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杏却看出萧晨本领非凡。原来这捕快的铁链一直都没有打开,单靠防御,已接完了一套反骨指。
李响一向擅长一鼓作气,七招不胜,再赢就要难一些了。
果然,只见二十招一过,李响连步抢攻,萧晨向后一退,退不及,两脚离地,仰天而倒。
寡妇顿时一片惊呼。却见萧晨半空中一抖手,铁链猛地射出,前边两尺团成个疙瘩,便如个流星锤一般,直撞李响前心。
李响正趁胜追击,连忙沉臂一挡,“叮”的一声,防住了这一记,可是也被打得向后一退。
那边萧晨已然背脊着地,腰上使力,又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放出去的铁链一收一摆,抡圆了向李响砸去。
方才那一记链锤只是借势放出而已,便已有将李响撞退的威力,这时候抡起来抽,那力量不怕有千斤以上。
只见收回时,铁链头在地上拖过,摧枯拉朽般将一路的高粱秸吸了过来;抡圆了砸下来,半空里
“呜”的一声发出疾啸,李响一个后翻闪过,只听
“磅”的一声闷响,一丈五尺长的铁链打在地上,链身沾着的秸秆骤然左右跳起,倒像是他那一下有隔空击物的威力,声势惊人。
叶杏打个冷颤,叫道:“小心!”
只见萧晨单臂一抽铁链,人借势扑上,半空中铁链缠回臂上,“哗”的一声朝着李响砸下。
李响正被那铁链又抽回时的守势逼住,躲闪不及,只得以左臂一架。叶杏叫道:“两只手啊!”乃是看出萧晨力大招沉,李响以单臂阻挡,恐怕手臂都能被砸断。
却见萧晨一臂砸中李响左臂,李响不仅抵挡不住,而且整个人都以腰为轴,朝旁边翻倒,便如全不受力一般。
这一下威力之大,致出乎所有人以外。众人一声惊呼还未发出,李响头下脚上,右手在地上一撑,两腿张开一剪,已正正夹住萧晨脖颈,用力一扳,萧晨站立不稳,一跤跌倒。
他右手上缠着铁链,动转不灵,一倒下,人还在半空中时,已给李响双手捉住。
这一下动作匪夷所思,一众观众全都愣住。李响上边将萧晨的手臂抱在怀里,下边两腿不闲。
左脚一蹬,蹬在萧晨肋下,右脚便抵在他的耳门上,稍稍一使力,萧晨脖子歪向一边,自己把自己憋住了。
别说挣扎,动一动都可能折断脖子。
李响冷笑道:“你猛?你再猛!”萧晨空着的另一只手乱刨,却终究回天乏术,再撑一会儿,因为呼吸不畅,已给憋得面红耳赤,眼前发黑,渐渐放松了身体。
李响这见他无力,这才松开了他,活动手臂,道:“我现在就要进村,去把英嫂揪出来……”这时手臂上的感觉传过来,只觉刚才挨那一下子,虽然及时卸力,却也火烧火燎的疼痛。
左手右脚伤了个对称,心中越恼,狠道,“寡妇见不得男人么?我偏要把她拖出来现现眼,倒要看看,谁还敢挡我!”
寡妇都去看萧晨,只见萧晨仍倒在地上,气息紊乱,咳嗽得蜷身如虾,站都站不起来。
义贞的寡妇见李响失控,又惊又恼,却没有半点办法。金婶颤声道:“你……你……”
忽然有人挡在金婶前面,道:“我敢挡你。”
这一下突如其来,在场之人,都是一惊,注目去看时——那人又是叶杏!
李响气得难以置信,道:“你疯了?你帮他们?”想不到叶杏竟一而再的阻挠自己。
叶杏沉声道:“你才疯了!和一群女人,你质得什么气??”
李响跺脚道:“仗着有个牌坊,就处处拿人的名节说事,我偏看不过眼,怎么样?”
叶杏恨道:“看不过眼,你就离开这儿!”
李响气道:“她惹到我头上了!”
叶杏摇头道:“没人惹咱们,都是咱们自找的。”
李响皱起眉来,怪叫道:“你还真替她们着想!”叶杏虽然一向有自己的主意,但从未像现在这般与李响当众不和。
现在为了一群村氓野妇就让他下不来台,却叫李响怎不气愤?
叶杏点头道:“与人为善,这不是我们一直认为对的事情么?”
李响气得把手乱摇,道:“好啦好啦!”怒火三起三落,强压下来,道,“就弄不懂你脑袋里面在想什么!”泄了气,气愤愤的往回走,兀自道,“管你不着,老子回去睡觉了!”
他这个人本就没皮没脸,虽然刚才还叫嚣不已,但这时马上鸣金收兵,倒也不以为耻。
慢慢走了两步,看叶杏没有跟上来的意思,顿时又恼怒起来,大步流星的走没影了。
第六章家法
这边叶杏将萧晨扶起,只见这捕快灰头土脸,气色较之战前,实在差了太多。
那老妇道:“你这女人,刚送走一个,这又与萧晨拉拉扯扯,有没有一点廉耻?”
