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见
五个穿着浅蓝色校服的学子你一言我一语, 说的不亦乐乎。
“药辛家的衣服真不错,什么时候我也能买一件。”
“多亏了邹博士建议,我们穿一个颜色的衣服, 也免得我们还要想穿什么才不会在宴会上失礼。”
“那还是药辛好,直接借我们衣服穿,也省的我囊中羞涩,还要花钱去租。”
“是啊, 我爱惜死了, 那天穿脱这衣服,都要净手,在宴上甚至连东西都不敢吃。”
沐钰儿敏锐捕捉到关于曲江宴的信息, 快步上前,笑脸盈盈问道:“你们是国子监的学生。”
几个学生回头, 看着沐钰儿腰间挂着的长刀,立刻面露警惕之色。
“我不是坏人。”沐钰儿一开口, 学生们更加警觉。
“你是北阙的人?”有人抱着衣服的手微微收紧,盯着她的脸, 犹豫问道。
沐钰儿到嘴的话立刻咽了回去:“自然不是!我, 我是和唐三郎一起来的。”
她眼尖,远远瞧见一辆熟悉的马车, 立马招手, “唐三郎, 三郎!”
驾车的车夫直接狠狠抽了一下马屁股,马蹄子撒得越发快了,眨眼就留下一个屁股烟。
沐钰儿:过分!
她不得不咳嗽一声, 一本正经挽回些许颜面:“国子监不是出事了吗, 我是今日和唐三郎一起来的, 刚给他买了药。”
她晃了晃手中的药包,随口胡扯:“唐家规矩多,三郎大概急着赶回去。”
她一抬出唐不言,学子们心中微松,但还是惊疑地相互看了一眼。
毕竟唐家三郎至今都是国子监的津津乐道的名人。
“唐三郎病了吗?”有个胆子大的人担忧问道。
沐钰儿立刻露出沉痛之色。
“听国子学的助教说三郎读书时身子就不好。”有人解释着,“据说常年生病,院子都是独门独院的,院内活动也从不参加,不过你看人的成绩,还是好的不得了。”
沐钰儿见他们一提起唐不言就眼冒金光,浑然忘我,不得不拉回正题:“你们现在要去哪里,怎么这么多绿衣服。”
“这是我们问霓裳阁借的。”他们笑说着,“之前不是曲江宴吗,今年有文武两种进士,听说武进士们个个人高马大,凶得很,祭酒就让我们最好穿国子监的衣服过去,免得被人欺负了。”
“然后邹博士就说不如统一穿绿色的衣服,因为今年的新科进士是绿颜色的衣服,也是为了图个好兆头,而且齐齐穿过去也好看。”有人得意说着,举了举怀中的衣服。
“这可是药辛家霓裳阁的衣服,若不是这事,我这辈子都穿不起呢。”
沐钰儿心中微动,目光落在那一堆堆绿色衣服上,不耻下问:“药辛是谁?”
“王兆啊!”那人嫌弃地看了一眼沐钰儿,随后说道,“他今日要守着读书石,这衣服也借了好几天,今天就让我们帮忙送一下。”
沐钰儿想起那个伸手挡着黑漆的学子,目光清明,身形高大,虽然穿着简单,但谈吐间看得出是这群人的领头。
“原来他家这么有钱,我看他穿的颇为朴素。”沐钰儿感慨着。
“药辛一直很低调,从不做纨绔之事,对衣服也不讲究,而且他性格好,从不跟那些上三学靠祖荫庇护的权贵一样,若是我们有困难,他一直很仗义。”有人为他解释着。
“原是如此。”沐钰儿笑着附和着,“真是一个好同窗。”
“好了,不和你说了,我们得赶紧还回去了。”其中一人不悦说道,抬头看了眼天色,“暮鼓都敲三声了,马上就静街了,我们要早去早回。”
沐钰儿哎了一声,热情说道:“不如我帮你们送过去吧,也顺路。”
学子们打量着沐钰儿,随后摇了摇头,戒备说道:“你一女子如何能这样使唤你,这些衣服加起来挺重的,你也搬不动,再说了这衣服这么贵重,若是东西少了如何是好。”
沐钰儿语塞。
“我可以等三郎回来接我,也不用担心宵禁的问题。”她又扯了一个借口。
“那更不好。”有人义正言辞说道,“如何能耽误唐三郎呢!”
