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李响、叶杏、吴妍大吃一惊。李响怪叫道:“桑天子?桑天子还活着?”
舒展这般官府出身的还不知厉害,问道:“桑天子很有名么?”
万人敌哈哈大笑道:“疯魔大帝桑天子,上一代江湖中战神一般的人物。武艺高强,号称天下无敌。早些年统领魔教,掌震嵩山剑挑武当,十大门派联手伏击于他,反而给他以寡胜多,一举尽灭十门精英。七年时间,武林正道万马齐喑。直到后来他邂逅爱侣,携美归隐,正道这才有了喘息之机,趁魔教内乱,将他们再一次逐出中原。”
叶杏犹豫一下,补充道:“武林虽得重见天日,但人人心里,其实还是被桑天子吓破了胆的。生怕他哪一天又再卷土重来,因此才会有铮剑盟、金龙帮这些抱团的组织出现、坐大——想不到他还真的没死?”
万人敌叹道:“当然没死。两年前魔教不甘困顿回疆,因此竟遣出了五明子去海外迎他。半年前已传回消息,说在海外一座孤岛上已经找到了他,近日朕又截获他们的信息,多则七八日,少则三五日,五明子便将迎他回来,由此处转入黄河,走水路向西,回光明顶重燃圣火。”
唐璜皱眉道:“他回来,魔教现在的教主怎么办?”
万人敌冷笑道:“十一年前桑天子归隐之时,将他魔教教主之位传给自己的师侄独孤朗。岂料那独孤朗虽与桑天子师出同门,却既无本领又无抱负,在位九年时间一事无成,徒令魔教凋敝。直到两年前,还玩了个不知所终,这才令到五明子需要出海寻找桑天子重返教主之位。现在正主回来,魔教还关他何事!”
李响吸气道:“这件事……”眼望万人敌道,“是不是还是应该告诉铮剑盟?”铮剑盟一向以正派自诩,对抗魔教,李响第一反应还是找他们。
万人敌冷笑道:“不必。桑天子被传得厉害,可实际上朕年轻时曾与他过过招,自信这时候再与他放对,必可手到擒来。”
那桑天子一向被武林长辈传得如同不可战胜的战神一般,可是这时在万人敌口中说来,竟轻描淡写的不堪一击一般。
李响叶杏不由得怀疑他吹牛。
万人敌却不多解释,道:“可是桑天子毕竟非同小可,一对一朕能赢他,可是五明子却实在碍事。他们中任何两人相助桑天子,朕都难有胜望,何况他们五人的明灭心灯阵法又确有独到之处——所以,朕现在需要你们的帮忙!”
李响小声道:“你再晚来一会儿……我们都散了……”
万人敌振臂挥刀,傲然道:“就这么说定了,桑天子不来便罢,他若真的回来,咱们就让他毙命于此。”
说得凶悍异常,让人听了,不由热血沸腾。
怀恨叫道:“好啊!要打就打大的!要灭就灭狠的!”摩拳擦掌,竟然喜不自胜。
唐璜却是一愕,把眼来望李响叶杏,见李响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一张脸、叶杏不见喜怒的一张脸,才不由得又放下心来。
第二章高粱
黄河入海口处,有个渔村,名为义贞。本朝废除禁海令以来,百十年的功夫,已发展成颇具规模的港口。
万人敌以白布包裹长刀,带着七杀一路前来,只见海边帆桅林立,绵延数里,大是繁华。
岸上渔民货商,往来不绝。张开晒着的鱼网,地上闪烁的鳞片,鱼虾腥臭之气云蒸霞蔚,令人反胃欲呕。
舒展掩鼻道:“这般臭法,待上几日还不得出人命么?”
万人敌笑道:“久居鲍鱼之肆,而不知其臭。你看这海里讨生活的人们,不也活得好好的?”
瞧路边一家叫做
“东海福记”的客栈,干净豁亮,便住下了。七杀昨晚连夜赶到海边,一宿不曾合眼,万人敌便让他们先行休息,准备晚上拼酒。
舒展一觉醒来,只觉胸口烦闷,那镇中挥之不去的臭气,他在睡梦中都不能忽略。
对铺上老头甄猛正愁眉苦脸的卷旱烟,见他醒来,叹息道:“要不要来一支,再不压一压,非恶心死人不行。”
舒展爬起来,扶头道:“竟比宿醉的劲头还大。”不欲抽烟,用力拍打自己脸颊道,“我得出去透透气。”
甄猛不屑道:“你还能去哪?哪都是臭的。”
舒展道:“我往西走走。不信它能一直臭到根上去。”
穿鞋出门,正巧李响叶杏唐璜走来,叫道:“受不了啦,出去透气!”
