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充盈着宁静的香气,洛悬倚靠着柔软的鹅毛枕,下巴微抬,面容一半隐没在阴影中,一半在宁一卿居高临下的曼妙身影里。
洛悬并不能立刻消化完宁一卿的意思,她愕然地重复着无意义的询问,"什么,什么意思?"
“星星,你清楚的,我总要结婚,”女人言语里藏着意兴闻珊的不动声色,她略带试探地说,“但我爱你,想和你在一起,好不好?"
洛悬陡然睁大眼,看着面前清冷疏离,面容素白美丽,却冷血凉薄的女人。
果然不愧是宁一卿,从不做多余的事情,只做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垫伏、野心、功利、隐忍都是女人的代名词。
一时间,洛悬连冷笑的力气都失去,咬着牙含着血说道:
“宁一卿你别叫我星星,我听着想吐。”
大概最痛苦的不是没有拥有过,而是让你拥有,也让你身处随时失去的境地中。
她听过宁一卿叫自己星星,见过女人极尽温存,激滟旖旎,无微不至的模样。
之后便在随时可能失去的惶恐中,惴惴不安,最后在看到希望的时候,一把击碎,那时她恍惚,怀疑,无所适从。
宁一卿观察着洛悬,徐徐靠近,似乎想要看清少女眼中的冷漠和拒绝,到底是真是假。
她的语气带着些许云淡风轻,用晦暗的眼眸盯着洛悬,一字一句地说:
“商业联姻、或是政治婚姻,我对那些人都不会有任何感情,橱窗婚姻罢了,只是为了所谓的体面和门当户对。但我只爱你,给你我的全部。"
“宁总,大晚上就这么有兴致和我说笑话?”洛悬的眼睛里并没有多少笑意,只觉得这个世界荒谬至极。
到底是谁疯了,疯得彻头彻尾,毫无保留?
“另外,合约会有公证人,签字盖章,上面会写明你我的权利与义务,白纸黑字,我会严苛遵守,若有不周全的地方,你尽可以提出来。”
原来宁一卿就是这样权衡利弊、在商言商的,爱情于宁一卿真的是一场买卖吧。
如果得不到,就加价,毕竟这世上只要能明码标价的东西,宁一卿都能轻易获取,不费吹灰之力。
可惜,这一次手段通天的宁总要失算了。
洛悬轻笑一声,深切体味到女人所谓的温柔体贴、多金大方,可她怎么觉得不如这个人不爱自己。
爱情对宁一卿来说,是不重要的,可以用来交换,可以牺牲的。
她洛悬,也是一个可以牺牲的东西而已,跟一捧鲜花、一顿饭、一辆车、一颗钻戒,又有什么区别,都可以随便丢弃和牺牲。
一个东西并不会因为价格昂贵,被人争相追捧,就改变它只是东西的事实。
花瓶卖得再贵,那也只是个玩物而已。不会因为世人盲目的吹捧,就生出可贵的灵魂。
但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的尊严不容侵犯,爱情也不可亵渎。她视爱情为神圣的、不可玷污的、违背人类自私本能的高贵礼赞。
简单来说,她是个浪漫至死的人。好笑的是,快被“浪漫”致死了。
其实,她已经想过千百遍,宁一卿以后会有与之相配的Alpha,幸福的家庭,健康的宝宝,会与那个Alpha拥有比长河更长的日日夜夜。
被爱的人才能有恃无恐,而不被命运眷顾的,只能识时务又知好歹。
洛悬垂下头,月光照在银色柔软的发间,她沉默许久,忽然稚气一笑,看进宁一卿深沉不明的眼眸中,“这么说的话,宁总对我这么大方,当真要什么给什么?”
“星……小悬,我会一直陪着你,都给你,除了给不了你名分。”
“真大方啊,”洛悬低下头鼓掌,银发垂下遮住那双星光熠熠的眼,“但是,宁总,你不害怕我拿着你的钱,和别人潇洒快活?"