沐钰儿对这些学子对唐不言的满目崇拜听得耳朵生茧,也不绕弯了,慢吞吞吓唬着。
“其实我是北阙司直,我怀疑这些衣服和一件案子有关。”
那些学生立刻面露惊恐之色。
“这事可和我们没什么关系。”
“你们北阙最是胡乱,哼,说不定就是想私吞这些衣服。”
“可恶,你竟然说唐三郎和你是一伙的,呸。”
学生们义愤填膺,一边畏惧北阙,一边却又破口大骂。
沐钰儿见此事不能简单善了,正准备拿出点手段来教教这些涉世未深的小朋友。
就在此刻,背后传来马蹄滴答的声音。
“司直。”
清雅若霜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沐钰儿扬眉,扭头去看,只看到原本去而复返的马车停在路口,马车车夫挂着脸站在车辕边上。
——瞧瞧,能挂三斤猪肉!
“三郎!”沐钰儿突然灿烂一下,快步上前,一股巧劲直接推开车夫的手,先一步握着唐不言的小臂,顺势贴了过去,一副格外熟稔的样子。
“快去把他们的衣服抢过来!”
唐不言听着耳边气鼓鼓的声音,不由垂眸去看,只看到一双扑闪着的眼睛,故作凶恶地颐指气使着。
像一只委屈巴巴的小猫儿。
“唐,唐三郎。”学子们见到活生生的人顿时激动起来,互相挤着,却又不敢上前,只是一脸仰慕地看着他。
唐不言见了人,微微颔首,目光在他们的衣服上扫过,口气温和说道:“国子监中出了一件大事,相比学管们也与你们说过。”
学子们目目相对,点了点头。
“说了,还叫我们最近几日不要出门。”被他们挤在最前面的一个人,小声说着,“可这些衣服实在拖太久了,便打算趁我们几人有空,替人把衣服还了。”
沐钰儿看着他们大变的态度,不由啧啧称奇。
那学子继续苦着脸:“本来是曲江宴一结束,王兆就要送回去的,只是后来又事情了。祭酒就拘着我们,结果这一天刚过,现在国子监也出事了,可这衣服却是不能拖了。”
“这衣服是借着,总不好耽误别人做生意,王兆就求了邹博士那边,博士给我们开了条子,这才让我们把衣服先送回去,还叫我们早去早回。”
“原来如此。”唐不言拢了拢披风。
狭小的长街因为夕阳晚风闯堂而过,带来几丝寒意,苍白的唇在风中微微弯起。
“本不该叫你们为难,只是刚才司直的话你们也听了。”他手肘微一用力,就把沐钰儿推了出来。
猝不及防的沐钰儿:“……”
“这些衣服可能涉及这几日的案子。”
唐不言的声音并不温柔,反而带着冷沁沁的冷淡,可偏偏他那双漆黑的眸光注视众人时,总会令人恍惚,似乎正被眼前这个高高在上,才貌双绝的人看在眼中。
那些读书人一反对沐钰儿的抗拒,露出踟躇之色:“这衣服也不是我们的,而且那案子和我们没关系。”
“我们当时都在宴会上,哪都没去。”
“进士们除去摘花的,其余人根本都没离开宴会,我们这些陪坐的虽不拘着,但大部分人都没有动,有些人起哄去热闹,但都是结伴一起的,邹博士让王兆领队带我们去花园的。”
“对啊,后来还去救火了,没有做坏事。”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唐不言。
沐钰儿耳尖:“救火?当时是谁说着火了。”
那人迷茫,摇了摇头:“那就不知道了,我们听到动静就冲出去救火,后来还跑太快了,把王兆和陈欣他们都撞了,衣服都淋湿了。”
“陈欣当时想跑,王兆则去救火,左右两个方向撞一起了,还把外出回来的邹博士绊倒了,湿了衣服,还伤了手。”
沐钰儿一只手背在后面,对着唐不言打了个手势。
唐不休垂眸看着那只灵活的爪子,神色冷淡说道:“当时乱成一团,你们扪心无愧,却也要他人信服,如今案子经由陛下交给北阙,也该让北阙查过水落石出,还各位一个清白。”
沐钰儿昂首挺胸,接受众人的目光。
“可这是有进无出的北阙啊!”有人嘟囔着。
“此事你们的唐三郎也参与哦。”沐钰儿笑眯眯开口,“你不信我,难道还不信他吗?”
