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只是一个车夫,姓高,高天赐。”虬须大汉冷冷地说:“在下对鹰扬会并无成见,只是不希望江湖多掀起一次风波。”
“什么意思?你能掀起风波?”
“在下不能,那辆车的人能。”高天赐指指对面的那辆一套双驹的小马车:“你们等于是向他示成。在下知道车的主人,最讨厌某些门派公然亮旗号警告别人,耀武扬威会遭忌的。”
“哦!阁下倒是一番好意了。”
“不错,出了事必定会波及旁人,而家主人希望平平安安过一宵,免受打扰。赶快把旗号收起,也许还来得及。”
“阁下知道那辆车的主人是何来路?”
“知道。”
“在下请教。”
“太湖西洞庭山林屋洞天,左神幽虚之天栖霞幽园的人。”
八表狂生脸色一变,但随即冷冷一笑。
“我以为什么惊天动地的人物呢!原来是栖霞山幽园的人。”八表狂生傲然地说:“宇内双仙的幽虚子,已经升了天许多年了,他的后人重出江湖活现世,只能唬唬一些三流混报而已,那能重振双仙往昔的声威?这两年他们的人,除了偶尔唬唬人之外,从没听说他们干了些什么惊世大事。高老兄,你太抬举他们了。”
“是吗?不久自知。”高天赐仍是那句老话。
“他们最好识相些,哼!哦!贵主人高姓大名可否见告?”
“凌云凤葛瑛。”
八表狂生脸色又是一变,扭头便走。
高天赐摇头苦笑,开始整理轻车。
武林十一高手中,五龙六凤七僧八尼,六凤就是凌云凤葛瑛。
这位大名鼎鼎的女侠客,廿余年前情场失意,从此不问江湖恩怨,遨游天下绝口不提当年如烟往事,难怪高天赐说主人希望平平安安过一宵。
目下仍在江湖耀武场威,或者行侠仗义的人,只有四客、五龙、十丐、十一道。其他七个人泰半凋零,即使能在人间,也不再插手江湖事了。
八表狂生回到同伴身边,不久终于把旗取走了。他口说不在乎栖霞幽园的人,其实深具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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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幻夜叉是以男人身份落店的,当然不便住大统铺。以她穷汉的身份,也不配住上房,只能住一处比上房低级的小单间,浴厕皆须使用公用的,十分不便。但为了避免暴露行藏,不得不委屈自己。
说巧真巧,刚随店伙提着行囊入室,便看到院子对面的走廊上,有一个熟悉背影走动。
“他怎会在这里?”她感到惊奇和兴奋,心中暗叫:“也许他知道一些事,会不会因为同一目的而来?”’
她是化装易容专家,一眼便看出那人的本来面目。
梳洗毕,天色尚早,信步到了对面廊下,伸手轻叩小单问的房门。
“谁呀?”里面有人间。
“送茶水来的,客官。”她用男人的嗓子回答。
“门没上闩。”
她向下一挫,伸脚推开房门,门内侧果然伸出一条粗胳膊,五个指头像钢钩。
她却像蛇一样,伏地滑入房中。
“还不够机警。”她窜起娇笑,回复女性嗓音。
“是你,好机伶。”掩上房门的北人屠脸一红,一抓落空颇感尴尬:“还真像店伙,佩服佩服。床上坐,这鬼地方连转身的地方都没有。”
江湖男女,没有所谓便与不便,扮那一种人,就得像某一种人。她大方地在床口坐下,瞥了一眼藏在枕下的泼风刀一眼。
“你没跟在他身边?”她问。
心照不宣,北人屠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他不要当我的主人,我怎能死缠着他。”北人屠叹了一口气,坐在唯一的方凳上:“大力神另找地方创业,和我一样同感失望。我们俩曾经苦劝他,要他在江湖上轰轰烈烈干一场,必须广交朋友网罗羽翼。”
“褚兄,他不是这种人,我知道。”她笑笑说:“我和他是同一类型的同类,过愤了自由自在的冒险生涯。我闯荡了几年,先后有不少人在我身边,有人可用固然方便,但不断的生离死别难免心酸。上次在天长堡,失去我最忠心的侍女,迄今仍感到心痛,所以我不再带人同行了。你们在何处分手的?”
“孟律。”北人屠脸上有得意的表情:“他以为先打发我们过河,就可以摆脱我了。”
“奸哇!你知道他的下落?”
“对不起,我不能说。”北人屠笑得神秘:“霍姑……小霍,恕我冒昧,你多少芳龄了?”
“廿二岁,老了……”
“你没有打算成家?”
