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寒施主亦非外人……”“不是外人?”穿大红袈裟的大和尚跟着问了一句。
归玄大师微微一笑,道:
“本来,贫僧想待此事告一段落后再向各位师兄弟说明原委,现在,只好先向各位说出来了……”虎僧归尘扯扯僧袍,冷然道:
“寒山重在武林中名声响亮,不可一世,他莫不成已拜人我五台一派?”归玄大师忍住一口气,平静的道:
“寒施主虽未进我五台门墙,但是,他却与于总法之甥女结亲,双方己在前日互相文定过了。”此言一出,归玄身旁的五台高僧俱不由一楞,那穿着大红袈裟的高大和尚在一愣之后,乐得眉开眼笑:
“好,好,柔儿乖娃竟已找到婆家了,这孩子,呵呵,那寒山重也不知前生敲破了多少木鱼才修来的福气啊!”虎僧归尘哼了哼,道:
“实际情况算不得是我五台一脉,日后……”他话题还没有说完,大红袈裟的老和尚已怒目瞪着他,低吼道:
“归尘,你给老衲闭上嘴巴,寒山重与我五台派总执法的亲甥女成亲,这段渊源还不够么?尚要如何才算有上牵连?莫非要人家给你叩上三个响头才行?”虎僧归尘性如烈火,等闲人连多看他一眼也会不依,但是,那穿着红色袈裟的大和尚叱斥了他这一顿,他却连吭也不敢吭,果然闭上嘴巴,不再出声。
这位身穿大袈裟,全身充满了力道的大师,不是别个,正是五台派声威赫赫的龙僧……归梦大师!归梦大师在五台派中地位极尊,可说仅次于掌门人一肩,武功之绝更是无可言喻,他生平只喜爱两件事,一是饮酒,再一,就是深深的疼爱着梦忆柔,梦忆柔生得美,嘴巴甜,在山上的时候,经常捧着酒食,到五台“观云峰”的“大悲寺”去孝敬归梦大和尚,顺便也在他那里磨菇些五台有名的“清心菜”回来,再不,就是缠着大和尚讲些有关佛家的古老故事,多少年来,归梦大和尚已对梦忆柔产生了一股父女般深挚的情感,虽说出家人六根清净,四大皆空,但是,人总非铁石,人有天性,而不论是什么人,只要活着,便不能缺少爱,而无论这种“爱”是哪一类的性质,总也会沾上一样,佛家的慈悲为怀,不也是仁爱的一种么?因此,当虎僧归尘又再开口喃咕的时候,这位归梦大和尚便忍不住一肚子气的出口申斥了虎僧几句,虎僧与龙僧同门了数十年,安会不知他这位师兄的脾气,现在,他除了依言闭上嘴巴,又还能做些什么呢?那位生像猴头猴脑的和尚嘻嘻一笑,道:
“六师兄倒也听话得紧哩,你呀,嘻嘻,谁不好挑眼,对着梦丫头刺两句,不是自讨没趣是什么?”虎僧归尘怒视了这老猴子一眼,狠狠的道:
“虎吃猴!”这似只老猴子的大和尚咂咂嘴巴,不以为仟的道:
“好,好,吃就吃,贫僧号称白猿,本来也敌不过你这老虎嘛,呵呵……”归玄大师忍住了笑,道:
“七师弟,你就少说两句不成么?”归元大师一抚白髯,沉声道:
“归明,当着众弟子面前,你就少耍猴像,摆个架子出来也不会么?”不错,这位嘻笑怒骂毫不拘礼的大和尚,果然正是五台派中着有名声的白猿归明大师,五台山“千恕寺”的主持当家!
龙僧归梦大师手数纯钢念珠,关切的道:
“好妮子,有了这等喜事竞事先未向老袖送个信来,稍停老衲倒要好好问她一问。”归玄大师双手合十,正要接上说话,归元老和尚已缓缓的道:
“正午了。”归玄等人急忙抬头望向空中,日正当头,但却有几大块浓郁的乌云遮在阳光左近,难怪这午时,遇遭的景致自然不太明爽哩。
归梦大和尚威严的抚着灰胡,缘着虎皮石墙,那么悠闲的,一个修长瘦削的青年已在此刻缓缓踱来。
归玄大师亦同时察觉,他白胖的面孔上露出一抹笑容,低声道:
“寒施主来了。”他的话声出口,其它五位五台派的高僧全不由将目光投向朝这边行来的寒山重身上,寒山重穿着一袭纯黑的紧身衣,外面罩着纯黑色的宽大长衫,山风吹拂开他的前襟,可以隐隐看见交叉在他胸前的牛皮铜扣,他的神态是如此俊雅,如此雍容,但是,在优雅与雍容中,却流露着一股似有形的狂悍骠厉!
