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宿舍分配,萧恪他们在楼道左侧,白宿在右侧。
进了楼道,白宿往左一转:“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但一扭头,却看见萧恪若无其事跟在他身边。
“干嘛跟着我。”白宿看了眼墙角的摄像头,总感觉教导主任好像就在摄像头后死死盯着他们。
萧恪认真想了想,一本正经道:“小说里都是这样写的,要送喜欢的人回宿舍。”
白宿“噗嗤”笑出声:“有时间不如多看看菜谱,多给我研究点好吃的。”
两人来到白宿的宿舍门口,白宿对跟拍VJ道:“先不要跟进去,我怕孩子们不自在。”
VJ感叹一句他如此心思缜密,默默退到一边。
房门虚掩着,学生们的谈笑声顺着门缝飘了出来。
萧恪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就见半开的门顶上有一团黑黑的东西。
下一秒,就在白宿推门要进的瞬间,他忽然先一步将手抵在门上,随即,小臂暴起条条青筋,手掌一用力——
“嘭咚!”
“哐当!”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一道是大门撞在墙上的声音,一道是水盆扣在头上伴随着哗啦水声。
“我操!”门里的郭浩忽然脚下装了弹簧一样跳起老高。
他正和其他几个学生躲在门后偷着乐,等着看死娘娘腔被淋成落汤鸡的狼狈模样,结果却眼睁睁看着大门被一道可怕的力量推开,门顶架着的水盆也随之被弹飞N米远,不偏不倚正扣在他头顶。
精心打理过的侧分纹理烫瞬间变成了蘑菇头。
旁边几个学生都看傻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白宿怔了怔,忽而扬起笑脸,嗔怪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快去换衣服别冻着,哦还有,记得把地上的水擦干净。”
郭浩一把脱下湿透的衣服甩在暖气片上,随即在一声声不堪入耳的咒骂声中跑进了卫生间。
剩下几个从犯缓缓看向二人,赶紧装作无事发生假装整理床铺。
萧恪望着地上的水盆,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太幼稚了,他们真的是高中生么。
他拍拍白宿的肩膀,眼神却锐利似寒刀,在每个学生身上划过:“有事就和我说,我宿舍离这不远。”
说罢,又丢了句“把水擦干净”便离开了宿舍。
白宿将行李放在柜子里,转头看着几个依然在假装整理床铺的男生,笑笑:“王军,还有李小强对吧,我记住你们了。”
孩子们打了个寒颤。
白宿本意是想表达他作为新班长已经记住了他们的姓名,但在胆子没鹌鹑大的孩子们听来无疑是:
“你们给我等着。”
吓坏了,毕竟他们没郭浩那么大的心。
不多一会儿,郭浩也顶着一头湿漉漉从卫生间出来了。
他看着白宿若无其事整理床铺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死娘炮处处抢他风头就罢了,遇事只会摇他那个舔狗过来帮忙,呸!既然舔狗走了,那他可就不客气了。
他随手抓过一条毛巾扣在头上胡乱擦了擦,接着把毛巾往脖子上一挂,自以为此形象帅气潇洒,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到白宿身边。
“你。”
白宿抬头,冲他微笑:“怎么了?”
“这张床是我们用来堆放杂物的,把你东西拿走。”
白宿听后,也没反驳他,而是站起身绕着床铺转了一圈,半晌,狐疑道:“奇怪,这张床也没写你名字啊。”
见他故意装乖,郭浩更是双眼冒火。
他一把拎起白宿的枕头摔在地上,接着又要去抓他的床单,嘴里恶狠狠道:“来了这个宿舍就得守这里的规矩,你是明星你了不起?”
倏然间,他感觉后脖颈落了一道柔软的触感,但那股柔软很快化为巨大的力量,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地被压了下去,脸一下子埋进床铺里。
他挣扎着抬起头,对上白宿哂笑的脸。
“艹!你他妈松手!”
