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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空 阅读记录
黑水玄趾
河洛幻境也如同外界一样互分昼夜，两人等了一夜，谢无郁才悠悠转醒。
他一睁眼，就看到唐熙瑶朝自己走来的身影，刚想扯开一个笑容，却猝不及防被身上撕裂的某处伤口疼得痛呼出声。
唐熙瑶在谢无郁面前蹲下，注视着他，“很疼，是不是？”
谢无郁醒了之后好像马上又能活蹦乱跳了，他掩饰地咳了一声，“怎么会呢，哎呀，我从小摸爬滚打惯了，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一点都不疼。”
唐熙瑶直直地盯着他，谢无郁一愣，忽然笑着垂下了头，又抬头瞥一眼唐熙瑶，好似不好意思道，“阿瑶……你是不是心疼我呀，你心疼我的话，就一点都不疼了。”
唐熙瑶蹙眉，“强词夺理，我又不能替你疼。”
谢无郁突然变得结巴，“我……你……”
“我心疼你，你就能不疼了吗?”
谢无郁原本还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听到这句话后，忽然露出了一个羞涩的、像偷到了糖一样满足的笑容，他重重点头，“嗯，不疼了。”
唐熙瑶不由得有些纳闷，看这样子也不像说谎，这是什么逻辑?
谢无郁忽然伸出一根手指勾住唐熙瑶的衣袖，嘟着嘴，“阿瑶……”
唐熙瑶任他抓住了，不动声色望着他，谢无郁笑的越发满足。
“阿瑶……能不能……教我吹笛子啊？”
最先忍不住的是唐允辞，看着谢无郁晃来晃去的模样，直接撇开了头。
唐熙瑶也觉得有点不对劲，谢无郁这个样子，怎么有点像……以前别家女修见到唐澈以后娇差的模样？
她被自己这个想象吓了一跳，蓦地回过神，谢无郁还在默默地垂着头笑。
“好。”
“好？！！”
谢无郁猛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却又觉得没什么震惊的。
唐熙瑶正正经经地点头，“嗯，没什么不可。”
仿佛得到答案以后就跟她没关系了，谢无郁松开唐熙瑶，扯着自己的衣裳，蹦蹦跳跳地到了唐允辞的身边接着笑。
真是，奇奇怪怪的……
谢无郁安静得没一会儿，又摸了摸肚子，望向唐允辞，“唐澈，有没有什么吃的啊？像桂花糕什么的。”
“被关在这个鬼洞一天，什么都没吃，饿死我了。”
唐允辞无奈地看着他，摇摇头。
唐熙瑶掏出腰间的荷包，走到谢无郁面前，“桂花糕没有，桂花糖有。”
谢无郁惊讶地张大嘴，连连叹道，“哇，这里还能藏得住糖，看不出来啊，厉害！”随即喜滋滋地接下了唐熙瑶递过来的糖。
修仙之人，都练过辟谷，但谢无郁昨晚与那妖兽搏斗，身心俱疲，把他的力气都耗光了。
唐允辞不由得看向两个人，原本僵硬的表情慢慢放松了。
谢无郁表情呆滞，仿佛沉浸在甜丝丝的糖味中，唐熙瑶看着谢无郁逐渐渗出血迹的手臂，从灵囊中拿出丝帕，递给谢无郁。
谢无郁盯着唐熙瑶好一会儿，俊美的脸上却莫名染了好些红晕，看向唐熙瑶的目光，添了丝丝缕缕入骨的魅惑，然后故作娇羞地垂下眼，两边的发丝更是垂落在他的肩侧，平添几分羞赧和忸怩。
唐熙瑶的心蓦地抽搐，心弦分明就被撩拨，可是却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看来手是不疼了吧。”唐熙瑶刚想松开手，谢无郁着急地反手抓住了她的手，她随即看向谢无郁，他浑然是一副小兽委屈极了的模样。
不见他平日里的轻狂意气，万般风情皆在此刻化为了那几分的惹人垂怜。
“疼～”
谢无郁的声音本就是清亮明朗，此时故意拉长撒娇的尾音，一时间换作这软糯的奶音，倒是让唐熙瑶哭笑不得。
唐熙瑶明显的感觉到了他抑制不住的激动情绪，她以为谢无郁会克制点自己的兴奋，可谁知他一点也不自制地抬头看着自己一脸憨笑。
他的眼中像是有朵朵烟花绽放开来，眸中璀璨绚烂的光芒让唐熙瑶也恍惚了心。
唐熙瑶情不自禁抬手，将他几缕散乱的须发挪到他的耳后，然后借此机会，摸了摸他的头。
谢无郁看着唐熙瑶的眸光逐渐变得缱绻情深，见到唐熙瑶嘴边漾着的浅浅笑意，他一时间觉得那浑身的血液瞬间又恢复了温热。
唐熙瑶往后退了两步，想躲开谢无郁的视线，脚下踩到一块滚动的石头。
原本这也没什么紧要，却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吸力拽着她往潭里倒去。
谢无郁大惊失色，忙不迭攥住她的手，却只碰到了唐熙瑶一片白色的衣角。
两人望着空荡荡的周围，水潭之下再次泛起异样，将谢无郁来不及喊出的声音吞没。
水潭之下竟是一个山洞，唐熙瑶被水流冲到头部，又被坚硬的石头刮了一道，起身之时狼狈至极。
火辣辣的疼痛似刀刮一般，唐熙瑶咬着牙习以为常地忍过去。
谢无郁咋咋呼呼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这是什么地方啊？”
唐允辞没有回他，刚才三人仔细检查这石洞周围，竟然都没有发现水潭之下还有一处洞口。
谢无郁见唐熙瑶靠在墙角，失声喊出，“阿瑶！你没事吧?”
