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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海惊澜》第六节 言称英豪行如鼠

作者:木拾酒 字数:4544 书籍:覆海惊澜

  荣必大听叶澜手下出了内奸,浓眉一挑,眼中露出愤怒之色,低声问道:“是谁!”

  叶澜摇头道:“那黑衣人不是这笔买卖的领头人,所知不多,并不知晓那人姓名,但那人是你晶帮帮众,乃是绝无可疑之事。”

  荣必大眼中精光一闪,咬牙道:“这帮兄弟随我多年,一起出生入死,我只道他们个个都信得过,没想到居然会生出内鬼!若我我抓到此人,哼!”

  帮中生出内鬼乃是极不光彩之事,这等家丑,让外人瞧在眼中,大损晶帮脸面,叶澜等人想到此节,心中都感不大自在。荣必大朝三人各瞧了一眼,微微一笑,轻声道:“刺玉堂一击不成,若雇主不另行加价,他们是不会再来了,三位请安心歇息,荣某先行告辞,可别让我那帮兄弟久等了!”他这兄弟二字,说得满是杀机,三人听在耳中,都觉心中发凉。荣必大更不多话,迈步出屋而去。

  第二日清晨,莫、苏两人早早起床,到隔壁叫上叶澜,一齐向荣必大辞行,荣必大与莫瑶一见如故,颇有惺惺相惜之意,对身怀异术的叶澜也极有兴趣,如何肯就此放三人离去?于是再三挽留,让三人在晶帮别院多住几日,顺便看一看荟英城的风景。叶澜等人本没什么要紧事,也并不急着赶路,见荣必大挽留之意甚诚,只略一推辞,便点头应承了下来。

  荣必大身为晶帮神机堂堂主,来荟英城本有要务,加之天行教雇刺玉堂行刺一事,更是让他分身乏术,无暇陪叶澜等人游玩,因此便安排燕正清并玉琼给三人当向导。这荟英城之所以繁华,乃是因为地底有金晶矿脉,这才引来无数修士来此做生意,城中却并无什么特别景致。留到第五日上,连城中著名的佛寺也已逛了个遍,实在寻不到什么新鲜去处,三人便都生出东行之意,这日午间,回到神机堂别院,恰遇荣必大身在别院之中,叶澜上前与之寒暄几句,这便旧事重提,又与荣必大辞行。

  荣必大知道此番再也留三人不住,便吩咐手下整治筵席,好为三人践行,须臾酒肉齐备,荣必大坐在主位,仍由副堂主卫长生和香主燕正清作陪,众人喝几杯酒,想起酒楼初相见时聂平尚与众人举杯对饮,如今只过得数日光景,他却已然不在人世了。

  晶帮有内奸之事,荣必大自是未向手下任何人提起,这几日他暗中查探,却摸不到半点蛛丝马迹,叶澜见他满面愁容,知他心中烦闷,与他对饮几杯之后,低声问道:“荣大哥,这天行教与贵帮到底有何过结,能和兄弟说上一说么?”

  荣必大轻哼一声,不屑道:“还能有什么过结?这帮杂碎干的是坐地收钱的营生,一向娇横惯了的,天下帮派不分仙凡,都得按月向天行教交一笔月例钱,只是晶帮和群玉盟虽也是帮派,但与天行教同属正道十二大派,他们虽然嚣张,却也不敢明着欺负到敝帮头上。近年来天行教广招人马,势力日益庞大,而我晶帮家财外露,本就容易招苍蝇,这帮杂碎对咱们早有觊觎之念,这几年暗地里给敝帮使了不少绊子。敝帮倒也不是吃素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也没让这帮杂碎占了什么便宜,便是姓荣的这两手三脚猫,也曾亲手宰过一个天行教的副堂主。只是敝帮和天行教同属正道一脉,上头有一个爱管闲事的天外天压着,叫人放不开手脚,是以我两派不管暗中得失如何,这表面上一层脸皮却还没有撕破,不曾搞出过什么大动静。此番天行教雇刺玉堂的人来取荣某性命,实是有些不寻常,弄得老子好生纳闷,不知姓荣的哪来这么大面子,居然能让这帮杂碎下这么大本钱。”