这死娘炮吃什么长大的,劲儿这么大,自己完全动弹不得,只剩两只手在半空中乱舞,跟只被人按住的小王八一样。
“原来你也知道要守规矩啊,那不如背背校规给我听听,我不记得里面还有说可以强行占用学校公共财产。”白宿单手按着他将他压进床里,脸上是毫不吃力的轻松笑容。
他固然瘦,但好歹是成年人,对付一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绰绰有余。
“你他妈就等着热搜出道,明星殴打未成年人,你等着被喷死吧!”郭浩的脸被压在床铺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几声。
白宿一听,蹙眉抬起头,好像在很认真地思考这件事的利弊。
完后又笑了,手上力道加大几分。
“可以,随便往网上捅没关系,大不了我退圈回家养猪种菜,我现在赚到的钱够我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就是不知道你违反学校规定抢占公共财产并且校园暴力同学,学校会怎么处理呢。”
不谙世事的小孩真就被这番话唬住了。
心里怕怕的,嘴上也没了装横的能耐。
“说句对不起吧?”白宿笑得如沐春风,但手上力道一点儿也没减轻。
郭浩咽了口唾沫,手指紧紧攥住床单。
良久,听到他细若蚊吟地发出一声:“哥,对不起……”
白宿松开手指,摸摸他的蘑菇头:“这才乖嘛~听话,好好学习哦。”
郭浩忙站在一边,低着头,断断续续发出“知……知道了”。
白宿也懒得再和他计较,拿起睡衣进了卫生间准备换衣服午休。
卫生间紧靠门口,隔音效果也不好,他刚脱光上衣,就听见宿舍门被人推开了,随即,颜宇的声音传来:
“你们怎么了,地上怎么这么多水。”
下一秒,卫生间的门忽然被人推开。
白宿正抖着睡衣,还没套上,突如其来的开门声让他迅速回过头。
接着,四目相对。
气氛沉默了足有半分钟,颜宇才火速低头关门:“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这,我看外面人都齐了就没敲门,真的对不起。”
嘭嘭、嘭嘭!
他靠在门板上,手指捂住眼。
那道白,实在过于刺眼了。
半分钟的时间足以让他看清一切,而那具白花花的躯体在他脑海一遍遍闪过,挥之不去。
不要慌,只是因为青春期,青春期……
白宿换好衣服走出来,见他还在门口傻站着,随口问了句“你不休息么”便回了自己床铺。
渐渐的,随着休息铃声响起,宿舍变得安静起来。
白宿闭上眼睛小憩,却听到细微的纸张摩擦声。
他睁开一只眼看了眼对床的王军,见他翘着二郎腿靠在床头翻一本书。
一看就知道是小说,封面上画了两个男生,背景是华灯万丈,两个男人热络相依。
他上铺的李小强探出半个身子,长手一伸抢到了王军的小说,翻了翻,啧啧道:“你还看这种东西啊,同性恋小说。”
王军双手垫在脑袋下,道:“还挺好看的,爽文,应该说是同人文?”