唐熙瑶摇摇头，“无事。”
唐允辞回头看了唐熙瑶一眼，唐熙瑶跟着他的脚步往前走。
这冷潭底下的漩涡暗道虽然冷却不结冰，中央的石桌上放着一尊神像。
谢无郁在后面跟着，“你俩等等我！”
走近那尊神像唐熙瑶明显感觉到灵力的波动，却还来不及提醒
那道灵力便绕过唐熙瑶和唐允辞，冲着后面的谢无郁而去。
水潭中央溅起了一个大水花，谢无郁跌跌撞撞的才站稳，他左闪右躲，生无可恋道，“这是什么东西啊，为什么三个人专门冲着我来啊！”
唐熙瑶垂眸看着突然铮鸣作响的俱灭，缓缓开口，“神像上有唐氏封印，所以……因为你不是唐家的人。”
说话问，谢无郁又跟跟跄跄的躲过了好几道攻击。
唐允辞捏出灵诀，好歹阻止了神像越来越强的攻击。
同一时刻，洞内响起悠远的回声。
“村民兆六！”
“村民聂飞！”
“村民朱三！”
“请求道长！”
“灭鲛族，除邪妄！”
“空桑氏，交出碧海潮生！”
“这是什么声音啊？”
唐允辞凝视着神像，声音分明就是从里面发出的，“不明，小心提防。”
谢无郁好不容易站稳，再次出声道，“听起来像是在围剿什么人。”
“碧海潮生又是什么东西啊？”
“鲛族圣物，名为碧海潮生。”
忽然从后方传来一空灵飘渺的女声，神像上逐渐显露一个身影。
人首鱼身，正是二十年前身陨的鲛族族长。
她甫一出现，洞内骤然一亮，像是有一股圣洁的力量洗涤着三人压抑的灵识，灵息可反馈修者的心性，可见这是位得道的前辈。
“拜见前辈。”
三人面色一肃，像那鲛影行了一礼。
“鲛族是因，溪涧村就是果。”
谢无郁看了眼悲天悯人的神像，“一定和碧海潮生有关吧。”
鲛影轻叹一声，“这件事是我这辈子犯下的最大的错误，而我也因此付出了毕生灵力散尽的代价。”
在鲛影的话里，他们听闻了当年整个溪涧村人族联合修士围剿鲛族，后碧海潮生裂为碎片散人世间的故事。
而鲛族族长正是不顾南坞真人的劝阻，想利用碧海潮生挽救鲛族却反遭族人背叛被封印洞中，只留下最后一丝灵识。
“多年以来，我以灵识镇压此处，从此再无人能涉足。”
“那我师祖怎么样了？”
“你师祖？”
谢无郁急切地上前一步，“不瞒前辈，晚辈虽被清风寨纪氏收养，但是浮休散人是我的家母，南坞真人正是我师祖。”
那鲛影一笑，“原来已经这么多年了，当年南坞真人还没有收徒，没想到现在……她连徒孙都有了。”
“不过，你为何不问她，反问我这个二十年前就困在寒潭洞里的人呢？”
谢无郁顺着鲛影的目光，望向唐熙瑶，“她？”
鲛影目光温和，“南坞，俗姓为姬，唐浔的母家也是姓姬吧。”
唐熙瑶诧异，“我……我不知道。”
鲛影嘴巴未动，疑惑的声音传出来，“为何？难道你手中拿的不是俱灭吗，”
唐熙瑶满脸迷茫，“是俱灭，可是……可是父亲从未向我提起过。”
那鲛影默然，“这……我便不知道为何了，南坞原乃是长安姬氏，俱灭是姬氏锻出来的灵器，这是不会有错的。”
“俱灭有灵，问世以后却并非人人都可掌控，便是姬家人也无法完全为己所用，可我猜，你却是个倒外。”
手中俱灭安静如斯，它同唐熙瑶磨合了十余年，到如今不说得心应手，却也是一等的灵器了。
唐熙瑶垂眸看着俱灭，“南坞真人早已避世不出山，与晚辈的交集便是送了我一字和一句话。”
鲛影心下一叹，“原来如此……”
唐允辞忽然开口，“敢问前辈，姬氏……”
“长安姬氏，桑渝唐氏，乃是扯不断的孽缘。”
冰冷的声音透着苍凉，仿佛却也释然。
“你母亲唤作什么？”
自小到大，唐悯业并不对唐熙瑶提她母亲的事，她生性淡薄，小时候生过病醒来以后也从不去问，至今对母亲所知寥寥无几，甚至毫无所知。
“家母，名为青觉。”
鲛影喃喃道，“青觉……”
“二十年前，姬氏便已只剩下寥寥族人，况且这一族不以家法基业为重，舍了姓氏倒也合理。”
“我倒是并不认得这个人，却记得有一故友同我讲过，若将来得了女儿，长姝和青觉必要择其中一名。”
唐允辞惊道，“长姝？！”
唐熙瑶心中一颤，谢无郁望着两人惊诧的面容疑惑不已，“这是怎么了?”
