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叹了一口气,要是他知道自己正在维护的是自己老婆的奸夫,不知道他会作何反应。想起那晚的情景,我心里隐隐作呕。
“找人抓我们是吧?”老九冷笑着拿了一瓶水灌了一口,“现在怎么不抓了?”
“不,不,不敢……”那汉子弓着腰谄媚地朝老九笑着,鼻青脸肿的,看样子吃了不少苦头,“不知道是咱自己人……”
“少他妈跟你九爷这儿架鸽子,谁跟你是自己人?你也配跟我们兄弟说一个咱字?”老九虎目一瞪指着他破口大骂。
那汉子完全没了先前的跋扈,点头哈腰道:“是是是……我不配,我不是人……”然后从口袋里摸出半包皱皱巴巴的黄鹤楼,一脸谄媚道,“抽烟,抽烟……”老九厌恶地把头扭到一边。他又摸着烟盒往富贵手里送。王富贵看了他一眼,抡圆了胳膊,“啪”地就往他脸上抽了一个大嘴巴。那汉子被他抽了个趔趄,捂着嘴巴“哎哟”了半天,吐掉嘴里的血沫子,脸上又挤出了几丝微笑。这情景看得我眉头一皱,心想,这家伙虽然是个小人,却也算得上是小人中的翘楚了。
我走过去,冷冷地问他:“那金锁你是从哪儿拿的?”
“坟里。”他朝我龇牙笑笑,牙齿间全是血沫子,看样子他是豁出去了,他也知道我们不敢闹出人命。
“怎么拿的?”
“这几天我看你们老往那坟头上钻,我就知道那里面准有宝贝。今天早上我见你们不在,就想自己下去看看你们有没有剩下什么东西。我也知道你们盗墓的有个规矩,就是不会一次把东西拿完。”
王富贵“啪”地又给了他一个嘴巴:“操,你他妈说谁是盗墓的?”
“我是,我是。”他卑微地朝王富贵笑笑。
“让他继续说。”我拉住王富贵。王富贵捂着脑袋往地上啐了一口痰。
“我下去之后,就看到那个棺材开着,本来以为东西都被你们取走了,没料想还有一个半斤多的大金锁。”他看着我手里的金锁贪婪地舔舔嘴唇。
“就这样?”我听他说完,跟王富贵对视了一眼,又问他,“那棺材你下去的时候就开了?里面除了这个金锁还有什么东西?”
“是,我下去的时候就开着。”接着他一脸纠结地说道,“里……里边儿还有半棺材烂肉。”
我揉了揉太阳穴,看样子他不像是在说谎。也就是说,他在下去的时候,伊山羊已经回去过了。那小鬼呢?我想起这两晚上棺材里都传来动静,料想那小鬼并没被我们打死。难道它被伊山羊带走了?那小鬼到底有什么用?它是不是就是《山海经》里所写的鲮鱼?伊山羊给我留下那个纸条,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呢?而且,他让我小心什么?
“现在……可以让我走了吧?”那汉子继续谄媚地弓着腰笑着,“我还赶着去船厂上班呢……”
“想走?”王富贵走过来,伸手揪住他的头发,飞起一个铁膝撞到他的脸上。只听到“咔嚓”一声,那汉子便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等王富贵把他的脸拉起来时,就见到他的鼻子已经塌了,加上脸也肿,整张脸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大面团。
“让你他妈找人,让你他妈打我,让你他妈的说我们是盗墓贼……”
王富贵嘴里骂着,手里的拳头如暴雨一般朝他招呼过去。
打到最后,那汉子跪在地上直喊爷爷。我看着有些于心不忍,可想到王富贵刚才也挨了一顿胶皮棍,要是不让他出了这口气,指不定他还会惹出什么麻烦来。王富贵虽然平时看起来畏缩胆小,但既然是孙殿英的后人,他就不会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他这个人是复杂的,很博学,很聪明,有时候会犯傻,可大多数时候却很精明,甚至有些阴鸷、狠辣。
他就像是一个极端矛盾的集合体,人世间各种人性的优劣都能在他身上得到体现。
打到后来,那汉子已经哼不出声来了,我刚想阻止王富贵别闹出人命,就见旁边人影一闪。那哑巴甩开拉着他的小月,一个箭步冲过来,一把就按住了王富贵的拳头,嘴里“阿巴阿巴”地叫着。
那汉子看到哑巴来救他,赶忙跪在地上抱住哑巴的腿喊道:“潮生,潮生,快点救我……”
“王八蛋,你也有脸让他救你!”老九在一边站起来,指着他骂道,我赶忙阻止老九再说下去。这哑巴虽然说不了话,倒也不聋,他应该听得懂刚才我们的对话。要是让老九这么说下去,难保不会把小月的事抖出来。
我看那小月倒不完全是个水性杨花的荡妇,所以并不想再节外生枝。
看富贵老九这个样子,真有可能要了他的命,我虽然生气,但是出人命是万万不行的。再说那汉子也罪不至死,就算是他真犯了什么天怒人怨的恶行,要他命的也不应该是我们。
“你贵姓啊?”我走过去问他。
“不敢,不敢……免贵姓安,小号,安良薪。”他点头哈腰地朝我说道。
“安良心?”我一下被他的名字给气乐了,这个人起了这么个名字,还真是够讽刺的。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指着那哑巴咬牙说道:“他是你本家的兄弟吧?你他妈安的什么良心?你若再来欺负人,我他妈一枪崩了你。”
“我不敢了……我不敢了……”他目光躲闪着瞟了一下一边的小月。
“滚!”