“啥是同人文。”
“就是以某人或者某作品为题材进行二次创作。”
“讲了什么。”
“就是……几个明星,主角和炮灰一通乱打。”
“你这表述能力,不去做脱口秀主持人真是屈才了。”
这时候,王军忽然想到什么,诡异地看了白宿一眼,接着起身扒着床梯从李小强手里抢回小说塞进床缝:“别闹了,睡觉,下午还上课呢。”
自己哪好意思说,小说中的炮灰就是他对床这位呢,这作者真敢写。
说不说的,更诡谲的是,他现在正在看的部分,主角和一帮明星去到一所高中拍节目,和现在的场景有几分相似啊……
但王军那比鹅毛还苍白的大脑也想不出什么门道,索性放过自己。
白宿也注意到了他那诡异的目光,但又觉得兴许是他认为自己是班长会找老师告小状所以才这么紧张吧。
但男生宿舍好像总是这样不安分,才安静没一会儿,又来到了睡前标准话题:
“哎颜宇,你今天送蒋月去医务室,她跟你说什么了。”
颜宇好像不太想和他们谈论这种没营养的话题,随口敷衍:“就说了谢谢。”
下铺王军一声贼笑:“蒋月长得真漂亮,对吧。”
李小强来了精神,扒着床沿差点翻下去,勉强稳住身子第一句话就是:“当然了,你也不看看她妈以前干什么的,没点姿色能成歌舞厅头牌?生的女儿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我还听说她妈现在在菜场买豆腐,买块豆腐就给睡一次。”
“太离谱了吧,谁说的。”
“嗯……关馨。”
白宿忽然起身捡起鞋子往对床一扔。
“哐当”一声过后,世界再次归于平静。
*
下午上课时,白宿发现这些孩子是真不爱学习。
上课吃东西的、玩手机的、睡觉的干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听课的。
不仅如此,下午第二节地理课,老师将一沓试卷作业摔在讲台上,手指颤抖着指指学生们:“我是真没想到昂,昨晚你们的地理作业,竟然全班一样的答案!还有不知道哪位人才,你照抄你连人家名字也一块抄了?!都滚出去扫操场!”
本来是体罚,结果孩子们一听乐得跟春游一样,一股脑全冲出了教室。
班主任握着白宿的手老泪纵横:“这个班我是真不会了,教书十几年就没带过这么难带的班!一个学习的都没有。”
白宿能说什么,只能尴尬一笑。
班主任擦擦眼角,长叹一声:“今天上午行政主任找我了,说和校长商量过了,要是这次艺术联考成绩过线率不足百分之六十,这个艺术班就此解散,把孩子都分到普通班去,爱咋咋地,省得浪费师资。”
白宿更好奇了:“一个班总有那么一两个认真学的吧。”
班主任恨铁不成一砸桌子:“这个班还真就一个没有!你说气不气人!同样是艺术班,你看人家十四班,文化成绩和普通班差不了多少,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一帮……”
白宿想了想,忽而低声道:“不如,对症下药。”
下午后两节课是专业课,学生们都跑到艺术楼上课,白宿虽然不会画画,但作为这个班级的一份子也得过去装个模作个样。
结果人还没进教室,就听到他们专业课老师的咆哮:
“啥也不会!学了白学!你们是智商低还是怎么着,我寻思就算送头猩猩过来学几天人家也画得比你们强。”
有学生发出一声哂笑:“那你倒是找头猩猩过来啊。”
“哐啷!”一阵木头与地面的撞击声过后,专业老师的咆哮再次传来:“都滚蛋!你们爸妈都养了一帮什么废物!你们这种人活着都是浪费空气!”
接着,学生们鱼贯而出。
白宿拉住一个学生问他们去哪。
那学生耸耸肩,笑道:“反正学不会,回教室玩儿呗。”
艺术楼的走廊上贴满了优秀的学生作品,大部分人路过时都会驻足欣赏一番,但十五班的孩子却看也不看一眼,擦肩而过。
就连节目组的跟拍VJ们看到此情此景,也忍不住在心里哀叹一句“孺子不可教也!”