众位学子面面相觑。
“我们怎么没听说?”有人质疑。
沐钰儿手指微微抬起,露出袖中的紫檀佛珠,意味不明的含糊着:“陛下御赐佛珠。”
唐不言没想到有些人的胆子这么大,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众人见唐不言没有出声,便当他是默认了,顿时松了一口气。
“原来如何。”有人露出羞涩笑来,“自然是相信唐三郎的。”
沐钰儿立马扭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唐不言。
唐不言只好打了一个手势。
身后的车夫得了指令这才上前把东西搂了过来,轻轻松松抱到车辕上。
“如此,此事就麻烦三郎了。”学子们叉手弯腰行礼。
唐不言面不改色,颔首目送他们远去。
沐钰儿看着他们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殷勤回头说道:“哎,没想到我们唐三郎也会糊弄人。”
唐不言垂眸,盯着她手腕上的佛珠,淡淡说道:“比不上司直胆大。”
沐钰儿得意摸了摸佛珠,随后笑脸盈盈去看车夫。
“你刚才不是跑了吗,突然回来干嘛。”
车夫立刻扭头避开她的视线。
“他怎么不理我?”沐钰儿立刻拉着他的袖子告状。
“你这般凶恶。”唐不言搭着车夫的手,顺手抽回衣袖,慢条斯理回了马车,“自然吓坏了我的仆人。”
素有芙蓉面之称的沐钰儿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长得很凶?”
车夫立马后退一步,躲洪水猛兽一般,脸上写满了危险两个字。
沐钰儿心中暗笑,慢吞吞踱步上来,走到马车旁,背着手,笑眯眯上去撩闲。
“呦,我就知道我们三郎啊,面冷心软,还是不忍心我面对这些读书人,不如同我一去北阙,若是日后还能共事,还有几分露水情缘啊。”
“北阙要关门,司直这张嘴有大半功劳。”马车内传来唐不言冷淡的声音,随后车帘微微一动,露出半张冰白侧脸,“司直怀疑杀梁坚的人当时穿了其中一件。”
沐钰儿扬眉,慢吞吞说道:“谁知道呢。”
“别驾特意回来做什么?”她反问着。
唐不言放下帘子,淡淡说道:“看笑话。”
空气中有短暂的尴尬。
沐钰儿摸了摸鼻子,先一步掀开帘子,把脑袋挤进去,盯着垂眸看自己的人,眨巴眼:“和好和好,马上就静街了,我能搭一下车嘛。”
唐不言盯着她圆滚滚的脑袋,粗黑的头发在夕阳下被笼上一层毛茸茸的细纱,手指也不知为何微微发痒,可最后还是微微移开视线,淡淡嗯了一声。
沐钰儿微微侧首,看着车夫警惕的大黑脸,笑得越发灿烂:“我上你家别驾的车喽,哎,也不知道唐家的马车坐的舒不舒服。”
车夫的脸色比吞了苍蝇还难看,可还是强撑着唐家风度,板着脸准备给人扶凳子。
“不用了。”沐钰儿摆了摆手,直接扶着马车边,轻盈跃了上来,连着落地都没有声音,当真好似一只猫儿。
她掀开帘子往里一看,顿时叹气:“这马车,我连这么下脚都不知道了。”
内壁被月白色的罗绡包裹着,地下铺着波斯织成的同色长毛毯,毛茸茸的一簇,轻轻踩上,就能完全淹过脚背,等比例缩小的茶几镶嵌在右侧车壁上,便是马车再晃动,茶杯也不会被扫落下来,更别说头顶的镶嵌的拳头大的夜明珠,照得车顶如浩瀚星河,清月鹭起。