龙僧归梦瞇着眼,毫不瞬眨的盯着寒山重,和他相同,全场的数百双眼睛也都紧紧跟在寒山重身上打转。
于是,他行近了。
归玄大师抢上一步,合十道:
“阿弥陀佛,有劳寒施主了。”“不敢,希望在下来得不太贸然。”虎憎归尘暗里老脸一热,龙僧归梦却已宽宏的大笑道:
“好个闪星魂铃,果然名不虚传,有气度,来,来,老袖归梦,忝掌五台派大悲寺,寒檀榔,你还得多赐教。”寒山重入鬓的剑眉微挑,抱拳道:
“原来是五台派大名鼎鼎的龙僧归梦大师,区区山重,大师尚请多提携。”一边的白猿归明大师,捻捻唇上的黄胡,嘻嘻笑道:
“寒施主,老和尚一见你的模样,就从心里欢喜,不错,道地的人中龙凤,翘楚之材!难得难得。”寒山重微微一笑,道:
“大师夸奖了,假如在下猜得不错,大师可就是五台派的白猿归明大师?”归明大和尚十分受用的笑道:
“想不到声威焰赫的浩穆一鼎,竟也知道老僧,呵呵,真是贻笑方家了……”归玄大师行了过来,一一为寒山重引见了各位大和尚,就在寒山重方始将抱拳的双手放下,一阵清越的钟声已自寺内悠悠响起,钟声里,六位大和尚全部肃容合十,面对寺门,慢慢地,紫檀木的心佛寺大门启开了,十二名小沙弥合着掌,垂着眉分立两旁,他们刚刚站定,一位身材瘦长,银髯慈颜的七旬老和尚已行到了门口,老和尚穿着一身金黄色镶着紫边的袈裟,双目炯然如寒电精芒,薄薄的嘴唇紧抿着,神态深沉得似万年不波的古井。
老和尚身旁,八回剑于罕卓然随立,龙僧归梦踏上一步,与同门各位大师齐齐合十躬身,口作梵音,气氛严肃而庄重。
寒山重亦跟着躬身行礼,他心里有数,这位大和尚一定就是五台派的掌门之尊大罗大师了。
大罗大师雍容的单掌当胸,问讯答礼,当他缓缓步下石阶,却笔直行到寒山重身前,对着寒山重,再一次端重的合十为礼,寒山重赶忙抱拳,恭谨的道:
“久闻五台名山,有高僧大罗,大罗大师,道术双修,慈悲于天下人,广善行于寰宇间,撑五台派为武林砥柱,扬心佛威仪在四海,今日得见,寒山重有幸了。”大罗大师慈和的一笑,道:
“寒施主威震两湖一川,为武林后杰,江湖霸主,老袖心仪已久,如今又慨蒙赐助,老袖不讲虚套,谨代五台向施主致衷心之谢意。”寒山重连道不敢……当他还没有完全将话说完,一阵急剧得有如暴雷似的马蹄声已从山道之下遥遥传来。
六位五台高僧默默转过身去,面对来路,个个深沉如定,宽大的僧衣,在山风的吹拂里猎猎作响。
侍立寺墙两边的五台派僧侣弟子,这时亦纷纷向左右散开,兵刃在闪眨着寒芒,寒芒里,人人的瞳仁中有着杀伐前的冷光。
大罗大师平静的向周遭看看,低沉的道:
“寒施主,大约是那房尔极来了。”寒山重抿抿嘴唇,道:
“是的,听蹄声,只有他一个人。”山风吹得大罗大师的白髯拂动,金色袈裟飘飘不息,在此情此景,宛如一位即将证道飞升的仙佛,那模样,不带一丝儿人间烟火之气。
寒山重双目微阖,凝注来路,忽然间,那马蹄声缓慢了下来,变得平和,但是,蹄声却更清脆,似是每一起落间都踏在人们的心坎上。
大罗大师单掌当胸,安详的道:
“或者,他在犹豫了。”寒山重笑了笑,道:
“很难说,他有胆量来,就不会中途折返,便是他心中有了几分顾虑,在此刻,也只有硬撑到底了。”大罗大师转首望着寒山重,这位武林中最为年青的雄才,那侧面的轮廊坚毅而英挺,有着说不出的,给人一种安定的意味。
大罗大师赞誉的点点头,道:
“寒施主,如施主所言,今日只怕免不了一战?”寒山重慢慢笑了,道:
“是的,但房尔极也将知道,五台派心佛寺的金风铃不会如他想象中那么好摘。”大罗大师深沉的望着寒山重,然后,他似是已能与寒山重心灵相通般展开了一丝湛然而充满了颖悟的笑容。
于是,远处的蹄音又骤而急疾了。
于是,己在山道的弯折处看见一抹骑影。
血斧--八、敌剽我悍 斧利剑幻
八、敌剽我悍 斧利剑幻
马是灰袍色的,杂以白色的斑花,高大而矫健,马口嚼环上连套着宽约二指的黑色皮缰,皮缰上,以血红的颜色绘着怪异的图纹,黑皮的坐鞍闪泛着乌光,鞍上,坐着一个瘦削的中年怪客,这中年人面色黝黑,双目精芒如电,鼻端微向下勾,唇上蓄着一撮小胡子,看去鹫猛冷岭之极!自这乘骑影甫现,心佛寺前的空气已宛如刹时凝冻起来,风拂着,蹄音响着,整个五台山都似已蒙上一片煞气!
寒山重抿着唇,嘴角浮出一抹惯常的,带有几分讥傲意味的微笑,但是,他却没有丝毫粗率,目光紧紧的盯在来人的身上。
来人穿着一套像是皮质的衣裤,光滑而呈紫色,上面,同样的绘着古怪的朱红图案,银披风银头巾,看去令人心里有一股异常别扭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