这边还没消停,那边教导主任应明就好像生怕少了自己的存在感一样,第一节晚自习结束的课间,班级墙上悬挂的播音器“吱吱”两声,随即应明那极不标准的乡普传来:
“咳咳,各班注意了昂,现在五个艺术班所有人到礼堂集合开会。”
学生们烦躁吐槽:“又开,上午不是刚开过了么。”
说罢,一行人稀稀拉拉起身,甩着膀子往礼堂去。
蒋月收拾好桌子跟着起身,下意识寻找关馨和齐甜的身影,结果就看她俩手拉手已经到了门口。
她忙追过去,冲两人笑道:“应主任真爱开会,对吧。”
关馨一声不吭看也不看她,齐甜也只是冲她淡淡一笑并未回答,接着二人悄然间加快了步伐。
她们走得很快,将蒋月远远甩在身后。
蒋月站在原地,看着二人的背影。
这是……怎么了。
应明就守在礼堂入口,眼神似探照灯一样打量过每个进屋的学生。
明明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会议,得过且过得了,他却偏偏按照名单一一点名。
白宿坐在礼堂中间,旁边是萧恪,手正在下面悄悄摸他大腿。
左边是颜宇,后面是宋凛和黎舒城他们。
不知为何,白宿有种被敌军包围的感觉。
颜宇低头坐在那里,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手指揉捏着衣角。
悄悄的,抬眼看了看旁边的白宿。
细致的眉眼就像用最小号的软毛勾线笔一笔一笔精致描摹而出,宛如真的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他低下头,浅笑一下,脸颊飞上两抹绯红,似乎是在为自己脑海中的幻想感到羞涩。
即便是很细微的举动,也被后座的宋凛看了个清清楚楚。
果然和当初一样,是不是不管来几次还是一样的结果。
和那时一样,一见倾心,再而日思难忘,最后……
在全校师生面前被公开处刑,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应明在台上声嘶力竭喊着“你们十五班再不努力就要被解散了!”,台下却风平浪静,甚至有十五班的学生嘲笑出口:
“那多好,给你们省了不少师资力量呢。”
前座,两个女生在窃窃私语:“欸你听说了没,就是蒋月,说是只要买她妈妈一块豆腐,她就可以陪那个人睡一晚。”
“我去!玩儿这么大么!看她平时默不作声的,倒是真会玩儿。”
“傻逼男人都喜欢这种清冷类型的,叫人玩得团团转。”
“表面干干净净,实则那里已经黑成煤堆了吧,她都不怕染病的么。”
旁边一女生跟着听了一耳朵,扭头对隔壁男生道:“听说蒋月因为买她家一块豆腐就□□一晚结果染上性.病了。”
男生再传:“听说蒋月得艾滋病了。”
好像只要加一句“听说”,这件事无论造成什么后果都和自己没关系了。
“哐”的一声,男生忽然觉得椅背被人踢了下。
他愤怒回头刚要骂人,对上华钰莹冷冽的双眸。
她翘着腿,一只脚正抵在男生靠背上,眼底一片死一般的黑沉。
男生哆嗦了下,忙点头道歉,回过脑袋不敢再看。
华钰莹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不远处那个和她有几分相似的小女孩身上。
果然时代不管怎么变,都改变不了“听说”。
自己读书时也是一样,就因为没父亲,母亲忙着摆摊,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只要买她家东西就可以□□一晚,哪怕到了现在,凭借努力出头的她依然会被人怀疑“她是不是给导演睡了所以才拿到这么好的资源”。
“她是小三。”
“我有她床照。”
这样给人贴上了莫须有的表情。
因为有些人自己努力程度达不到那种高度,所以就固执地认为其他人也达不到,如果成功,一定是走了捷径。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言论么?
“五位班长?”这时,台上的应明忽然对几人招手示意他们上台。
莫名其妙的,不知道他又要搞什么无意义的作为,但碍于镜头在旁,五人虽不情愿还是上了台。
站成一排后,应明又开始发表他的长篇阔论:“班长班长,一班之长,辅佐老师工作,帮助同学的学习生活是你们的职责。”
白宿:“啊对对对。”
“下周五就是月考了,我希望你们能给老师个保证,你们班这次要取得怎样的成绩,多大的进步,当着所有同学的面表个态吧。”
华钰莹分配到的班级是艺术生中数一数二的,因此她也不客气:“稳拿第一。”
台下她所带领的十三班同学瞬间爆发热烈掌声。
“华姐我们绝对可以!相信我们!”
轮到萧恪,他也不太担心十四班的学生,毕竟这帮学生的文化成绩足以和普通生比肩。
于是大方一笑:“单科成绩第一,总成绩也要第一。”
“好!”教导主任一拍手,主要是想讨好讨好这位大人物,“期待萧恪同学说到做到!”
