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田在院子里用木头给阿宝修了一座狗房子。阿宝吃饱饭,就趴到房子里,只把头露在外面,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
何田知道它不开心,于是蹲下来,一边揉着狗头,一边耐心地安抚道:“我也是没办法,我要去从军,不可能带着你。你好好呆在家里,替我守着这个家,保护我的家人们。要是有小偷或者坏人进来,你一定会赶跑他们的,对不对?”
阿宝似乎听懂了,它舔了舔何田的掌心,嘴里呜咽两声。
站在一旁的双庆开口道:“三爷,我们啥时候走?”
双庆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包裹,只等着三爷一声令下,即刻便能出发。
“这次你不去,我一个人去。”何田哄好阿宝,站起身道。
何田在上个世界学到了一身过硬的本领,去战场上足够了,完全可以保命。但是双庆不一样,双庆身材瘦弱,半点功夫都不会,去了刀剑无眼的战场,多半会送命。
双庆一听就急眼了:“三爷,我怎么能不跟着去呢?我不去的话,平时谁照顾您?自从到了爷的身边,我还没有跟爷分开过。三爷,就让我去吧。我虽然没有大本事,但是还能替您挡挡刀。”
何田从来没有怀疑过双庆对自己的忠心。仆似主,双庆就像原身一样,是个老实性子,认定了一件事情就永远不会改变。
原身认定了李梦月,哪怕为了何旭挡刀而死,临死之际,他想到的并不是妻儿或者叶姨娘,而是李梦月。他死得无怨无悔,甚至觉得自己的死能换来李梦月不用当寡妇,是值得的。
双庆认定了何田,他也是真心的愿意为了主子去死。
正因为如此,何田就更不可能带着双庆上战场了。
何田说道:“家里不能没有男人,你留下来替我看着这个家。要是遇上解决不了的麻烦,就去找陈家人。”
双庆听了这话,没再争辩。如今家里只有姨娘和三奶奶,小少爷玉时又才三岁多,他留下来,如果有事也能当个跑腿的,去找亲家老爷帮忙。
何田买了一份重礼,去了陈家一趟,慎重地把妻儿托付给岳父和大舅子。
陈家父子满口答应下来,岳父陈兴昌拍拍何田的肩膀:“你出去闯一闯也好,留在这里难有大出息。不要担心家里,我们都会时常过去看看的。”
何田谢了又谢,回到家,他开始整理家当。
这些年原身一共存下一百多两,买下这座宅子,再加上购买家具,正好用完。还有分家时得的五百两,何田给了陈静娴三百两,又给了叶姨娘一百五十两,剩下的他自己留着。
陈静娴怕他在外边不够用,拿出二百两递过去:“穷家富路,你多带些。普通人家,一年十几两就能过得很好了。鸡蛋一文钱一个,一年十几两银子的开销,日日都能有鱼有肉呢。家里实在用不了这么多,你多带些。”
何田没接,反手推了回去,说道:“我去投军,包吃包住的,带太多银子反而不方便。你多留点在身边,万一有什么急事呢?日常不用太节省,该买的就买,该花的就花。我向你保证,最多三五年,我必定回来。”
陈静娴心里酸涩难言,点了点头,收起银票,走到一边继续做针线活儿。yushugu.COM
她要多给丈夫做几件衣裳,免得他在外边衣裳破了,却没有替换的。
陈静娴想让何田穿好一点,正好现在自己能当家做主了,她便买了许多绸缎回来。叶姨娘也带着她的丫头来帮忙,何田见了就笑,说道:“别给我做绸缎的,贴身的里衣用细棉,外头多做几身粗布的,结实耐磨。”
秋菊赶紧出去,重新买回一批粗布料子。
四个女人一起动手,赶在过年前,做出了一大堆衣裳鞋袜。
何田留在家里过年,这是分家后的第一个年,何田买了年礼,吩咐双庆送到何宅去。
何老爷没见双庆,只叫身边的小厮把他打发走。
何田知道何有为还在气头上,想必也是不屑见他这个不听话的庶子的,于是也就不上门讨嫌了,反正年礼送到就行了。
年初二,何田陪着陈静娴回娘家。之后一直呆到元宵节,陪着家人吃了一顿饭,次日天未亮,他背着包裹就走了。
那时,玉时还在睡觉,阿宝听见动静赶紧从狗房子里出来,摇着尾巴围着何田打转。
它舍不得何田,何田也舍不得它。临分别之际,何田蹲下来,抱着阿宝的狗头狠狠地揉了揉。
陈静娴一边用帕子抹眼泪,一边说道:“你只管放心,我会经常给阿宝买大骨头。”
叶姨娘也红了眼眶:“一定要平安回来。”
双庆的眼泪也留下来了,他背过身,用衣袖擦了擦,然后就想去拿何田手上的包裹:“三爷,我送送您。”
何田笑道:“送什么送,谁都不许送我。等我走了,你们就把大门关上,再睡个回笼觉。”
说完,大踏步地走了。
直到他走出这条巷子,再也看不见背影了,陈静娴才放任自己哭成了一个泪人。
她一哭,叶姨娘也忍不住,婆媳俩抱头痛哭。
丫头们怎么安慰都没用,哭了大半天,两人才缓缓停下来。
此后,陈静娴便关起门过日子,日常除了孝顺婆婆,就是照顾幼子和阿宝。
何宅。
何老爷虽说不在意两个庶子,可那到底也是自己的亲儿子。何明已经搬去了外地,他鞭长莫及,何田却是留在本地的。
何田走了大半个月,何有为才得知他已经投军去了。
何有为气得直咬牙,怒吼道:“他是怎么想的,居然敢去投军!战场上是好玩的吗?无权无势,只能在前边冲锋陷阵,又有几个能活着回来的?简直是儿戏!”