“你……”
“你别误会,我做你老爹绰绰有余,只是同过患难,我关心你。像玉面狐,这次就打算与天涯浪客正式成婚,不再扮演情妇角色了,在江湖做女光棍终非了局。”
“可是,我……”
“眼界高,我知道。”北人居苦笑:“现在,你青春仍在,你可以挑选,你可以随意摆布那些追逐在你裙下的人,但……”
“别说了,褚兄。”她不胜烦恼。
“你知道虹剑电梭,为何禁不起八表狂生一挑逗,就……”
“八表狂生的人才武功,值得她倾心相爱呀!”
“你算了吧!连你都知道那是一个绣花枕头。你知道吗?那女人已经廿四岁了,快要饥不择食啦!”
“胡说八道!”
“少年夫妻老来伴,少年夫妻才算真正的美满人生。小霍,你再蹉跎消逝得很快的青春,贪图女光棍的生涯,你将失去太多太多的人生美好事物。”
“你要我找个阿猫阿狗嫁掉,退出江湖认命?”
“那得由你的心来决定,没有人能勉强你。”
“好了好了,你在故意岔开话题。”
“小霍……”
“他在那里?”她将话题拉回。
“你没有找他的必要,小霍。”北人屠诚恳的说:“我看得出,你与他格格不入,你几乎每句话都带有伤人的刺,他却以嬉笑嘲弄大而化之,走在一起,早晚会相互伤害。”
“可是……”
“他不是八表狂生,你也不是虹剑电梭。”
“人会改变的,我知道我的态度不对,其实,我只想……只想……”
“我想,他会喜欢幻剑飞虹李春萱那种女孩。”北人屠叹了一口气:“可惜那丫头胆子小,一害怕就悄悄溜掉了。”
“我胆子不小。告诉我,他在何处,好吗?”
“他昨天走的。”北人屠说:“往西,到庐州,好像准备办事。”
“哦2你怎么知道?”
“这两个多月以来,我一直有耐心的跟在他身边。在南京,我才知道他要到庐州办事。他带了一个侍女扮书童,前天就在这家客栈投宿。”
“你不跟去?”
“跟去碍事?知道去向,急什么?他这人办事从不急躁,等他布置停当再会,尚未为晚。”
“他要办事?”
“不知道,我在等机会策应他,但看情形,似乎用不普我动刀。”北人屠伸伸懒腰,对不必动刀感到乏味。
“你是说……”
“他打扮得像少年书生,客店流水簿留名是秋五岳,京都国子监的生员,文采风流极为出色,显然没有动刀剑的必要,所以用不着我。”
“那可不一定哦!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也好,咱们明天动身。”北人屠欣然应充。
“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只好暂且放弃跟踪八表狂生的机会了,我是从扬州跟到徐州,再跟到此地来的,我希望从他身上,找出祝堡主父子藏匿处,我不甘心。”
“我看到那混蛋入集。”北人屠说:“原来你是跟踪他的,不要在他身上浪费工夫,小霍。”
“为何?”
“我听到一些风声,那混蛋在天长堡大乱时,不顾道义先期从堡后溜走的。祝老狗在中原的朋友,恨之切骨正在等机会宰他呢!你想在他身上找出祝老狗隐匿的线索,岂不白费心机?”
‘“你是说,我已经浪费了不少时日?我真该广布眼线打听的,死心眼找错了方向,真霉。”她不胜后悔:“看来,得另辟蹊径了,要不要宰了他拉倒?”
“何必呢!毕竟柏亭阜的事与他无关,他在天长堡作客,不是他的错。”
“嘻嘻!你心软了?”她宽心地笑,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北人屠解开了她的心结,心情已有明显的改变。
“无所谓心软,你刚才说人会改变的,适度收敛些仇世的态度,日子要好过些。跟踪禹老弟期间,我不但没动刀动手,耐性与修养已有丰硕的收获。该死!我这人屠的绰号可能完蛋了。”
“我也希望我不再是夜叉。走吧!到集上走走,找地方填五脏府。你我都是大财主,但扮成这鬼样子,可不能上酒楼大快朵颐啦!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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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表狂生万分不愿意地取下飞鹰旗,愈想愈不甘心。
即将届临掌灯时分了,他出现在第三进东跨院的上房区,隐身在一处花台旁,像猫似的窥伺第四间上房的动静,有耐心地监视出入的人。
他看到店中负责伺候的仆妇进出,看到一个穿得朴素,但气质雍容的高贵清丽中年女人,态度温和与仆妇打交道,既不像下人,也不像身份高的主妇,眉目如画,四五十岁依然可以看到往昔的美丽风华。
最后,他看到美妇伴同一位少女外出。
他愣住了,张口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