黎舒城倒是很耿直:“比上次月考有进步就行,人都是慢慢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
宋凛脑海中回想起那时的场景,冷声道:“第一,不会让给别人的。”
“啪啪啪!”台下掌声如雷。
接着话筒交给白宿。
众所周知,十五班是出了名的吊车尾,当其他班学生模拟考百分百过线时,他们班连个及格的都没有,就连从小学到大的语数外也能出几个分数个位数的,经常被老师嘲笑“我在卷子上撒把小米让鸡来啄,都不至于个位数。”
白宿看着台下十五班的学生,他们的眼神空洞无畏,在别人拔山倒树之势的刺激下都依然不为所动,好像这事儿跟他们没什么关系。
有别班学生喊了句:“哥下来吧,咱不丢人了,我是说别让十五班给你丢人!”
十五班的学生齐刷刷看过去,眼底是愤怒,但并没有一丝想要争口气的想法。
“就是啊,十五班哈哈哈,出了名的大笑话,我们老师都说找条狗来学都比他们考得高。”
“他们大脑有问题的,高中还是花钱买进来的。”
“连apple都不会读的低能儿就别指望了。”
看着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似乎并不知道什么是“维护别人自尊”。
他莞尔一笑,眼中却没有一丝半点笑意:“嗯……怎么就不能是第一呢。”
此话一出,全场愕然。
应明眼珠子都差点弹飞三米远,他刚说什么?
第一?
想笑,忍住忍住。
“哈哈哥我敬你是条汉子!”
“加油哦~争取摆脱倒一就够了。”
但这句话换来的是更加放肆的嘲笑。
十五班的孩子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丢什么人啊,还第一,真有意思。
“好!既然各位班长都表了态,那我就期待这次月考,行,今天就到这儿,回去上晚自习吧,走读的同学可以回家了。”
白宿在议论声中下了台,刚要走,又被应明拉住。
应明在他脑袋那一头卷毛上打量几番,老脸一耷拉:“你一会儿跟着走读的出去把头发解决了,剪短,染黑,明白么。”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被路过的同学听了去。
他们期待着白宿和这位处处想彰显存在感的教导主任最好现在就打起来。
打!打他妈的!让艺人剪头发,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白宿淡然一笑:“好。”
学生们:???
不是吧!还能这样玩?
白宿一出门,立马就有小迷妹围上来,担忧问道:“白宿哥哥,你不会真要剪头发吧。”
“你不用听他放屁,他不敢怎么着你的。”
“你不要剪啊,为什么要剪啊呜呜呜。”
白宿停下脚步,看着一张张年轻的小脸,笑道:
“因为人要有,重头来过的勇气。”
孩子们突兀愣住。
良久,互相看了看对方,想说的话却始终卡在喉咙里难以言表。
重来的……勇气么?
*
因为应明的要求,白宿现在正往校外走打算去剪头发。
萧恪和VJ跟在后面劝,表示到时播出时这段会剪掉,让他不用太在意教导主任的无理要求。
“不是他无理取闹,到了地方就该守地方的规矩。”白宿撵起一缕卷毛,“正好,留够了,也早就想剪了。”
既然他决心已定,大家也不好再说什么。
萧恪本想陪他一起出去,结果叫门卫以“没有老师开的条”为由给拦住了。
八点二十,天已大黑,因为走读的学生不多,出了校园前的小路后便愈发僻静。
昏黄的路灯下,白宿隐隐看到一道熟悉的背影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
到了这边已经没什么人了,狭长的小道安静到可怕。
白宿沉思片刻,抬脚跟了上去。
大概是有点担心女孩子走夜路会有危险,白宿又觉得自己和她没那么熟,索性和她保持一定距离,确保她能在自己视线范围内就可以。
蒋月走得很慢,低着头,但依然难掩她挺拔身姿,黑发软似绢丝,十分有气质。
走着走着,她忽然停下了脚步。
干净清透的玻璃橱窗被钻石灯映照出斑斓碎光,投在漆黑地面宛如星光。
女孩慢慢走过去,仰起头望着橱窗内的假人模特身上的漂亮内衣,眼珠似水晶,随着橱窗内的灯光布满星星点点。
而内衣的旁边立着个价格牌,上面写着:【定制展示,价格1220元。】
蒋月移开目光,再次踏上漫漫回程。
白宿一路跟着她走了半个小时,见她转进了一条长廊型的菜市场后才停下了脚步。
听说她妈妈就在菜场摆摊,大概她是来找妈妈的吧。
确定她安全了,白宿才转身出了菜场,沿着马路找理发店。
VJ忍不住问道:“是因为担心她所以才悄悄跟着她的么?”