唐允辞没有回答他，罕见的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唐熙瑶知道他必定是有什么不想说，长姝这个名字于她而言也有些耳熟。
唐熙瑶转开话题，“前辈，可是你召我们前来的？”
“不是。”
“近年来，鬼域的怨气越发强大，甚至已经侵染了我的灵识，若不是守护在碧海潮生旁，恐怕我已被怨灵同化。”
南海有鲛人，泪落成珠，血滴生花，鲛人一族心性纯厚，其体内的鲛珠有无穷内力，可起死回生之效，而碧海潮生，正是第一位鲛人首领陨落之时凝聚而成的鲛人族圣珠，虽是圣珠，却蕴含着万千怨灵的力量。
“若我所料不错，碧海潮生碎片已重新现世。”
三人对视一眼，纷纷都想到了之前的傀儡之事。
“我的灵识能重现天地已是侥幸，我担心的这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
谢无郁追问，“前辈，难道就没有什么可行的方法，不让碧海潮生祸害世间吗？”
“碧海潮生是我族诞初的天生地灵之物，无法尽除，而且断为碎片之后怨气四溢，埋藏之地必现妖邪，唯一的方法就是将其余碎片找回……”
“永镇黑水玄趾。”
鲛影话音落后，忽然含着笑意召了召唐熙瑶，“唐浔，过来。”
唐熙瑶的手抚上冰冷的神像，一道声音传入她的脑海中，“别怕……我现在用传音术告诉你最好一件事。”
“为何只告诉我？”
“你是姬家的女儿，我原以为……再也不会见到姬家的血脉。”
“何意？”
“降伏魔鲛，除了镇压，还有一个算不得办法的办法。”
“只因它太过苛刻，而当年我也未寻得一个符合条件之人。”
唐熙瑶自她说出魔鲛，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那具诡异的无心腐尸，如果人的力量无法做到，那么天生妖灵的鲛族呢？
“什么办法？”
“姬家的女儿，生来就有通灵之能，也能与碧海潮生中的怨灵沟通。”
“可是要与圣珠中的怨灵渡化往生，便要与它们共苦，这也就意味着要选择一个心性坚韧且未结丹的姬家血脉，以碧海潮生之力为其根源。”
“此后日日夜夜与怨灵共情，尝遍百鬼恸哭，不得安息之苦……运气好的，总有一天能使其怨气尽褪吧。”
“我之所以告诉你，是希望你日后若有此缘，找得到那个人，也许还有另一条出路。”
“可是要寻此心性坚韧之人，实在是难得啊……”
鲛影看着自己逐渐淡化的双手，“只可惜……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已不能亲手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
三人均是大惊，“前辈！”
“不要慌张，我此前已是强弩之末，鲛族生灵尽殁，若不是茶茶，恐怕他们的怨气已经为祸人间。”
唐允辞双手并礼，“允辞身为唐氏后人，义不容辞。”
谢无郁也学着唐允辞双手并礼，“我也义不容辞！”
唐熙瑶看着鲛影释然的面容，“熙瑶谨记前辈所托。”
唐允辞看向谢无郁，“这是我们唐氏的事，与你无关。”
“谁说与我无关，唐澈，你拦不住我！”
“我虽然从小在清风寨中长大，也晓得大仁大义，于情于理，我都义不容辞！”
“南坞之徒，理应如此。”
那身影渐渐化为乌有，淡淡水汽飘散在空气中，她最后的笑容却刻在唐熙瑶的心中，那是了然一切的坦然。
“阿瑶，刚才那个前辈跟你说了什么呀？”
唐允辞虽知不应问，却也看向了她。
“不告诉你们。”
“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吧。”
“没意思……”
长安姬氏，桑渝唐氏，扯不断的孽缘。
世人谓我恋长安，不知吾恋长安某。
自从遇见谢无郁，唐熙瑶受伤的次数直线上升，方才出洞的时候还被他与唐允辞带得也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蹭破了一层皮。
于是俩人便摆摆手赶紧摆脱了眼眶通红的唐熙瑶，沿着鲛影的指引寻至了幻境的境眼，成功出了幻境。
三人一离开，幻境骤然崩塌。
鲛影所说的长安姬氏与自己的母亲一直鲠在唐熙瑶的心中，唐熙瑶想了又想，还是打消了回去向父亲问个清楚的念头。
他不肯多提，自己问一句，他便会真的说了吗？
而且……唐家还有个流言，青觉夫人是自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