“那便去车顶趴着。”唐不言伸手倒了一盏茶,似笑非笑说着,“司直耳力好,想必也听得清某的话。”
沐钰儿立刻坐了进来,眼观鼻子地讽刺道:“外人知道别驾说话如此可恶吗。”
唐不言把瓷白茶盏递了过来,握拳低咳一声:“外人大概也是知道的。”
“没人与你说?”沐钰儿目光在那几根雪白修长,宛若玉雕的指尖上一扫而过,随口问道。
“自然。”唐不言抬眸看他,声音薄凉,“也不是所有人都跟司直这般嘴巴不饶人的。”
沐钰儿捧起茶盏抿了一口,抽空回怼道:“实话实说都成了不饶人吗,别驾身边的人小心成了遮住您眼睛的布呢。”
唐不言哂笑:“都说吃人嘴软,司直倒是与众不同。”
沐钰儿扑闪着眼睛,直接把茶一饮而尽。
“汤色橙黄鲜亮,香气高爽甘醇,瞧着茶叶白毫显露,细嫩紧结,是清明前的顾诸紫笋吧,怪不得清明前的茶都要炒到一两千金,有价无市,原来是这般好滋味。”
她舒服地吐出一口气,笑眯眯说着:“承蒙别驾照顾,也算喝了一回这钱茶。”
唐不言抬眸,睨了她一眼:“四肢虽然囊中羞涩,可嘴巴倒是厉害得很。”
沐钰儿捧着茶盏的手顿时焉哒下来,不高兴说道:“别驾怎么老揭人短啊。”
“这些衣服你打算怎么处理?”
唐不言下巴微抬,指了指车辕上的衣服。
沐钰儿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如牛饮水,把一两千金的顾诸紫笋再一次一饮而尽,这才说道。
“回去查查,三具尸体,只有程行忠有了大概的方向,另外两具还没有头绪,凶手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只是我们还没发现而已。”
“这些衣服都是借的。”沐钰儿三言两语就把缘由讲了一遍,随后感叹道,“没看出来王兆家还挺有钱。”
“霓裳阁主经营绸缎和香粉,本就是高利行业。”唐不言对这些事情了如指掌,显然这位唐家小雪人不是不理庶务的精致摆件。
“书学生课程以字学为本,以《石经》、《说文》、《字林》为专业,余字书兼习之,叶博士还会要求学生们锻炼手腕,每七天就有一个雕刻作业,这些都需要耗费大量的钱银,单是雕刻的好石料就价值不菲,更别说笔墨纸砚这些费用。”
沐钰儿撑着下巴听着他说起国子监的事情。
“那些人还说你在国子监格外冷淡,什么活动也不参加,没想到知道得还挺多,连下三学的事情都知道。”
沐钰儿便是只在今日听了几耳朵国子监的事情,却对监中的偏见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唐不言身为洛阳高门子弟,不仅读书好,而且对周遭的一切观察得极为仔细,可见他确实并非模样般高冷疏离。
唐不言不理会她的打趣,微微侧首,不再说话。
“别驾吃饭了吗?”沐钰儿摸了摸肚子,“我肚子饿了,找个路口给我放下来吧,东西就麻烦晚上别驾到北阙时,再一同送来吧。”
唐不言喝茶的手一顿,随后抬眸扫了沐钰儿一眼,最后咳嗽一声,敲了敲一侧的车壁暗格。
沐钰儿一愣,见着他冰白手指抵着的位置,犹豫地打开暗格,随后发出惊叹:“好多吃的!”