何夫人心里窃喜。
何明已经远走他乡,只剩下何田还在眼皮子底下杵着。她本来还有点担心,万一距离产生美,老爷哪天又记起何田的好,那该怎么办?
现在好了,那个傻蛋去战场找死了。
何夫人心里已经笃定何田必定会死在战场上,嘴里却柔声道:“老爷莫忧心,兴许老三真能在战场上建立一番功勋呢?到时和旭儿一文一武,咱们家可就不得了了。”
一旁的何旭摇了摇头,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三弟要是能当上将军,那我早就考上状元了。”
他娘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实在是头发长见识短。
何旭满脸不赞同,眼神里充满了轻视。
不是他故意瞧不起三弟,而是以三弟的资质,去了战场也只能当小兵小卒。能全须全尾的活着回来都是祖宗保佑了,怎么还敢奢望出人头地呢?
何夫人闻言,心里欢喜更甚,险些遮掩不住,连忙低下头用帕子掩饰般的擦了擦嘴角。
李梦月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面无表情。
最近家里少了好些人,二爷和三爷都搬出去了,宅子里冷清了许多。在她看来,是冷清的,但是在何夫人看来,却是她一生中最热闹的时候。
每天,她都能听见婆婆爽朗又放肆的欢笑声,从早响到晚。
除了关心老爷和儿子,何夫人剩下的全部精力都放到了李梦月身上。打着要教导她的名义,好让她将来能管好这个家,何夫人从晨起就开始折腾儿媳妇,一直到夜里她躺上床,才肯放儿媳妇离开。
李梦月每日都要伺候婆婆,事事亲力亲为,就连各处报上来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何夫人也要拉着她问个不停。
李梦月认真地想了,给出了自己的意见。何夫人问半天,结果一个也不采纳,转头就按照自己的心意吩咐下去,完全把李梦月当成一个凑趣的。
李梦月气到心梗,站得腰酸腿疼。偏偏何田又分家出去单过了,她再也找不到依靠指望,最后只能向何旭诉苦,希望丈夫能跟婆婆沟通一下,让她的日子好过一些。
果不其然,何旭一点也不能理解她的苦处,反而奇怪地说:“母亲是在亲手指点你呢,不然你将来怎么管好这个家?为什么你不能体谅她的一片好心?”
李梦月原本是想在丈夫心里留下好印象的,可她实在受不了。就算是在城门口站岗的士兵,也没有她这么辛苦。
眼见丈夫不仅不体谅她,反而还指责她,李梦月忍无可忍,于是跟何旭吵了起来。
何旭不耐烦跟女人吵,甩着袖子就去了妾室那里躲清静。
除了妻子,何旭另外还有几个女人。大?????爷跟大奶奶吵架了,那几个女人是最开心的,个个都变着花样在何旭耳边给大奶奶上眼药。
红梅趁着某次何旭喝醉酒,爬上了他的床。
说实话,何旭是有些膈应红梅跟过三弟的,可是红梅能屈能伸,她跪在何旭面前,说自己不求名份,也不求将来,能伺候大爷一天她都满足了。哪怕要她立刻去死,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红梅表现得如此卑微,何旭难免有些感动。一个月里,也会有一两次去她的屋子里过夜。
听说大奶奶跟大爷吵架了,红梅娇弱地靠在何旭怀里,用渴望至极的语气说道:“如果夫人不嫌我粗笨,我愿意日日给她洗脚。要不是夫人心善,把我买了回来,我哪能遇见大爷您呢?”
何旭听完没有吭声,心底还是落下了痕迹,埋怨李梦月不够贤惠。
李梦月不缺眼线,知晓这些后气得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可是她再气再恨,也无可耐何。日子还得继续过,婆婆也还得继续伺候着。不过,这也导致了她心底的怨气与日俱增。
听说三爷去投军了,李梦月也说不清楚心里是个什么感受。
她的心情非常复杂。
在她以后的人生规划里,自然是没有何田的。但她总觉得,他不应该这么早就离开。如果他能再等等,等她彻底在后宅站稳脚根,那时再走,那该有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