白宿点点头。
或许是好心有好报,他一抬头就看到了理发店的红蓝白旋转灯。
一进门,Tony老师扭着腰翘着兰花指迎上来,看清来人后,嗓子里发出尖细一声惊叹:“呦呦呦瞧瞧这是谁啊!天啊是我们白老师,我不是出现幻觉了吧。”
他扭捏着一摊手:“白老师一进来,我这小店都仿佛蓬荜生……”
白宿打断他:“剪短,不办卡不拉直不做护理。”
Tony扭着小蛮腰找来个本本,脚尖一踢:“哼~白老师你给我签个名呗,不然我可不保证能给你剪成什么模样~”
白宿:……
他向来不忍,唯独在自己脑袋被Tony拿捏的时候,他选择了妥协。
别看店小人手少,但Tony手艺着实不错,看着就很专业,虽然一直喋喋不休很烦人。
一缕缕浅棕色的卷发顺着锐刃飘落在地,镜子中的脸因为发量逐渐减少而愈发显小。
VJ看着都心疼,但白宿却没事人一样。
发尾全部被剪掉后,Tony拿着剪刀开始在他头上试图雕花,几乎是一根一根地修。
白宿实在忍不了了,站起身:“可以了,就这样就行。”
Tony尖叫一声,跺着脚:“哎呦你别乱动,都修得不好看了~”
他看向镜子,眼睛霎时瞪得如同铜铃。
微卷的短发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偶有一缕垂在额角,极尽张扬,和进门那乖巧漂亮的笨蛋美人前完全不是一个人。
Tony咬着手绢含恨流泪,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白宿付了钱,手指拨弄着头发将头发渣清理干净,VJ忍不住在他脸上来了个超清特写。
“不管怎么剪都很好看啊,我突然想到了一句话。”
白宿停下手上动作:“什么话。”
“本世纪最后一个美少年。”
白宿笑出了声:“太夸张了吧。”
说着,眼神不自觉飘向一旁的菜市场。
入口处散出的冷蓝色灯光透着一丝寂寥之意。
不由自主的,他走到了菜市场门口。
“不回学校么?”VJ问道。
白宿沉默半晌:“去看看吧。”
他让VJ在外面等,自己进了菜市场。
菜场看起来年岁久远,脚底还是老旧的白瓷砖,碎裂成一块一块。
摊贩早已走得七七八八,只剩被塑料布遮住的摊位,显得几分凄凉。
寂静的菜场中,一个瘦弱的女孩穿着学校的制服衬衫,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两条纤细到脆弱的手臂,她正试图将摊位上的泡沫箱搬起来,箱子很大,比三个她加起来还大。
抓住箱子的手指节泛起一抹苍白,女孩白净的脸上蒙了一层细汗,发丝凌乱,额角微微跳起青筋,一直连接到细白脖颈。
一百多斤的货物确实不是一个青春期的女孩能负担得了的。
下一秒,她忽然感觉身上一轻。
抬起头,对上一张熟悉却又意外陌生的脸。
蒋月愣了下,打量了许久才认出来,这个从她身上接过箱子的男人,是白宿。
“你……你怎么在这。”蒋月的声音在发抖。
白宿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这箱子要放哪。”
蒋月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跑到菜场门口推了辆三轮车过来,帮着白宿一起把箱子堆在车斗里。
