡,没有一丝笑意,吻落她脸侧,轻轻柔柔地,似流萤拂过,在上面扇动着脆弱的翅膀。
随后他松了手,任她拿着匕首。
但她也松了手。
匕首“哐当”地掉下床。
少年的嗓音充满蛊惑,不知在蛊惑自己,还是蛊惑眼前之人,一字一顿地道:“来,答应我,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房间气氛压抑,却贴着囍红贴。
少女看着他,咬字清晰道:“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林三七永远不会离开落无悔。”可她刚说完,嘴角就止不住地溢出鲜血。
滴答滴答。
鲜血滴到被褥上。
落无悔似乎没有看到一样,把她流出来的血尽数地咽了下去,指腹摩挲着她的皮肤,低喃道:“我食言了,还是对你用了真言术。”
“不过幸好,你在真言术下还是说了不会离开我——”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我信。”
“我信你,你可是林三七啊。”
你骗我,我也信。
却见少女抬起纤细雪白的手,主动地一件一件脱开了他那一身比红莲还要艳的绯衣,轻声地唤他的名字:“落无悔。”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落无悔凝视着她又开始溢血的唇角,终是垂下了眸,秀美的眉眼弧度下弯,倾身过去吻住了她还要说话的嘴巴。
红帐落下,朦胧间似无尽缱绻。
*
林三七梦醒后猛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心跳前所未有地快,这个梦既旖旎、崴蕤又有说不出、道不明的怪。
就连刚入睡不久的白千流也被吵醒了,也坐起身子来问:“怎么了,三七?”
“嘭嘭嘭——”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