  叶澜来北疆数年,迭有奇遇,多历凶险,屈指算来,所结仇家颇为不少,不但与灵月宗、森罗殿、罗刹阁等邪道门派交过手,便是正道门派天外天和紫阳宫也和他大有过结。只是叶澜与这些门派交手多是风云际会,身不由己地被卷入其中,想要逃避也不可得。唯独凌霄阵秦家面馆一事,却是他主动出手,一意要为只有一面之缘的秦氏一家复仇。他自小长于天高海阔之境,心胸豁达,与世无争,一生中可说从未恨过什么人,后来到得北疆,一路行来虽结了不少敌人,心中对这些敌人却也提不起什么恨意,便是对生平大敌卓文长,心中也是敬佩惋惜之情多于怨恨。但自凌霄镇一战之后,他每次一想起天行教,便忍不住想起秦家三口,心中对皇甫修恨意如沸,恨不能将之千刀万刮。这时和荣必大说起天行教,眼前又浮现出那一碗热气升腾的上汤猪骨面,不由咬着牙道:“天行教这帮杂碎无恶不作,居然还有脸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当真是天下最不要脸的门派!”

  荣必大喝一口酒,嘿嘿干笑两声,缓缓道:“这世上多是嘴上一套手上一套之徒,哪怕夜夜私会隔壁老王,也一定要立贞节牌坊,天行教虽然不要脸,但天下最不要脸之说,叶兄弟怕是抬举他们了。”

  叶澜听出他话里有话,想要发问,却见莫瑶朝他使个眼色,轻轻摇了摇头。叶澜一怔,随即会意,忖道:“正道各派互有嫌隙,虽说不上是一团散沙,但彼此间恩怨纠缠,颇有些夹杂不清。譬如太虚门与天幕山庄、明德书院这两派相处都颇为融洽,但这两派之间却有绵延千万年的不解仇怨。我虽不知荣大哥这句话是何所指,但他所指门派说不定便是与太虚交好的宗门,我若直言相问,说不定便会惹得大家尴尬。”

  心念于此,便不再问,只举起酒杯对荣必大道:“荣大哥此言有理,来,小弟敬你一杯。”

  荣必大微微一笑,端起酒杯道:“今天心情不佳,只喝得这几杯便开始说起胡话来了,惭愧,惭愧……”说到此处,忽地手掌一松,酒杯啪地一声跌在桌上,洒的桌上满是酒水。

  叶澜见荣必大居然连酒杯也拿不稳,不由笑道:“人说酒入愁肠易醉,果然不假,如荣大哥这般海量,若无心事,岂会只喝这几杯酒便醉了?”

  荣必大身子一晃,脸上神色剧变,指着酒杯颤声道:“不好!酒里有毒!”

  叶澜听他说酒里有毒,心中一惊,暗一运劲,只觉体内真元奔涌如常,绝无异状。他微觉放心,但见荣必大神情惊慌愤怒,不似作伪。他心中疑惑,转眼朝莫瑶、苏婉两人看去,只见苏婉圆睁杏眼,满脸疑惑,显无中毒之象,而莫瑶却是微一摇头,脆声道:“荣大哥,咱们一般喝酒,怎会只你自己中毒?大哥若今日量浅,直说便是,你身为此间主人,难道咱们还能硬与你拼酒不成?”

  她说到此处,咯咯一笑,举杯朝荣必大微一示意,说道:“小妹先干为敬,荣大哥你请随意!”

  荣必大脸上惊慌之色不减,但见余人皆无中毒之态,眼中也不禁露出疑惑之色,他身中奇毒,不但一身真元无法运转,连手足也没了半点力气,只觉双脚一软,身子后仰,瘫倒在座椅之中。

  众人见状,都是咦了一声,纷纷起身,要去扶他站起,卫长生与燕正清分居荣必大左右,两人同时伸手,将他从椅中扶起,燕正清搀着他右臂,只觉堂主身子绵软,已无半分力气,燕正清一惊,忙问道:“堂主,你觉得怎样?咱们……,咳咳……,咱们明明都喝了这酒啊,难道……,难道是有人暗中在堂主酒杯中下毒?”

