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英失望之余,长叹一声,喃喃说道:“唉!果真只是个祸水之源,燕姑娘师徒,死得太冤了……”
话声未落,暮听有人一声冷笑,接口道:“小子,你自己才死得冤枉哩!”
罗英猛可一惊,短剑急收,正待返身,忽觉一股劲风,闪电般直袭自己后腰“志堂”大穴。
他来不及撤回短剑,脚上横移一大步,左臂向后挥出一掌!
亏他这一掌应变迅速,掌力扫过,恰巧迎着那撞击过来的强劲力道,“蓬”然一声,罗英整条左臂顿觉奇痛难禁,身子被震得直向井口冲去!
身后响起一声长笑,道:“躲过老夫一掌,算你命大,且让你守着这口枯井,活活饿死此地吧!”长笑声中,一条人影迅快如飞掠出石室。
罗英情急之下,右手短剑用力向井拦上一送,才算支撑着身子,一挺腰肢,弹跃而起,紧随那人身后,空手向室外急迫,但他还没奔到门边,突然“轰”然一声闷响,那两扇石门,竟然重新合闭拢来。
他一时又急又怒,排山运掌猛向破门推去,然而任他一口气连劈十余掌,除了两劈酸麻外,那石门纹风也没动。
他真气一泄,头脑一下冷静,取了短剑,急急在石门周围,寻找开门的机钮。
可是,彻底失望了。门内这一面平滑如镜,根本就没有启门的按钮。
罗英叹了口气,跌坐在地上,刹时间,百念纷歧,懊恼不已。
这时候,他才明白何以这扇石门,只能从外开启,难怪燕玉芝负伤奔出地道的时候,并未见人追赶,敢情她已经将凶手反锁在石室中,却是自己孟浪,又将他放逃去。
最使他担心的是,守在地道口的燕玉苓,她孤身只剑,岂是人家敌手?要是被那逃出的凶手撞见,唉——
他不能往下想,也不敢往下想,一错错误,一切不幸,都是他大意铸成,如今自己被反锁石室,束手待毙,燕玉苓要是再遭到折辱或噩运,这份内疚,将使他死不瞑目,永远无法心安。
可是,石室如牢,他又有什么办法想呢?
祸水!祸水之源!这真是个不祥的名称,不祥的地方,自己亲仇未雪,偏偏竟会死在这可恨的地方。
他悔恨交加,无法自己,索性收了短剑,静静坐着,让翻腾的心潮平定一些,慢慢再思索出困的方法。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心气虽已平静,对脱身出困的方法,却依旧茫无所循。
这么久未闻燕玉苓声息动静,显见她必然已经遭了毒手,只不知她在临死之前,会不会落在那淫徒手中……
此时,除了替燕玉苓的平安而祈祷,他几乎毫未想到自己的生死,因为对他来说,已经不是生与死的抉择,而是企盼着死得心安,死得瞑目。
痴坐了一会,罗英忽然感觉到左肩上有一阵凉意,衣襟上有些潮湿的感觉,初时只当是壁顶透滴下来的气珠,并未放在心上,不过过了一会,鼻子里竟嗅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味。
他用手向肩上摸摸,满手腻粘,放在舌尖上舐舐,咸咸地,果然是血液!
罗英大吃一惊,从地上一跃而起,拔出短剑,仰头一看,我的天,石室顶上,竟悬空吊着三个人。
这三个人他全部见过,其中一个正是“穷家帮”老大金驼子,另外两人,曾经在古庙门前跟他动过手,一个独脚一个独目艮。
金驼子和独脚的倒没有什么,那独眼大汉被挖掉了另一只眼睛,恰好吊在罗英头顶上,方才滴落的血渍,正是那只被挖眼眶中滴流下来的。
第 九 章 束手待毙
罗英腾身凌空,短剑连挥,将三人一一解救下来,细查之下,才知道那双目俱废的一个,敢情伤势还算最轻的,金驼子和独脚大汉全被重手法震伤内腑,伤得极重。
于是,他先替那瞎眼的一个拍活穴道,又替他推宫活血,片刻之后,瞎子已经得苏,双手在身边乱摸,一面气急败坏地道:“金大哥!金大哥……”
罗英握着他的手,柔声道:“朋友,你金大哥伤得很重,观在还没醒过来。”
瞎子奋力摔开他的手,又迳自向四下里摸索叫道:“苗三哥呢?苗三哥!”
罗英轻叹一声,暗忖:穷家帮弟子,果然义重如山,他双目俱瞎,却浑忘了自己,口口声声,只想到义兄安危。因此又道:“你苗三哥也伤得不轻,你安心一些吧!他们都在你身边!”
瞎子听了这话,浑身乱抖,肉眶中血泪迸流,切齿说道:“老贼!老贼,你好毒辣的手段,别以为挖去我的眼珠,天下便无人认得你的相貌,我徐雕但不能死,早把你声音,模样,全都记在心里了。”
罗英心中一动,忙问:“徐兄曾经见过凶手的面目。”
徐雕叱道:“你是谁?”
