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逃避她们,因为我知道我犯了错。我知道我可以用一千个理由来为自己辩护,但我不能这样做。”
“是自我谴责吗?”
“也许,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准备了。”
她从张允中怀里挺身坐起,目不转睛向张允中凝视。
“比起公孙英那种人,你比他强一千万倍。你,才配称得上真正的男子汉。但是,在人生的坎坷旅途上,你将失去很多很多东西。”
“我知道。”
“有一天,你会碰上一个纯情的姑娘,她会无条件地向你付出全部的爱心和爱情。我想,如果上苍有眼,你会得到和应该得到。桃花坞女匪那些人,我发誓,在我有生之年,我会尽全力阻止她们侵害你。”
“将来的事,谁知道呢?”张允中挺身而起伸伸懒腰:“白云苍狗,变化无穷,我不介意日后的事。”
“我真羡慕你的旷达。”她忘形地在张允中的脸颊上亲了一吻,跳起来:“到集中饱餐一顿,再说其他。天大地大,食比天大。”
河湾中,留下五名舟子,漏夜修补船支。
其实没有什么好修的,找些舱板加钉补漏,只求能到达府城而不况就够了,到府城再买船继续北上,这艘船报废报定啦!
辰牌左右,公孙英带了所有的人,回到修船处,抬回三个双臂骨折的人。昨晚他们乱了一夜,惊扰了一夜,一个个垂头丧气,无精打采。
船还没修妥,打湿了的行李打开在岸上晾哂,日上三竿,今天是一个很好的艳阳天。
“还有半个时辰,就可以把漏缝塞妥。”沉船主青蛟向公孙英据实禀报。
“我要在府城严查。”公孙英咬牙切齿说:“不将这个什么黑天鹰的根刨出来,决不罢手。”
东面三五十步,生长着一丛灌木,野草荆棘丛生,树丛内突然传出一声鬼啸,接着豪笑声震耳欲聋。
众人大吃一惊,神色惊恐。
黑影乍现,穿了一身黑劲装背系长剑的黑煞女魅,从灌木丛中跃出。
“果然是黑煞女魅。”昨天看到两个黑衣骑驴人的大汉,情不自禁骇然惊呼。
“公孙英,你这天杀的贱胚!”黑煞女魅站在远处破口大骂:“你公孙家一门污秽,你是下贱的猪狗不如畜生,有娘养没娘教的人,就是你这副德性。”
公孙英又惊又怒,发出一声怨毒的咒骂,一跃三丈,向前猛扑。
后面,卅余名爪牙像一窝蜂跟上。
黑煞女魅转身飞掠而走,快如星跳丸掷。她的轻功比公孙英要高明一分半分,相距十余步,想追上谈何容易?
而公孙英那些爪牙,能与公孙英并驾齐驱的人不到一半,连摄魂妙剑与袖里乾坤两个高手,也仅比公孙英高明不了多少。
这一追,追出两里外。
经过一排杨林,公孙英已落后卅步以上,追得最快的摄魂妙剑两高手,已超前十步左右。
“鹰来了!”黑煞女魅突然娇叫,倏然止步回身,发出一阵银铃似的娇笑。
杨林深处,突然飞起一头大鸟。不是鸟,是人,全身黑,戴了鹰头罩的人。
人在林梢升起、跃落、再升、滑翔、飘然而降,恰好挡住狂冲而来的两位高手。
“铮!”单刀出鞘,映日生光,与一声鹰鸣相应和。
“黑天鹰!”有人狂叫。
黑天鹰这种在林梢飞翔的轻功绝技,真吓坏了不少人,真可称得上鹰。
摄魂妙剑追得太急,已无法闪避,百忙中拔剑挥出,本能地挥剑自卫,已谈不上什么妙招了。
“铮!”刀封住了剑,火星飞溅。
摄魂妙剑连人带剑斜震得远飘三丈外,几乎一跤摔倒,感到虎口火辣地很不好受。
“啪!”后一步到达的袖里乾坤,封住了黑天鹰左手拍来的一掌,登登登急急暴退了六七步,摇摇欲倒。
幸而黑天鹰见他没用兵刃,所以不用刀而用掌攻击,如果用刀,老命必定难保。
公孙英虽然不知道黑天鹰是谁,但黑煞女魅现身,这头鹰用的又是张允中善用的刀,因此一猜便着。
猜出这头鹰就是张允中,可怕的死对头。
这家伙非常聪明,及时刹住脚步,等候后面的人追来。
两个倚为左右臂的人,一照面便落了下风,如不见机,冒失地冲上去,必定凶多吉少的。
“把他围住,分了他的尸!他是张允中。”公孙英拔剑狂叫,人多胆壮,一个人真没有勇气上。
“哈哈哈哈……”黑天鹰狂笑,身形乍起,一连串美妙的后空翻,远出三丈外,恰好落在黑煞女魅身侧,妙到颠毫,不可思议。
“走啊!狗多咬死羊,避一避。”黑天鹰叫,拉起黑煞女魅的纤手,脚下如行云流水,冉冉而去,片刻间便消失在杨林后面的桑园麦田里,然后传来一声鹰鸣。
人多人强,公孙英神气起来了,咬牙切齿下令穷追,似乎不将人追上决不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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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河湾中修船的地方,六个舟子在沉船主青蛟的督促下,加紧抢修底舱。
追一个还不配名列第一流高手的黑煞女魅,用不着这些船伙计参予。
公孙英一群人,不知追到何处去了。
青蛟几个人忙着修船,无暇理会旁的事,眼看即将完工,这才想起公孙英那些人怎么还没转回?