“小悬,你不会的,你不是这样的人。”
宁一卿维持着所剩不多的冷静,用一贯谈判的口吻,有进有退,张弛有度。
“怎么不会?你太小看我了,我拿了足够的钱,当然要留出时间和自己真正喜欢的人过。你其实一点都不了解我,我卑劣得很。"
洛悬将脸撇向窗外溶溶月光,并不在意宁一卿倏然变化的脸色。
“如果我不允许呢?”宁一卿看着洛悬流光溢彩的眼睛,发觉这场对话逐渐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她一向洞悉人心,冷静自持,在谈判儿无往不利,但本来严谨周密的谈话,覆上她酸涩难安的情绪,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令她脱口而出的问题,
陷入洛悬随意的拨弄之中。
洛悬抬眸睨向女人,又很快移开视线,只是孩子气地笑,语气也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宁总,到时候你与别的Alpha朝夕相处如胶似漆,生儿育女,哪里会有心管我和我喜欢的人双宿双飞。放心,你不会再想起我这个人的。”
宁一卿归沉着脸,控制着声纸尽力平和,“你喜欢谁?夏之晚,还是上次那三个Omega。
洛悬和夏之晚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邻居,一起上学放学,她们的母亲的确大学同学,一度关系非常好,甚至那件指腹为婚的事情也是真的。
但是跟着夏之晚又有什么好的,一点儿时的情谊就足够动摇洛悬吗?还是说她们已经有情饮水饱?
宁一卿的脸色变得难看,刚才还游刃有余的语气,忽地变作阴冷低沉。
“暂时还没有,”少女回答得利落而干脆。
“真的吗?”
洛悬迟迟不回答她。
久违的涩意涌上宁一卿心口,她不自觉地咬唇,几番后,樱红色的唇瓣微肿充血,水光盈盈。
那种冷漠淡然的表情在宁一卿脸上凝滞,一丝丝消散,一点点退却,最后她面无表情,却几近方寸大乱。
末了,女人伸出手,捏住洛悬霜白的精致下巴,把洛悬的脸匀缓却不容逃避地转过来。
“小悬,告诉我。”
“我喜欢谁,已经和宁总没有关系,洛愚笑,随意挣脱出女人长指的禁锢,苍白面色留下一道印痕。
令宁一卿失神片刻。
“小悬,你不可以,不可以。我不允许。”宁一卿顿了顿,似有所感地继续强调,“我不允许。”
“我会有新的生活,美好的明天,自然会有我想竭力去爱的人,”洛悬笑容明亮,眼眸清澈纯净,"我会努力地活着,彻底地忘记过去,是你并不能理解我。"
宁一卿呼吸微窒,谁是过去,不言而喻。
“那谁能理解你,夏之晚吗?”
洛悬歪着头,看上去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说:“至少比你更懂我,但你也会遇到懂你的人。”
她的话语里有着潇洒自如的释怀,"门当户对会让你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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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一卿手指下滑,却依旧紧紧拧住洛悬的手腕,她用的力气不小,说不清勒疼了谁的皮肉筋骨。
“你就把我当成死人好了,你们婚礼那天本来是我的葬礼,好用的工具用到头了,就该识趣地死去,你们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吧?”
窗外吹进温暖的风,暖色湿潮,宁一卿摇摇头,声音艰涩而难以为继,"并不是这样,我……一开始,但后来……”
“宁总,你们的太阳照不到我的身上。”
洛悬的话语和声音都太闪烁不明,宁一卿几乎忍不住、毫不犹豫地想要拥抱洛悬。
银发异色瞳的少女,身体瘦弱地坐在病床上,低笑着说话,缥缈虚幻得好似要随风而去。
“你明白吗?”洛悬忽然认真地凝着宁一卿,虞鹿似的眼睛清澈明亮,“活人的太阳照不到死人身上,那是你们的世界,我格格不入。你就当我死了,不好吗?”