只见一个长而深的暗格里整整齐齐码各色糕点,就连过几日的清明青团都有。
“可以吃青团吗?”她手已经抓起一个一口酥大小的青团,一边假客气地问道。
唐不言颔首,捧着茶盏抿了一口:“随意。”
沐钰儿直接一口一个小青团,不一会儿十个小青团就被她一扫而空。
“好吃吗?”唐不言随口问道。
“好吃!”沐钰儿顿时笑得格外灿烂,吃人嘴软,好话跟不要钱似得涌了出来,“贵府厨子的手艺当真是不错,糯韧绵软,甜而不腻,入口肥而不腴,精品青团。”
“哪个味道好吃?”谁知唐不言锲而不舍问道。
沐钰儿歪着脑袋,回味了一下,老实说道:“虽然味道多样,但我觉得还是糖豆沙味的最好吃,芝麻胡桃仁也很不错,几个咸口的……”
她开始去摸云片糕,老实交代:“我吃不来。”
唐不言抿了一口茶,最后放下手中的茶盏,点了点头。
沐钰儿察觉出不对劲,不解问道:“别驾问这些做什么?”
唐不言咳嗽一声,冰白的脸颊泛出血色,淡淡说道:“打听打听司直喜欢什么口味。”
沐钰儿吃惊:“打听我做什么?”
“免得那天犯了司直忌讳。”唐不言随口敷衍着。
沐钰儿更加惊讶,随后警觉起来:“你不会坑我吧。”
唐不言斜了她一眼,随后冷酷无情说道:“你该下车了。”
“不是一起去北阙吗?”沐钰儿捧着已经消失一大半的糕点,抬起小脸,茫然问道。
唐家的糕点真的好好吃,甜而不腻,酥而不软。
唐不言盯着她唇角的白点,嘴角抿出一点笑意:“母亲叫某回家一趟。”
天色已经逐渐暗下,夕阳余晖落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沐钰儿站在大街上,迷茫了一会,突然发现北阙大门近在咫尺。
“唐不言竟然还是一个好人!”沐钰儿站在北阙破破烂烂的大门前,大为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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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阙来源复杂,以三教九流居多,便注定对这一群人不能报以什么期望,比如唐不言第一次踏上这个破旧的门槛,甚至还犹豫了一会到底要不要跨进去。
完全脱漆的大门,瘸了半条腿的石狮子,头顶被风雨打磨的近乎失色的牌匾,这里若是多放几株荒草,大概会被人以为是无人居住的闹鬼荒宅。
可偏偏关不紧的大门缝中传来热闹的声音,还有阵阵香气。
唐不言看着脚尖晃动的烛光,头顶的小破灯笼在风中发出吱哑的声音。
“郎君。”瑾微小声喊道,“可要仆敲门。”
唐不言拢了拢,点头,只是瑾微刚抬起手来,就听到大门咯吱一声打开。
“哈哈哈,老大就说你们躲在门后面!”张一巨大的笑脸出现在两人面前,咋咋呼呼的大声嚷嚷着。
“是不是打算吓我们一跳啊。”张一刚一开门就听到大门发出难听的咯吱一声,似乎下一刻就要彻底罢工。
瑾微正打算拉着郎君后退,就看到张一举起拳头邦邦敲了两下,大门哐哧哐哧地抖动了几下,与此同时无数灰尘落了下来。
“小事,不会掉的。”
唐不言被呛的咳嗽几声,发白的脸颊晕上红色。
“过两天我擦一下。”张一连忙在空中拍了拍灰尘,讪讪说道。
唐不言握拳低咳,眸光微动,透过他的身形看到院中围着一大圈人吃炉锅,或坐或站,手里捧着一个碗,叽叽喳喳地说着话,热闹混乱却也充满烟火气。
沐钰儿正靠在一侧的栏杆上,手中是一坛开封的酒,察觉到他的视线,微微侧首扬眉,嘴角勾起,懒洋洋地挥了挥手:“呦,这不是我们的三郎吗。”
她一开口,原本正在吃饭的人立刻扭头看来,十来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嘴里个个鼓囊囊地塞着菜,瞧着都不太聪明的样子。