蒋月的妈妈听到声音,抬起头。
一个满面沧桑的中年女人,衣着简单朴素,长发随意一绾,看起来风尘仆仆的。
但她的五官却意外的精致,和蒋月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阿姨好。”白宿主动打招呼。
蒋月妈妈拉起肩上搭的毛巾擦了把汗,笑得眉眼弯弯:“你是月月的同学么?谢谢你的帮忙。”
“客气了。”
“这么晚还不回家么?饿不饿,要不要到阿姨家吃点东西。”
白宿本想拒绝打算直接回学校了,但是看到蒋月妈妈骑上三轮车时蹬了几脚没蹬动,他临时改变了主意:“谢谢阿姨,打扰您了。”
蒋月妈妈摸摸蒋月的头发,笑道:“哪里是打扰,这还是月月第一次带同学回家,害我一直担心她在学校是不是没人和她玩。”
蒋月讪讪低下头。
她不是没叫过关馨和齐甜来家里玩,但两人每次都有各种理由不来。
大概是不愿意来怕脏了鞋子吧。
白宿主动拉过车头,笑道:“阿姨可以让我骑骑试试么?感觉很好玩。”
蒋月妈也猜到了白宿的心思,不仅暗暗赞叹真是个情商极高的小伙子,她也不好驳了白宿的好意,下车让开身位:“那你要小心点,车斗里东西很重。”
白宿应了声,长腿一迈上了三轮车。
三个人慢慢行走于不见一人的菜市场小道,有说有笑。
“阿姨最近生意怎么样。”
蒋月妈叹了口气,柳眉紧拧:“不太行……这两年行情不好,年轻人也不太爱吃豆制品,我现在就想着要不换点生意做。”
她摸摸蒋月的头:“还得供我女儿上大学呢。”
说到这句话时,她满脸都是期盼。
白宿不禁在想,就蒋月这个成绩,能上得了大学么……
“哒。”
低头沉思的工夫,他忽然感觉车子骑不动了。
使劲蹬了两下,非但没往前进还后退了两步。
白宿诧异抬头。
就见面前站了四五个男人,其中一个伸出他粗胖的大腿挡住了车子。
几人穿着皮夹克留着短圆寸,一搓小胡子抖动着笑得阴阳怪气。
为首戴着金链子的男人俯身按住车把,三角眼带着几分色眯眯。
“妹妹,好久不见了,这保护费,是不是该交了?”
后面的胡子哥跟着附和道:“自觉点,别每次都让我们催!”
蒋月妈一把拉回车头,别过脸,小脸紧绷:“月初不是已经交过了。”
“你月初不是吃过饭了?现在还怎么还要吃。”
白宿明白了,这群人就是欺行霸市的流氓来找茬了。
金链子淫邪一笑,抬手向蒋月妈伸过去:“没钱交啊,行啊,你早些年不是在歌厅上班,听说经常有老板光顾你?让哥几个尝尝味道,说不定这保护费就免了。”
蒋月妈一把打开金链子的手:“别动手动脚的!”
“哎呦。”金链子故作惊讶,冲着伙计们笑道,“还挺有脾气,咋的,她不愿意让她闺女来也行啊。”
白宿骤然下车,挡在母女二人面前,目光冷冽似寒冰:“赶紧走,否则我报警了。”
“呦,哪来的娘娘腔,报警?想笑死谁是吧?哥几个都是几进宫了,蹲两天能享受美人伺候,不亏。”
蒋月妈深吸一口气,推了蒋月一把,低声道:“带着你同学先走,妈妈一会儿回去找你们。”
蒋月抑制不住地颤抖着嘴唇,眼眶已经积郁起薄薄一层水光。
她固执摇头:“我不走。”
见母女二人被针对了,白宿想掏手机报警,但掏了半天一无所有,这才想起来手机已经被教导主任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