“不好,”宁一卿尽力维持得天衣无缝的淡然自持,几乎在此刻骤然破碎,“我不同意,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洛悬甩开宁一卿的手,顾不上两人的肌肤都已经发红,甚至磨破了皮。
她放松地躺好,银发铺陈如水,"我说过的,我不生你的气,更不恨你,我希望你幸福美满,一生顺遂,心想事成。”
女人没能说话,身体骤然感到阵阵幽冷,无恨亦无爱吗?她注视着洛悬苔白平静的面容,似乎真的没有任何情绪。
“我只是想要一点自由,之前这个世界并不允许我爱你,连你也不许。”她停顿几秒,语气刻意带上天真的疑惑与质问,"怎么现在连我不爱你,也是不被允许的?我生来就不配拥有选择权,是吗?”
“除了和别人在一起,你拥有全部自由,”女人徐徐靠近,清贵面容变得温柔许多,声音也不似那般冷酷,像是有商有量的,“小悬,跟我回去,好不好?”
“笼子里的自由吗?”洛悬的眼神带着恣意的戾气,“宁总,你习惯黄金囚笼里的富贵安稳,但我渴望街头流浪的自在动荡。”
宁一卿沉默地说不出任何反驳之语。
病房响起“笃笃”的敲门声,蓝乐然音量恰好的声音传进来。
“宁总,您已经错过半个小时的会议了,今晚的海外会议是最高级别
的,您作为执行董事必须出席。”
护士打开门跟着走进来,声音甜美,"您好,病人需要熄灯休息,您申请了陪床,现在也应该-同休息,避免打扰病人。”
“小悬,晚些时候我再来,你好好休息。”
洛悬盖上被子平躺着入睡,瘦弱的身体在轻薄的被面下,纤细得像一张白纸。
迈巴赫豪华宽敞的后座上,真皮座椅不断加热,宁一卿一双玉质般的手冰凉,她双眼失焦地看着面前的推理小说,过了许久也没有翻动一页。
她的眼中深藏着迷茫惊痛,四肢百骸弥漫着淡淡的阵痛,不强烈,似乎忍一忍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她脑海里不断回响着洛悬说的话。
-我喜欢谁,和宁总没有关系。
————你就当我死了,不好吗?
她怎么可能当洛悬死了,这是多么残忍的话。
她好像已经跌入万劫不复的深谷,理智与冷静的藤蔓寸寸尽断,亟需握紧什么,以此巩固内心,得到平静,否则她彻夜难眠。
“宁总,您开完会还要回医院来吗?”蓝乐然开着车,想法设法地和状态不佳的宁一卿说话。
“回医院?她只会觉得是打扰,”女人扭头望向窗外,侧脸沾染微末的光,落寞寂寥。
可能洛悬现在最想见的人是夏之晚吧。
看出女人的不对劲,蓝乐然硬着头皮继续说道:"秦总刚才找您,想约您这两天去喝茶,说是鼎翠楼上了新的糕点,约您出去散心,轻松一下。"
良久,后座的人都没什么反应,蓝乐然顺口道:
“您不去的话,我这就给秦总回个电话。”
“后天下午吧,我记得小悬喜欢吃鼎翠楼的牛乳糕,让他们多备些糖桂花,明早在最佳赏味期送过去。”
蓝乐然开着车心道,宁总和洛愚一共相处也没几天,怎么知道人家喜欢牛乳糕的,莫不是气糊涂了随口胡诌的。
不过她还是很快应了句好,把车开到宁氏集团的宁颐大厦那,跟着宁一卿坐电梯到三十七楼开跨国会议。
★★
鼎翠楼的糕点在京市是排得上名的,春日迟,食青团,秦拾意翘着腿坐在桌边欢快地刷手机。
黄杨木桌上摆放着一壶早春龙井,切枝玫瑰巧妙地插在山水屏风上,不显艳俗,反倒逸趣横生,雅致清新。
“我跟你们说啊,宁总一向温柔,根本不用怕她。她只是看上去不太好亲近,但熟了以后……”竟然也不太好亲近。
秦拾意暗骂一声宁一卿什么怪脾气,搞得她介绍都不好介绍。
这几个Alpha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其实她们也不是害怕宁总,就是觉得宁总那么高不可攀,就连看上宁总一眼,都是一种打搅和亵渎。
“会不会太叨扰宁董了?我们实在不好意思耽误她的时间,让她感到困扰。”
这些Alpha也是名门世家培养出来的优秀人才,年纪轻轻成就斐然,时尚总监、职业车手、大提琴首席,但他们通通对宁一卿,想亲近仰望,却不敢行动。
"年轻人就要一起玩嘛,你们今天的
“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放轻松 ”秦玲章嗦着椒盐瓜子