瑾微见状更加紧张了。
世人皆说北阙是三教九流聚集之地,百官都以与他们交往为耻。
“郎君。”他小声喊了一声,脸上露出踟躇之色。
张一见他站着不动弹,不高兴地皱了皱眉,
沐钰儿靠在斑驳的红柱上不动弹,手指搭在酒坛上,仰头看着夜色,并未再次开口。
“你挡着门,某该怎么进去。”唐不言用帕子擦了擦手指,垂颈,沙哑说道。
张一一愣,连忙退开。
倒春寒的日子,春日的夜风也颇为沁人,唐不言肩上的那条华贵精致,没有一根杂毛的白狐披风被金丝锁了边,暗绣花纹在暗淡的日光下流光闪烁。
长长的披风悄然拂过残破的门槛时,张一往日里半滴墨水也挤不出来的脑袋,竟然诡异地冒出四个字——蓬荜生辉。
唐不言站在这座破旧的小院中,漆黑的瞳仁一点点打量过去,最后才轻轻说道:“你们北阙倒是……别有风味。”
陈旧的铜锅里,一点也不讲究地塞满了食物,素的,荤的,甚至连鱼都扔在一起,乱糟糟的锅内却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食物香味。
唐不言看了一会,这才移开视线。
众人捧着碗,仰头看着他。
北阙不是没见识过达官贵胄,可这般只需要站在这里就能令人屏住呼吸的却只有眼前一人。
好看、高贵,但也和北阙这个破落地方格格不入。
沐钰儿呲笑一声,一双长腿自栏杆上垮下来,直接说道:“说我们穷就直说,这么委婉他们也听不懂。”
“原来不是夸我们啊。”有人蹲在地上嘟囔着。
“笨蛋。”张一故作大人样拍了拍他的脑袋,骂道,“别驾是嫌我们这边破。”
没想到北阙的人自己拆自己的台,连连点头:“确实还挺破。”
“你们还未吃饭。”唐不言侧首看向走向自己的人,淡淡问道。
沐钰儿点头:“他们都刚回来。”
“要一起吃吗?”刚才说话的人眨巴眼说道,一双眼睛显得格外大,一脸真挚。
唐不言垂眸。
那人身形格外小,看年纪甚至不大。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湿漉漉的,瞧着格外干净。
“不吃。”他微微一笑。
那小孩直接惊得掀翻了碗筷,直愣愣地看着他。
“陈安生!”陈菲菲夹着菜,也不耽误大怒骂人,“不吃就给我滚回去写作业,别给我摔碗。”
陈安生吓得立马捡起碗筷。
“快跟我回屋去。”沐钰儿气笑了,“祸害啊,我们可没钱买碗筷了。”
唐不言跟着她的脚步去了一间收拾得极有条理的屋子,只是这屋子收拾得再干净也掩饰不住内在寒酸。
屋子前后不过十尺,靠墙的柜子全都旧仆仆的,柜壁上的漆磕磕巴巴地脱落着,门窗上的窗纸已经破了好几个洞,倒春寒的风颤颤巍巍地溜了进来,案桌前的油灯胆战心惊地跳着。
目之所及皆是陈旧灰败的模样。
沐钰儿也觉得颇为不好意思,从角落里翻翻搬搬,这才找出一个圆圈椅,顺手摸了一下上面的灰。
“坐。”她大咧咧说道,自己则随手搬来一条长条椅,一屁.股坐下去。
唐不言看着椅子上面明晃晃的灰尘,沉默地盯着沐钰儿看,站在原处不动弹,漆黑的瞳仁写满了‘不坐’两个字。
沐钰儿和他面面相觑,眉心簇起,随后咬牙说道:“您等着,小雪人。”
她匆匆拿了一条帕子,把那张布满灰尘的凳子仔细抹了一遍。
“怎么样?”她重音问道。
唐不言仔细打量了片刻:“尚可。”
沐钰儿气笑了。
“别驾在家里也这般讲究,折腾人。”
唐不言施施然坐下:“母亲管家虽宽宥,却不能容忍仆人偷懒耍滑,家中仆人一日三次打扫,要求指不见灰,衣不拖泥。”
沐钰儿听得咂舌,捏着帕子老实说道:“我们就过年随便擦一下。”
唐不言抬眸看她,一本正经点头:“看出来了。”
沐钰儿语塞。
——感觉被嘲讽了!
