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下爆发出崩簧的暴响,三人的身躯抽动了一下。
丘星河撑桌站起,泰然地整衣,抓起剑插在腰带上,顺手抓起最后一角烙饼丢入口中,吞下肚这才满意地拍拍肚皮,举步外出。
两个中年人终于一口气接不上,身躯一软,怪眼一翻,趴伏在桌上开始痉挛。
两人袖底伸出的一具蟋龙梅花神弩,己射出周边的五支弩箭,竟然不是向丘星河发射的,而是互相对射,五支劲弩全射入对方的胸腹交界处,形成四寸圆径的创孔,锋尖透背胁近才。
好可怕的打击,五支劲弩透体。
沧海客背着手,向不远处同上的坟丛眺望。
他一点也不担心屋内的变化,他对手下爪牙有绝对的信心。
就算是天下第一高手,或者将成道的神仙,绝难逃过大劫,没有人能在那种恶劣的情势下,从十支或十二支劲弩下苟全性命。
所以他很安心,所以他有悠闲的心情,满意地欣赏坟山的风景,甚至油然兴起悲天悯人的情怀,替那些深埋在黄泉下的历代死者惋惜。
每一年,都会增多一些坟墓;天底下,每天都有不少人出生。
没听到屋内有声息,也没听到有人狂呼叫号。
他正感到奇怪,正想转身察看,突然感到一阵无名的恐惧从心底涌升,一阵寒流通过全身,有毛骨悚然的感觉袭击着他,身上果真汗毛直竖,连虬须似乎也在这瞬间根根戟立。
听不到脚步声,但他已感觉出身后有一个人。
有些人极为敏感,可以感觉出凶险降临,他就是这种感觉敏锐的人,已感觉出自身已经处在极端凶险,生命受到死亡威胁的绝境里了。
他觉得浑身发冷,艰难吃力地扭头回顾。
丘星河背着手,笑吟吟地站在他身后,相距不足三尺,伸手可及。
他心中雪亮,站在他身后的丘星河,绝不是鬼魂,身上没贯有十支或十二支劲弩。
“这里的风景还算不错,埋在这里的死人,应该心满意足了,大多数的人死后,连葬身之地都没有呢!”丘星河笑吟吟语气平和,毫无凶狠的神情流露:“人活在世间,为名利拼命的争一不择手段去争,即使杀掉千万人也在所不惜。”
“你……你你……”他觉得咽喉发紧,语不成声,想移动脚步也十分艰难,双腿像有千万斤重量。
“到头来,与那些躺在坟里的人、没有任何分别。”丘星河指指那些坟墓:“一样会黄土长埋,一样会成为死尸,一样喂了虫蚁,肥了草木。”
“你杀……杀了他……们?”
“别冤枉好人,他们自相残杀。你知道,在那种贴身的情势中,没有任何闪动的余地,结果是铁定两败俱伤的,你早知道结果,不是吗?”
“我……”
“网上有些无主孤坟,有些已被野狗掏空了。”丘星河的话题仍在坟山:“我陪你去选一个可容身的坟穴,希望你能幸运躺在龙穴内,你的子孙就可以飞黄腾达了。郭大人,请。”
即使是白痴,也不会自己选葬身的坟穴。
一声厉叫,他扭身双爪齐出,是拼命的时候了,掏出了平生所学行致命一击。
他不拔剑而用爪,可知爪上的功夫必定出类拔苹。
大天龙爪,是他横行大海汪洋的超凡绝技,不论水中格斗,或者攀船越舶,爪功比掌功指功实用多多。
东海的海盗和倭寇,都相当戒备避开他的走私船,都知道他的爪比刀剑可怕百倍。
无坚不摧,可抓石成粉的双爪,反而被丘星河的手扣牢,像扣链般解脱不了。
他感到抓住的不是有血有肉的手,而是灼热的精炼金钢。
还来不及转念,无穷大的神力已将他拉过,噗一声胸口肋骨挨了一膝,胸骨似要爆裂,痛彻心脾。
接踵而至的打击,他已不知人间何世。
摔、掼、掷、掌劈、拳击、擒扭、踢踹……
久久,他终于从昏天黑地中清醒。
“拖上冈找个坟坑埋了他吧!”他听到有人说:“我可不想打人命官司,报官相验,我们都得上公堂,说不定被诬指为凶手,你我都得偿命。”
“可是,毕竟人命关天……”另一人不同意私行掩埋:“良心不安……”
“屁的良心不安,咱们又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他掉落的剑……”
“给我,我可以卖三十两银子,来,拖走……”
他张开无神双目,看到两个穷村夫。
“混蛋!”他竭力大骂:“我还没死呢!