若拍总喧着极而公子,平轻人战争,但儿聊,你们不人
JIACIALI
任务就是让她转移转移注意力。”
别搞什么失去才知道珍惜的俗气戏码,人家洛悬根本不爱看。
想她辛辛苦苦给洛是介绍年轻的Omega,再给宁一卿搜罗优秀Alpha,这叫什么。
这叫离婚怨偶再度焕发第二春,免得纠纷缠缠,惹人烦。
穿着汉服的侍应生,引着宁一卿来到秦拾意开的雅室,一路上四周安静得只有鸟鸣声,几乎见不到其他客人。
秦拾意应该是包场,这很奇怪,平常都是懒散随性的人,怎么会介意有没有其他客人在场。
雅室里装点得古色古香,黄铜銮金香炉薰着恬淡的熏香,窗外花团锦簇,水晶吊灯仿古,古韵悠长,好一派烈火烹油的雅贵风华。
但宁一卿总会不自觉捻动佛珠,心里空寂数秒,不知自己身处何时何地。
进来时,瞥见另外三个Alpha,她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径直坐在秦拾意旁边的黄杨木椅上。
垂闺着眼,沉默的面容带着一贯的礼貌和温柔,也许是熬夜的缘故,音色染着倦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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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底淡淡的青黑,与说话时的乏软,出卖了她的疲惫。
“她们三位都是咱们京市小有名气的精英才俊,今天我就是攒个局,让大家互相认识认识,以后生意场上、情场都好相见。”
那三个Alpha纷纷站起身,过来和宁一卿打招呼,光是和宁一卿同处一室就不由生出受宠若惊之感。
撇开容貌不谈,若是能抱得美人归,相当于自己跃入了顶级豪门,鱼跃龙门得道升天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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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一卿把玩着那串佛珠,听到“情场”二字的时候抬眸,冷冷地睨了秦拾意一眼。
“你现在很会自作主张?”
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对劲,秦拾意想,她还没见过宁一卿发脾气,或者说这么直截了当地发脾气,给人脸色看。
这事情,千年难遇啊。
于是,她起身和三个小Alpha聊了一会儿,让他们先去隔壁饮茶吃饭赏春花,账都记在她和宁一卿身上。
好在这些世家子弟从小活在名利场里,人情周旋无一不懂,非常懂进退知情趣,每个人脸上都没有任何不忿之色,反倒笑意盈盈礼数周全地离开。
像没有情绪,刻意曲意逢迎的假人。
宁一卿在这一刻生出了极度的厌倦与烦闷,难以自抑。
雅室的平开门开合一遍后,重新恢复寂静,秦拾意濯洗着茶具,随口问道:
“你怎么了,状态不好,是因为公司的事,还是其他的事?”
“紧急公文批示,老爷子和董事办催得急,费了些心力。”
这两天,她不断参与高强度的演讲、开会、批示、社交,不胜其扰,疲倦更甚,却恍惚得睡不着。
“过来尝尝早春龙井,”秦拾意语重心长地边嗑瓜子边说,“我现在觉得宁老爷子给你介绍相亲对象,是非常正确的,你别那么别扭啊。天涯何处无芳草。”
玉瓷杯沿抵上软唇,宁一卿微怔,继而银丝眼镜后冷光一片,有如沉沉雾霭,“何以见得?”
“你看啊,俗话说得好,好马不吃回头草。看来洛愚是不会回头吃你这根变老的草,你不如早做打算,省得在一棵树上吊死。”
“你工作太闲?”宁一卿狭长眼眸中闪动着凌厉的光,慑人之威。
挑挑拈拈,选了块蜂蜜藜麦糕,秦拾意笑眯眯道:
“我说真的,不是开玩笑,我看洛愚对你毫无留恋,希望你也能早日走出来……人啊,不能只盯着一样东西,容易偏执,不好的。"
“我走不出来。”
“你也应该往前看……什么?”