  众人见荣必大脸色瞬间转为蜡黄,有大滴汗珠从脸上滚滚而下,他嘴唇颤动,显是想要开口说话,可费了好大力气,却挤不出半个字来,众人见此情形,均知他确已身中奇毒,卫长生反手一探,将在一旁侍候的一名丫鬟捉在手中,厉声道:“诸般酒具皆是由你经手,说!你为何要谋害荣堂主!”

  那丫鬟痛哼一声,立时吓得面无人色,颤声道:“没……,我,我,我没有下毒……”

  莫瑶见卫长生怒气勃发,手掌颤动,似是立时要将这丫鬟一掌击毙,忙劝道:“卫副堂主息怒,眼下情势未明,不可胡乱伤人。”说着伸出手去,想要将这丫鬟拉到一旁,谁知手掌还未触到那丫鬟衣角,忽觉手臂一软,一条右臂已无半分力气。莫瑶惊呼一声:“不好!”身子一晃,也软倒在座椅之中。

  叶澜和苏婉见她如此,同时抢上,一个急问道:“阿瑶,你也中毒了?”另一个慌道:“师姐,你怎么了?”

  莫瑶只感浑身脱力,别说开口说话,便是连抬一下眼皮也是有所不能。叶澜见她脸上满是冷汗,心中却不如何惊慌,暗道:“瞧阿瑶和荣堂主情状,两人所中当是烈性麻药,而非要人性命的剧毒。看来当真是有人在这酒里做了手脚,只是在座六人都喝了这毒酒,却怎地只她二人有中毒之象?我身有辟毒珠,寻常剧毒都耐何我不得,更不要提这区区麻药,可婉儿、卫副堂主和燕香主他们三人却无这等宝物,怎地他们也无中毒迹象?”他微一皱眉,想不出其中关窃,接着微一摇着,又想:“此事先不去管它,我先用辟毒珠将阿瑶身上的毒吸出才是正经。”

  正要祭出辟毒珠,却听卫长生哎哟一声,仰天便倒,燕正清大惊,说道:“卫副堂主,你……,咳咳,你也中招了?”方要上前将卫长生扶起,忽地脚下一绊,摔倒在地。

  叶澜见两人也相继中毒,心中忽地一醒:“怪不得!这麻药好不厉害,原来修为越高之人,反倒会越先毒发。荣大哥已是元婴境第三层修为,自然最先软倒,卫副堂主和燕香主虽是元婴境修为,但阿瑶天赋异禀,不可以常理揣度,虽只是金丹第四层境界,但以功力而论,已比卫、燕两人为高,是以她才第二个毒发。”他想通其中因由,见苏婉仍是满脸惊慌错愕的看着众人,心知她转眼也会毒发软倒,待得众人尽皆毒发,自然便是那下毒之人现身之时。他心念转得极快,这个念头刚一生出,便也身子一晃,扑通摔倒在地。

  苏婉功力与众人差之极远,虽也喝了毒酒,毒性却一时不显,她见叶澜也软倒在地,心中惊怕已极,想要扑上将他扶起,可双手又不敢将莫瑶松开,正没理会处,忽听头顶一个声音说道:“这小丫头修为太低,老子可没耐心等到她药力发作,动手!”

  苏婉大惊,抬头朝声音来处看去,只听卡拉轰隆声响,上方屋顶已被人撞破五个大洞,有五条人影从空中疾扑而下,手中法宝寒光闪闪,朝酒桌边众人当头击下!

  荣必大仰天软瘫在椅中,恰能看到上方突袭之人面目,只见这五人服色各异,并未蒙面,荣必大本道是刺玉盟的刺客又来行刺,但他知刺玉盟之人行事必黑衣蒙面,不露真容,因此这五人定然不属刺玉盟。这五人他并无一人相识,实不知对方是何来路,瞧他们身法和出手劲力,知这五人修为都不甚高,只两人分别是元婴境第一、第二层境界,其余三人居然只是金丹境。他眼见朝自己扑来的那人手中长剑寒光闪闪,直指自己喉头,不禁暗叹一声,心道:“这等金丹境小修,老子一根手指便能碾死他,没想到我荣必大一生历尽大风大浪,最后阴沟里翻船,居然死于这等蝼蚁之手!”