罗英道:“在下姓罗名英,也是被那老贼暗算,反闭在石室里……”
徐雕怔了怔,又道:“你是说咱们还在石室里,并没有脱身出去?”
罗英道:“是的,但徐兄不必担心,在下如能设法出困,一定会将你们三位一起救出险地的。”
徐雕废然摇头,道:“既然如此,罗兄也死了这条心吧!石门一闭,除非另有他人寻到机钮开门进来,否则咱们是一辈子也出不了这间石室了。”
罗英虽然明白,却不禁安慰他道:“机会不能说绝对没有,你们关在室中,能寻到这儿,自然也会有其他的人,和我一样寻到这儿来,你说是不是?”
徐雕听了这话,果然生起一线希望,从怀里摸索出两粒药丸,亲自塞进金驼子二人口里,又取火石和油蕊,递给罗英说道:“燃个灯火看看,或许这间石室,并非仅只一道门户。”
罗英明知石室只有一道门房,不忍令他失望,只得接过火石打燃,油蕊一亮:石室中顿时充满了光明。但他游目四顾,内心却越趋冰凉,这石室一半人工,一半天成,四壁竖厚,除了那道石门,甚至连小缝也找不到一丝。
徐雕满怀希望地问:“怎么样?可有第二个门户?”
罗英轻叹一声,道:“没有……”
“壁上有按机柄之类的东西吗?”
“没有……”
“看看全部石壁,有没有颜色石质不同的地方?”
“没有。”
“壁角墙处,有没有虫蚁掘动过的痕迹?”
“没有。”
“室顶上有通气的洞孔吗?”
“没有。”
“嘿!”徐雕苦笑一声,颓废地跌坐地上,喃喃道:“这么说来,咱们纵不饿死,也得窒息闷死!”
“……”罗英没有回答,无可否认,徐雕听说的,正是他们难以避免的悲惨结果。
徐雕沉吟一下,道:“你把火折子熄了吧!燃火多耗一份空气,咱们就少活一刻。”
罗英如言吹熄了火折子,石室重又沦入黑暗,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荡漾在这宛如坟墓的石室中。
不知又过了多久,徐雕忽然独自嘿嘿冷笑起来。
罗英诧问道:“徐兄何事可笑?”
徐雕道:“我笑那老贼费尽心机,取得一瓶毒水,又用泥土填毁了古井,等他志得意满赶到武当山,包准他要大失所望。”
罗英讶道:“为什么?”
徐雕干笑几声,说道:“反正你我都已无望出此石室,就说给你听,也无关碍,不知你听过“祸水之源”与武当“无字真经”的关系吗?”
罗英点点头道:“略知一二。”
徐雕笑道:“祸水之源的毒水,除了蕴含剧毒,唯一用处,就是能够显现无字真经上奇奥隐秘的武功秘诀,那老贼虽得‘祸水’,却无法得到‘真经’,岂不等如废物?”
罗英惊道:“无字真经不是存在武当山上吗?”
徐雕突然得意地纵声大笑起来,道:“如今那册‘无字真经’,不但不在武当山,同时,也永远不会再出现在人世之上了。”
罗英骇然一震,“这是怎么说?难道真经已被毁去?”
徐雕道:“旷世奇珍,谁愿毁它?”
罗英结舌道:“那——”
徐雕嘿嘿笑道:“让我索性告诉了你吧!那册武当传教至宝‘无字真经’,现在正在……”说到这里,忽然警惕地住口,腼腆笑道:“在下忘了请问,罗兄和米仓双燕是何关系?”
罗英爽然道:“初次相认,但却有些渊源,徐兄如觉得不便赐告,那就不必说下去……”
徐雕笑道:“咱们兄弟三条性命,皆承罗兄解救,现今又同困石室,说不定更要同做鬼门关伙伴,那册无字真经,虽是武林至室,可惜将随咱们四个人,永远埋葬在这间石室中,现在别说讲出来,便是奉送给罗兄,也只不过几页废纸而已。”
罗英惊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武当无字真经,也在这间石室中?”
徐雕道:“一点不错,它现在就在我金大哥身上。”
罗英一怔,黑暗中虽看不出徐雕的神情,但觉他语气真诚,似乎不像随口胡诌,可是,“无字真经”乃武当派传教至宝,怎会到了穷家帮手中呢?
他本想再问问究竟,继而一想,徐雕说得不错,无字真经纵然珍贵,此时此地,犹如废纸,那么,它是怎样被穷家帮弄到手?也就没有什么值得惊异的了。
徐雕未闻他出声,又道:“罗兄莫非不信?”
罗英叹道:“信自然信,我只是觉得天下的事,往往奇怪得难以解释。”
“为什么?”
“譬如拿无字真经和祸水之源来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