宁一卿阖上眼眸,面色平静,沉冷自持地像一汪深潭。
半晌,秦拾意才听见女人冷淡的声音:“如果能各生欢喜,也好。”但是不能,她做不到,她试过了。
做不到。
秦拾意自认为算是比较了解宁一卿的人,身为宁家人,她手握权与势,就要为宁家做好作为继承人理应做的一切。
宁家对于她婚姻的要求,虽然她拥有自主权,但也没有绝对的自由。
“你是否有点太纠结了?”秦拾意小心翼翼地问,没能得到女人的回复,“我觉得你的精神状态有待提高。”
可能宁一卿不明白,有时候纠缠和固执也是一种伤害。
但她不敢直接跟女人说,免得刺激到女人更重,又想一出是一出,平白折腾人。
于是,一场雅致的春日茶会,最终只能以索然无味,甚至能说事惨淡收场,屋里的野春花、精致摆件和茶点,从头至尾无人欣赏。
两人准备乘车回去时,宁一卿坐进后座,迟迟没有吩咐蓝乐然开车,正当秦拾意疑惑不已时。
女人攥着佛珠,玉白指尖勒出红痕。她临时改变心意,“去医院。”
“不是吧,”秦拾意捂着心口,这人到底一小时里要变多少次,又忍不住要去看洛悬,遭那不受待见的苦。
到底是为哪般?
她收回刚才的话,就算没有外界刺激,宁一卿也已经够反常了。
★
医院的病房里,新搬来一张水曲柳的桌子,上面搁着水青色的绸子,和一块水色碧绿的翡翠。
一旁用于安神的熏香雾气袅袅,整间房安静温馨。
洛悬手里的那块柏木,已经打好坯,雕刻刀将木头凿好了大致轮廓,正在慢慢进行细雕。
黄昏湿暖的光潮下,细小的木屑在不经意的呼吸间,盘旋飞舞,反射着厚重沉静的光,落在少女透白锋
利的下颔,有种奇异的浪漫感。
“悬悬,你刻了一下午,手不累吗?”宋莺时一会双手托腮,一会笨拙地拿着刻刀,削减着另一块木头的厚度,始终不得其法。
软硬适中的木料,被她切割成一片片醒目的西瓜皮模样。
这是那天穿着旗袍的那位富家小姐,之前跟洛悬说对木雕感兴趣,洛悬还以为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今天真的带上家伙什儿跑来了。
萍水相逢,因为木雕有几分缘分,算是解了她住院的闷。
“不累,小时候我就经常刻一天的,体力早就锻炼出来了。你不用太急,先熟悉手感。”
今天天气甚好,医生特许她下床,便手痒地雕起东西来。
其实,生病对她的情绪消耗很大,暴躁易怒,低落泪丧,偶尔又亢奋发疯,雕刻是一件需要专注和平静的事情。
一笔一画落出不同的风景,总能让人沉静。
宋莺时歪着头看洛愚,明明这个人比自己小两岁,怎么那么有耐心地重复,这种枯燥无味的事情,她都快觉得热得受不了了,后颈也疼疼的。
难道这就是艺术家的魅力所在吗?
的确是挺赏心悦目的,勾得她心痒痒的,学木雕是假,看人才是真。
可惜,洛悬这个小呆瓜还真以为她只对木雕感兴趣。
“握刀和走刀的方法,”洛悬轻轻打磨起简单雕刻出的重瓣芍药花,“要多练练,一般两只手同时握刀,左手持前,右手握后。"
“悬悬,我能不能冒昧地问你一个问题?”