  只一闪念间,那人长剑距他喉头已不过数尺,蓦地厅中火光一闪,龙吼声中,一条火龙冲天而起,朝空中五人席卷而至,那两名元婴境修士见火龙来势猛恶,若不抵挡,立时有性命之忧,当下顾不得伤敌,急忙回剑自救。两人仙剑着火龙一撞,那元婴境第二层的修士身子一晃,脸色变作煞白,那元婴境第一层的修士却是大吼一声,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身子倒飞而上,撞破屋顶,又高飞数丈,才勉强稳住身形。

  这两人身居元婴境,着火龙一撞尚且如此,余下三名金丹境修士自然更是不堪一击。三人见火龙扑到,连闪避的念头还未生出,便被那火龙一口吞入腹中,三人身入龙腹,受烈焰灼烧,一时不得便死,痛呼之声从龙腹之中传出,声音凄厉窒闷,让人闻之心惊。

  那身在屋外的修士压住胸中翻涌气血,咬着牙道:“姓叶的!才年余不见,你的修为怎会变得如此厉害?”

  莫瑶和荣必大等人虽身不能动,但听这人如此说,心中都知这人是叶澜旧识,且两人在年余之前还交过手,果听叶澜怒哼一声,从地上站起,望着空中那人道:“皇甫修!咱们终于又见面了!自凌霄镇一别,叶某便无日不想着再见皇甫堂主之面,那秦家一门三口的血债,咱们今日须得做个了结。”

  皇甫修怒哼一声,恨道:“三只蝼蚁性命,亏你还一直记在心上……”正思忖如何脱身,互听苏婉轻哼一声,扶着莫瑶的双手一松,两人一起摔跌在地。

  叶澜恨极皇甫修,正要全力出手,一举结果了对方性命,便在此时,苏婉忽而毒发,与莫瑶双双摔倒。他关心二人,不由微一分神。皇甫修得了这个空档,猛地大喝道:“刘兄,一起动手!”

  屋中那名元婴境第二层的修士听到皇甫修呼喊,当下不及细想,长剑一挺,剑上雷火涌动,凝出一道闪电,电光与剑光合一,直朝叶澜眉心刺到。

  叶澜见苏婉与莫瑶只是摔倒,并无大碍,微觉放心,眼见电光及眉,无处可避,便怒哼一声,乌木扇倒卷而上,以硬碰硬,将扇柄正正砸在剑尖之上。扇端烈焰一闪,与剑上电光撞在一处,只听轰隆一生大响,火光与电光双双湮灭,消于无形。

  那人与叶澜硬拼一记,只感手臂酸麻,长剑险些脱手,他知自己一人敌不过叶澜,却不回头去看皇甫修,只轻轻叹息一声,对叶澜道:“我那皇甫兄已然借机逃了,是也不是?”

  叶澜也是轻叹一声,点头道:“阁下明知皇甫修那厮不顾信义,却为何仍要当他的挡箭牌?”

  那人苦笑道:“我刘汝南见机不快,听他喊一起动手,自然便老老实实地动手,等发觉上当,已然来不及了。更何况,他在屋外,我在屋内,你要杀他必也会先对我出手,反正我这一剑总归要出,至于是不是给他当了挡箭牌,倒也没什么分别。”他说到此处,剑上又生出离离电光,显是要凝聚全身功力,作最后垂死一击。

  叶澜看着他剑上电光,微微摇了摇头,说道:“你本就不是我的对手,现下又受如此重伤,便拼命也没有用的。”

  刘汝南面色肃穆,目光中尽是决然之色,却不说话,只剑上电光越发明亮。叶澜收回乌木扇,背负双手,淡淡地道:“先别急着拼命,你我并无生死大仇,你若能答应我一件事,我大可饶你不死,放你走路。”

  刘汝南一怔,剑上电光一凝,皱眉道:“你让我替你杀了皇甫修?”

  “不,你走之后,不可找皇甫修追究今日之事,这个人的项上人头,只能由我来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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