两村夫大吃一惊,像是见了鬼,怎能听清他含糊的咒骂,更
听不懂他用土腔所说的所谓“鸟语”?。
中原人士,把江浙的方言戏称为鸟语。
“尸变……”两村犬狂叫而奔。
他挣扎片刻,这才强忍彻骨痛楚挺身坐起。
身在冈下,距守坟人的住宅约半里地。
浑身筋骨似要崩散,衣衫凌乱,幸而没有伤口流血,没有碎骨头突出皮肉外。
流血的地方有两处:一是他的口鼻,一是他的下颔及两颊。
口鼻是被扑打而出血,下颔两颊是被拔掉不少虬须,成了血脸,与口鼻流出的血混和在一起。
现在,他引以为傲的虬须,成了稀疏的混血乱毛。
“丘小辈,我……我与你誓……誓不两……立……”他仰天狂叫,声如狼曝。
我独行丘星河,向无俦秀士挑战,九华山庄的人龟缩不出的消息,向江湖轰传。
九华山庄的人大举出动,连官府也出动捕快,搜寻丘星河的下落,谣言满夭飞。
据可靠的线索,丘星河匿伏在城北郊。
北郊成了风暴中心,坟冈成了高手们搜索的重点地区,一群高手走了,另一批接踵而至,来来去去像是赶集,热闹极了。
那座守坟人的小屋,变成了接待站,或者可以称为活动中心不断有人进进出出。
入暮时分,这里才人去屋清。
天黑后不久,小屋四周的果林野草间,陆续到了不少人,像伺鼠的猫,极有耐心地守候。
长夜漫漫,毫无动静,但这些人的耐心委实令人敬佩,直至东方发白仍不肯离去。
有耐心的人有福了,终于有了收获。
小径西端,出现了人踪,曦色朦胧中,隐约可以分辨出二个人影。
更后面,也有两个人徐徐东行。
一声暗号传出,潜伏的人躲得更隐密了。
人人都在打听我独行的秘辛,好奇是人的劣根性。
某些所谓权威人士,更加油添醋传播一些独门消息,经过辗转传播,我独行的各种传闻愈传愈走样。
有些事迹传得简直离了谱,而某些事根本就是远代英雄传闻的翻版,令人啼笑皆非。
只要有人做出轰动的事迹,就会有人喝彩或者妒嫉咒骂,就会有许多荒诞不经的谣言传播,就会有人千方百计发掘这人的秘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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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风声鹤唳
晚餐后无所事事,城中三更初就夜禁,想找地方消遣也无处可去,邀集几位朋友品茗聊天,算是最佳的享受了。
品茗也就少不了对世事有所批评,也就难免信口雌黄发表自己独到的消息。
大南门的一座住宅内,四五位本地混字号头头,吃饱了在一起品茗聊天,相当悠闲写意。
这几天满城风声鹤唳,高手名宿都来赶集,本地的混混们聪明得很,一个个躲得牢牢地自求多福。
他们虽是外人不敢忽视的地头蛇,但过境的强龙太强,谁肯冒险出头充好汉?置身事外明哲保身,才是保命的不二法门。
当然,他们不会真的装聋作哑,缩头收手,仍然得留意生存环境的各种变化。
起初,谈的是陷人坑人的得意往事,表示自己如何精明手段高,言不及义面目可憎。之后,谈上了本城的风波情势。最后,谈到我独行丘星河。
“这家伙到底是伺来路?”上首那位留鼠须的人,正经八百向同伴询问:“没有人敢和九华山庄的人作对,更没有人敢反抗开封周府的老爷们。我想,会不会是九华山庄的人玩的花样,故意制造出这么一个人来制造事端,你看吧!事情闹开了,所有的人都逗留不走啦!不但吸引了天下同道的注意,可以乘机锄除异己,而旦咱们这些人,也跟着遭殃。”
“欧阳兄,事不关己不劳心,作遭的什么殃呀?”那位生了一双三角眼的人说:“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儿去顶,你我还不是每天吃饱了红烧蹄膀,邀几个老朋友喝茶聊天?”
“你少说一些风凉话,没有人说你是白痴。”欧阳兄狠瞪了对方一眼:“昨天傍晚出事,今早就有几个王八蛋强龙,几乎破门而入,揪住我的衣领,大指头点在我的鼻尖上,警告我不可色庇藏匿我独行,不然保证要我生死两难,这不是遭殃是什么?”
“我更倒霉。”另一位生了一双死鱼眼的人诉起苦来:“午后不久,几个神佛居然找到我藏身的地方,二话不说,先揍了我三拳头,打在肚皮上真不好受,闷着痛,内腑像在造反。”
“只为了揍你而来?”有人说风凉话。
“见鬼!居然要我供给我独行的消息。”说着说着,死鱼眼居然有了生气,像要冒出火来:“我要是知道,还用躲到皮条老八家装龟孙?早就找主顾出卖消息,赚些金银快活了。”
“卖这种消息,会送命的。”欧阳兄冷冷地说:“你只能到地狱去快活。”
“吁吁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