喝了口冰镇酸奶,宋莺时面色红扑扑的,左思右想还是决定问一问。
正在慢慢给木雕抛光上油,洛悬轻松随意地回答:"嗯,你问吧。"
“你和宁董是什么关系啊,她怎么会主动来找你?我爸爸也和宁氏做生意,但都只能接触到部门副总级别的,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宁董,就算想托人送礼都不成,他们有自己特定的圈子。”
病房里一下安静下来,静谧无声,飞舞的木屑也乖乖降落,洛愚沉默了一会儿,漫不经心地回答:
“我和她一面之缘,没有任何关系。你们用不着多想。”
宋莺时略感惊讶,因为不管怎么看,那天宁一卿看
洛悬的眼神,都不简单,甚至算不上清白。
但是,洛愚说这话时的语气和神态,太过自然,令人不得不信服她和宁一卿毫无关系。
可是宁总那边的反应,又……实在是搞得大家浮想联翩,想入非非。
据说,最近跟着宁一卿的八卦狗仔,闻风而动,纷纷嗅闻到大瓜的味道。
“真的吗?你不爱慕宁董吗?我的意思是,宁家是百年传承的顶级豪门,有权有势,子孙后代大都事业有成,家风家训严谨认真,又洁身自好,注重名誉,几乎没有什么不好的绯闻传出来。”
宋莺时最后总结一句,笃定地说:“宁董身上真的有太多让人想爱的条件。”
“爱的……条件?”洛悬略感意外,这是她从没想过、涉及过的领域,或许是她太天真,不明白爱要包含的隐形条件。
“嗯,大家都这样啊,对象要有身高,要好看、要有钱、要有能力,宁董几乎每一项都是顶配,又是S级的Omega。”
“那你们爱她吗?或者说,如果你们的对象没有了这些,还会爱吗?”
“呃,”面对洛悬的问题,宋莺时无法回答,“我没想过这个问题,那你呢,难道随意就爱吗?”
“可能吧,”洛愚轻微地笑,“我比较笨,凭直觉就爱了,随随便便的,也没想那么多。但不要学我了,容易损失惨重。”
“你的意思是以前的选择错了吗?”宋莺时好奇不已,总觉得此刻洒脱恣意的少女浑身上下,充满着迷惘但妄为的魔力。
“选择不分对与错,”洛悬雕了一刀零落的花瓣,“不后悔才是最重要的。”
“那你因为以前的选择后悔吗?”
可能跟一个认识不到几天的人说话,会更为轻松,洛悬略略感到抒解许多。
“不后悔。”
爱上宁一卿她不后悔,不爱了也不后悔。
也许她是在自欺欺人,谁知道呢,但就算错了,她也懒得挽回。
本来就毫无牵挂,输了就输了,她没那么强的好胜心。
“感觉悬悬你很有故事,你真的只有21岁吗,年纪好小,”宋莺时悄悄地坐得离洛悬近了一点。
“你正好注意我现在刻的这一刀,刀锋要厉,下手的时候不要犹豫,”洛悬的心
思回到木雕上,侧脸认真谨慎,眸光专注。
“悬悬,”宋莺时坐到洛悬身边,单手挽起长发,露出香甜可口的腺体,绿茶清新滋味盈满房间,“我好像发热了,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秦拾意等着蓝乐然泊好车,才一起上楼来,结果又让她见到似曾相识的一幕,宁一卿长身玉立在病房门口,迟迟没有任何动作。
走到门口,秦拾意正好也听见里面乖乖软软的Omega,询问洛悬可不可以给个临时标记。
她心里咯瞪一下,什么标记不标记的,洛悬做了那个手术,将宁一卿身体里的永久标记消除,这不正好撞到qiang口上了吗?
这么一出大戏,她得看她得看。
来不及拉住人说上两句话,秦拾意就看见宁一卿迎着昏黄的潮气,一步步走了进去,背影纤薄,盈满迫人的气息。
“小悬,你为什么不拒绝她?”女人声线极低,仿佛浓云压境,风雨欲来。
对于宁一卿的到来,洛悬既不惊讶,也不意外,她慢悠悠将长发别至耳后,玩转手中的刻刀,刀锋反射明镜一般的流光。
再淡淡地开口:
“宁总真闲,大白天又过来做什么?合约我是不会签的,把心思放到别的Alpha身上吧。”
“我来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