青蛟是个很负责的人,他亲自钻入舱底,仔细检查每一处修补口,觉得相当满意,到府城不过二十多里,航程途中保证不会沉没了。
他钻出舱,跳下泥泞的地面,往岸边晒满衣物的河岸走,一面整衣拍掉身上的木屑污尘。
“很好,一定可以安全到达府城,即使漏一些水,也无关紧要。”他向跟在后面两位伙计说:“除非有人在水底下搞鬼,不然……”
晒衣物的地方,出现黑天鹰和黑煞女魅,两人并肩携手而立,状极悠闲。但黑天鹰戴了鹰头罩的形众,可就够令人吃惊了。
青蛟大吃一惊,只感到脊梁发冷。
“你……你们……”青蛟抓住了分水刀的刀靶,却没有勇气拔出,骇然的一步步的向后退。
“我给你们片刻工夫。”黑天鹰一面举步一面逼进一面说:“决定你们的生死去留。”
已经无路可退,再退只有下河。
六个船伙计以青蛟为中心,取出了刀剑,在船边列阵戒备,胆气渐壮,但外表并不真的坚强勇敢,惊惧的眼神和失措的举动,都表示出心中的恐惧正与时俱增。
“你的意……意思……”青蛟硬着头皮问:“生死,去留,怎……怎么决……决定?”
“生与去,死与留,简单明了。”
“这……”
“生,你们拾起刀斧工具,尽快拆毁这艘船,然后带了自己的行囊,从岸上走或泅水走悉从尊便,走得远远地,去了就不要回来。死,那就挺刀剑和我拼命,把命留下。你们的尸体一定会留下来的,我跟你们包打保票。”
“黑天鹰的保票,比南京四大钱庄的庄票更保险。”黑煞女魅在一旁助声威:“十足兑现,不抽厘金;凭票即付,七省通行。”
“你们只是三山别庄的小人物,在下不愿迁怒你们,因此放你们一条生路,留一分日后好相见的情义。”黑天鹰语气转厉:“但你们如果认为值得为三山别庄拼死顾全道义,在下只好成全你们了。人想活相当艰难,想死却容易得很。说吧!在下等你们选。”
“你……你是不是张……张允中?”青蛟总算仍然沉得住气。
“不错,我,张允中,黑天鹰张允中,天下第八支鹰。”
“罢了!你……你有充分的理由,向三山别庄的人采取报复的行动。”
“所以我和黑煞女魅追踪前来,与公孙英澈底了断。你们如果与公孙英有过命的交情,那就留在此地好了。”
黑天鹰的手,按上了刀靶。
“去他娘的过命交情。”一名船伙大声说:“咱们只是投奔三山别庄的道上朋友,去留有权自主。虽说道义上这样走不够光彩,但咱们并没有必须为三山别庄付出性命的义务。好,我走。”
船伙在船右舷用斧头砍了两斧,砍断了一段舷板,空着双手,沿河湾向古渎集大踏步走了。
青蛟一咬牙,也用分水刀砍毁了后舱。片刻间,船成了破船。
天下每一处村镇,每一座城市,都有好人,坏人,与时好时坏的人。
要想每一个人都成为好人,也许需要十万年,或者一百万年,甚至更久些。
而这些好人与坏人之间,通常会产生几个代表性的权威领袖人物,或者自以为是领袖人物的人。
淮安府,黄河南岸的关键性城市(那时的黄河从淮安府入海),毫不例外地也有这些可敬的人物。
城内旧州桥西面的镇淮楼,是府城最老、最大、最有名气的酒楼。
这座大酒楼后来改朝换代之后,被官府没收充公,作为满人军政府的官营酒楼。
镇淮楼的大掌柜闹海金鳌杨波,就是可敬的领袖人物之一。
至于他为人是好是坏,就得看阁下从那一方角度去看。
好坏有时候不是绝对性的,这是从利害关系下结论,所以世间永远有纷争。
张允中和黑煞女魅到了淮安府,但他俩不进府城投宿,在城南里余的南镇关福祥老店落脚。
这里地属山阳县管辖,位于城外,活动要自由得多。
南镇关虽名之为关,但淮安卫并不派官兵驻守,也没有驻守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