他见我发话,赶忙连滚带爬地跑了。王富贵在一边甩着胳膊,看着他的背影,问我:“就这么让他走了?”
“那还怎么样?难道让你打死他?”我看了他一眼,“为这事儿出个人命,不值当。”
“我下手有数。”王富贵贼笑了一下,可能是扯动到脸上的伤了,又嘶啦了几声。
“先办正事儿要紧。等雾散了,咱们再上山看看。”我看着门外白茫茫的大雾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小熊现在情况怎样。如果它一直跟着伊山羊的话,那刚才它也应该就在附近。可它为什么还没有回来呢?难道出了什么事儿?我不敢再想下去。
那哑巴突然朝我走过来,脸上有些不忿地朝我阿巴了几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从里面抽出几张装到口袋里,把剩下的钱又塞到我手里。
我笑了一下,明白他的意思,刚才混乱之中我掏了一把钱给他,也没数。
他倒是老实,把剩下的钱又退给我了。我笑着比划道:“你能听到么?”
他点点头。我指着门外问他:“刚才那个人是你朋友?”
他有点鄙视地看着门外,朝我摇摇头。
“哦,不是最好,以后少跟他来往,这人不地道。”我看了看一边的小月。她一脸煞白地看着我,目光里满是哀求的神色。我叹了一口气,拍拍哑巴肩膀,把钱又塞给他:“这个,你留着,我们还在这住呢,走的时候再算。”
哑巴听我这么说,便笑着欢欢喜喜地把钱接过去了。我看着这个单纯的家伙,暗自感慨,为什么这样的好人,老天却不让他说话,而像我们这样的王八蛋们却都有一张巧嘴。
我看着紧紧拉着他胳膊的小月,叹了一口气,转身上楼去看阿二。
阿二刚才被我摔了一下,可能是失血太多,还没有醒。阿十五正在一边擦枪,见到我来看了我一眼,眼光倒是柔和了一些,并不像先前那般冰冷了。我知道,钱不能真的买人一条命,但是情分却可以。尽管他们是我花钱雇来的,可出了这样的事,我心里除了内疚还是内疚。还好阿二暂时还没出什么意外,但想起来之前富贵跟我说过的,“被咬的,都变成了怪物。”我只能期盼老道赶快找到我们,现在除了他没人有能力对付那个。既然他能救我,也肯定能救阿二。
“对不起……”突然在昏迷中的阿二在睡梦里嘀咕了一句。我愣了一下,听得不是很清楚,当我把耳朵凑过去时,他却又不说了。我问阿十五:“二哥刚才说什么?”阿十五在一边擦着枪,斜了我一眼:“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对不起?对不起谁?
“雾要散了。”站在窗边的阿大突然说道。我朝窗外看去,原本如凝乳一般的大雾,此刻果然淡了许多。
外面的雾要散了,可我怎么还是觉得眼前如此迷蒙,越发看不清楚?
【2】
小桃从外面推门进来,手里端了一碗粥,进来后坐到床边,轻声叫了阿二几声。阿二依然混混沌沌的,没有清醒。小桃让阿十五帮忙把阿二的头垫高了一点,拿着小勺一勺一勺仔细地开始喂阿二吃粥。他可能也是饿了,在昏迷中本能地吞咽着小桃喂进去的小米红枣粥。
失血太多,应该补充体液,可这里却没有足够的医疗条件输液。阿大坚持不肯去医院,也只好靠阿二自身的彪悍扛过去了。算算,从他受伤到现在已经过去七个小时,小熊也丢了半天了。
“兄弟,咱们还在等谁?”阿大手里好像永远在玩着他那把小猎刀,他哑着嗓子说,“有些事,还是需要自己去做。”
我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伊山羊一句话不说就跑了,来到这里才发现他居然躲在一个荒坟里养了两个月的小鬼。被咬死的那头大公羊还在院里放着,阿二也躺在床上,这一切都超出了我的想象。
老羊啊,这都是你干的么?你现在是人还是怪?你躲,你在躲谁?你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跟我说?在棺材板上贴的那个纸条,小心?小心什么?你知道我来了?你到底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