甄猛才也下地。
万人敌不知去了哪里,剩下的七杀,除了常自在与怀恨两个没心没肺的人物仍要睡觉外,五个一起往镇西走去。
他们在此地人生地不熟,可是海边的人,自有一种开朗热烈的神情,让人一见心喜。
五人往西行去,一路东张西望,看些海边的风物。越往西走,买卖人家越少,房屋渐旧。
突然前面视野一空,原来已到镇子的尽头,再往西去,乃是一片一望无垠的高粱田。
七杀什么都怕,就是不怕走路。舒展大声呼吸,叫道:“这才是清新空气!”只见两侧高粱都是两人多高,密密匝匝,叶片墨绿,显见生得肥硕,怎不让人喜爱。
叶杏笑道:“比个姑娘还爱香。”却也被这青纱帐迷住了。跑到右边干田里寻了两根细细直直的高粱幼株,把叶子撸了,剥下秆子皮,把杆芯放到口中一嚼,嘻笑道:“好甜!”一节一节的折断,分给几人。
高粱幼苗中含糖分极高,北方所谓甜秆者,不是甘蔗,倒是高粱秆。
舒展吃得口滑,再要去撅时,甄猛道:“再吃就成祸害啦!”
舒展哧道:“老子在兰州城吃馆子都不给钱,别说吃你这几根破高粱。”仍是收了手。
却听前边悉悉簌簌,有拨弄叶子的声音。舒展笑道:“我不偷,自有人偷。”转过前边一个小弯一看,却愣住了。
这一片田地势低洼,前两日连着下雨,雨水都汇到这里,将一块地生生泡成了泥塘。
田中高粱根基不稳,自然东倒西歪,这时正有一大一小两个人拾掇抢救。
一边将泥浆上面析出的一层水皮刮下来,泼到路边水沟里去;一边将倒伏的高粱扶正,让它们彼此支撑,再行扎根。
那大人抬起头来,用手腕背用力一抹额头汗水,于是众人才看见,那是一个女人。
一个年轻妇人,头上包着黑色的头巾,衬得她并不十分白的脸色显出一种吓人的灰来。
她看见路边的几个人,目光停了一下,又茫然的挪开,继续忙碌。她的神色沉静如死水,两只眼里,空荡荡的没有一点情绪。
——即使这两个人的动作再麻利,可是这一片高粱茫茫数亩,也够她们忙活的了。
李响倒吸了一口冷气,而叶杏则一下子沉默了。
从这个角度看去,刚好可以看到她的裤子泡在泥水里。
膝盖以下,已经湿透,提起脚来的时候,裤脚湿漉漉的绷在她的脚面上,落下去的时候,裤脚又被泥水泡开,兜住了气,鼓鼓囊囊的堆在脚踝上面。
“帮忙。”
唐璜已经
“矻嚓”一声,率先走进田里。
七杀一个个的跟着进来,张张乖张跋扈的脸上,隐隐约约的都有了些笑容。
他们一向擅逃。这世界不平之事太多,而他们的力量实在太微弱。
他们不赞同、不附和、不旁观,可是也无力改变——这时帮这寡妇,活儿虽然微不足道,但却是实实在在的,比起以往只能看不过眼,说两句同情话来说,无疑更为真诚。
哪知他们才一下田,那妇人就已发现了他们,惊叫道:“你们干什么?”
唐璜走在前头,急忙道:“大嫂莫慌,我们几个路过此地,见大嫂农活繁重,因此想来帮忙。”
那妇人后退两步,正色道:“谢谢,不用。”
唐璜道:“大嫂,你不必害怕,我们不是坏人……”
那妇人脸上腾的泛起红晕,一迭声的道:“我知道,所以谢谢……可是请你们走吧!”
叶杏只道自己这边一干男人长得都像不怀好意,插话解释道:“我们不要钱,不要东西,干完就走!”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那妇人更是紧张得快要哭出来,道:“我不用你们帮忙……”
和她一起干活的,是个小女孩,穿一件小花袄,卷着裤腿,愣愣的乍着一双泥手看着,红扑扑的脸蛋煞是可爱。
李响见了,不由想套近乎,趔趔趄趄的走过去,伸手揉一揉小丫头头顶,慈祥道:“小妹妹,几岁……”
话未说完,只见那小女孩飞起一脚,拖泥带水的正中李响小腿迎面骨。
李响说这话其实目的还在那妇人,因此实际都没有正眼瞧这孩子。
这一下出其不意,他全没防备,小腿骤然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那迎面骨上全没有一点肉,除了皮就是骨头,被女孩鞋尖一碾,便是武林高手也受不了。
李响
“咕唧”一声跳起来,在泥水里啪啪啪啪深一脚浅一脚的乱跳,叫道:“你干什么!”
那小女孩哪和他说话,一见偷袭得手,飞步上前,起脚又去踢李响的支地的左脚。
这一下李响早有防备,如何会让她再中?单手一压,便将她的肩头压住,人的动作全是组合而成,要抬腿必须先耸肩,这一下女孩的腿就抬不起来。
李响怒道:“什么孩子!”
只见那女孩把嘴一扁,忽然哇哇大哭起来。
声音嘹亮,直如同暮鼓晨钟,声传千里。
李响叫道:“别哭别哭!”也想不出什么解释了,一把捡起女孩的簸箕,就往外舀水。
其他人得他提醒,也都以实际行动表白起,七手八脚的扶正高粱。那妇人脸色惨白,不住后退,那女孩哭得越发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