叶杏脸色惨白,勉强控制,道:“我那位朋友个性执拗,恐怕他去而复返。晚辈不才,恳请在此为村子守卫戒备。”
她刚才确曾出手制止李响,那老妇也是看在眼里,盼着她能保护村落。
只不过她一世为人,这一张嘴都损毒如刀。刚才的话一出口,其实自己也就后悔了。
这时叶杏请命,自然松了口气。可是毕竟是没低过头的,即便心中庆幸,却也不能显露出来。
看了叶杏一眼,不再多说,反而转向萧晨,冷笑道:“你又在这!”
萧晨低下头来,道:“柳婶,我……”
那老妇摆了摆手,根本不去理他。
随意指使了七八个人,快手快脚的将牌坊下的秸秆狼藉都打扫了,这便全都回村去了。
留下叶杏萧晨两人,一左一右坐在牌坊前的石墩上,眼看着地上细细的笤帚苗的划痕。
良久叶杏才道:“对不住,给你添麻烦了。”
萧晨摇了摇头,道:“也没什么……”顿了顿道,“倒害得你们反目了。”
叶杏摆了摆手:“李响这个人,生气是真生气,可是想和好,倒也不难。”她不愿多谈李响,叉开话题道:“你功夫很高,怎么会只是个县里捕快?凭你的本事,济南府甚至刑部,都没看中你?”
萧晨双眼盯着自己的拳头,叹道:“我能有什么功夫?刚才输给李响,输得多么难看。”
叶杏笑道:“输给他可不算什么丢人的事。”
萧晨苦笑一下,看来是根本不信。
叶杏索性就把话说明白了,道:“李响的武功荒废过,照理来说,肯定不如你。可是真打起来,他就能赢你。”她微笑道,“他这人很怪,近一年以来,他越来越神。在来遇到你之前,他也对上过很多高手,可是他也能赢。”
她看向萧晨:“我曾和唐璜讨论过这个问题,我们觉得,他现在不会输给唐璜或者任何一个什么人,因为谁都无法打败他。”
萧晨被他完全解释糊涂了。
叶杏笑道:“因为,在过去的磨练中,李响越来越相信自己。而在这世上,只要一个人不认输,你就不可能打败他。所以,赢的机会总是在他那一边的。”
萧晨这才明白,也笑了起来,才露笑容,却又黯淡下去,道:“那若是一个人已经认输了呢?”
这人实在太
“消沉”了!叶杏面上笑容一僵,来看他时,只见萧晨若无其事,两眼只是盯着自己摆动的脚尖出神。
这人着实不是一个聊天的好伴,叶杏无奈,只得重找话题,道,“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刚好就在这里?”这时已经是三更天了,萧晨若是从官府赶来,便是肋生双翅也不可能这么快赶到。
萧晨摆了摆手,苦笑道:“什么赶来,我根本就是在那高粱田里藏着。看见李响闹事,才出来阻止罢了。”
叶杏大感意外,道:“你在跟踪我们?”想不到这捕快这么鞠躬尽瘁。
萧晨放声大笑,道:“我像是那么尽忠职守的人么?”笑声渐渐酸涩,道,“我跟踪的,是英嫂。”
叶杏一愣,联想白天时萧晨的突然出现,顿时明白过来,叫道:“你……你喜欢那个英嫂?”
萧晨靠在牌坊石柱之上,叹道:“是啊,所以我可能一辈子,都离不开义贞了。”
原来萧晨本就是卜家村人士,少年失诂,遂与一位云游僧离乡学艺。
二十岁时才衣锦还乡,入了六扇门。那是他一表人才,上门提亲的媒人不在少数。
岂料就在这时,圣上出游,卜家村男丁罹难,愁云惨雾中,萧晨却对哀婉悲切的英嫂,一见钟情。
萧晨于是不声不响的将上边给他的升任也都推了。好容易忍到英嫂三年孝期已过,连忙与她私下接触,瞧来她似乎也有意,不由心花怒放。
可是突然有一天,族长金婶却带着英嫂来到他家,将他好一顿喝斥。
原来义贞村正在向朝廷申请御赐的贞节牌坊,萧晨要娶英嫂,便是将整村寡妇的努力,全都毁坏了。
萧晨因此被逐出义贞村。从此也不再认真办案,终于成了个吊儿郎当的官痞。
可是说来也怪,越是明知无望,萧晨的心里越容不下别人,终于干出了跟踪英嫂的勾当。
义贞村里,人人都知道他没出息,可是对一个本就没出息的人来说,“没出息”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了。
惨痛往事一一道来,叶杏一时失语,竟不知如何安慰。就在这时,忽听村子里
“当当当”传来一阵钟声。这时候天已经快到卯时,萧晨脸色一变,叶杏奇道:“怎么了?怎么天不亮就敲钟?”
萧晨略一犹豫,道:“村里开祠堂了。”
叶杏道:“祠堂?”
萧晨沮丧道:“卜氏祠堂。今夜村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有辱牌坊,村里一定不肯善罢甘休的。”
叶杏不以为然道:“开了祠堂她们还能怎么样?真的能去把李响他们抓了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