“等他们吃好饭回来,我们就开始讨论案情。”沐钰儿转移话题,自角落里拖出一块方方正正的大板子,捏着早已见识过的奇怪木条在板子上涂涂写写。
“这是什么?”唐不言踱步,好奇抹了一把板子,却发现入手颇为滑腻。
“就大木头磨光,然后涂上一层薄漆,再打薄几分,这样就可以在上面写字了。”沐钰儿随口说着,“我手里捏着的就是木头烧的炭,可以在上面写字,之前给你用过的。”
唐不言看着她用不似毛笔的姿势在黑板上写出——一排狗爬字。
歪歪扭扭,毫无美感。
只见板子上写了三具尸体的名字,并用横线连起来,上面写了各自的关系,随后又写上各种人人名,原本空荡荡的板子顿时被字和线条填满。
“为何要把博士们的名字都写上。”唐不言站在身后颇感兴趣地问道。
沐钰儿打量着板子上的东西:“分析啊,王舜雨是国子监学生,甚至死在国子监孔庙,我可不信和国子监没什么关系。”
“你觉得有关?”唐不言看着她的侧脸,声调带着微微的惊疑。
沐钰儿头也不抬,不耐烦说道:“肯定有关!你一定知道!还给我装蒜!”
唐不言闻言,低笑一声。
“若不是早早排除了你的嫌疑,你就是最有可能的嫌疑犯!唐别驾。”沐钰儿扭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唐不言抬眸看她,长睫微动,在亮堂的烛火映照下漆黑瞳仁如溪深苍雪,带着冷冷的,却又令人已不开视线的光。
“容成女官找到北阙办理此案,甚至连陛下都亲自敲打北阙,我便知此事大概于您无关了。”沐钰儿收回视线,沉声说道。
“北阙和洛阳诸司互不干涉,自成立起便是依附陛下锋刃,再说不过是死了一个长安二年的状元罢了,哪里值得陛下如此震怒。”
唐不言颇为吃惊地看着她。
沐钰儿平日里嬉皮笑脸,瞧着格外好说话,甚至还有几分女子特有的可怜可爱之色,可如今不笑时,那双笑眼微微敛下便显出几分锐利。
北阙是陛下的刀,世人早已忘记了,可北阙自己却非常清楚。
“那你为何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某。”唐不言盯着她快速的画出几个字,不解问道。
“别驾一句话三个心思,说半句藏一句,掌握了这么多小秘密,竟还不和北阙配合破案,实在过分。”沐钰儿皱了皱鼻子,不高兴说道,“这案子破了可是双赢,你安安心心升官,我快快乐乐做官,不是很好嘛。”
唐不言也不知为何起了逗弄之心,闻言微微一笑,弯腰,长长的大氅倾落下来,和沐钰儿的衣摆交叠在一起。
“司直确定想知道?”
他问,就像冬日踩雪时,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字一字落在耳中,听的人心头发痒。
沐钰儿写字的手一顿。
唐不言的衣服上有股淡淡的梅花香,凌冽幽寒,要靠近些才能闻得到。
沐钰儿盯着笔端歪歪斜斜的字,微微用力继续写完最后一笔,随后镇定自若扭头,浅如琥珀的瞳仁盯着近在咫尺的人,甚至能看清他瞳仁中自己倒影。
这位唐家三郎的长相无疑是出色的,若水墨画般一蹴而就的眉眼在满屋烛火簇拥下,折腰垂眸,如一只出尘绝世的仙鹤为你而降落,便误让人以为他满心满眼都是眼中人一般。
“不想哦。”沐钰儿眸光清亮,微微一笑,眉眼弯弯,颇为闲心地理了理大氅上的狐毛,“三郎。”
“啊啊啊啊啊。”门口传来张一奔溃的叫声,“快快,别看了,别看了。”
屋内的两人一怔,随后各自退开一步。
“滚进来。”沐钰儿拿着笔继续在板子上龙飞凤舞,“再给我在外面叽里咕噜胡说,以后义庄的尸体就你背了。”
外面张一激动高昂的声音骤然停下。
随后菲菲和杨言非,张一和王新,扭扭捏捏地踏入屋内,目光躲躲闪闪,不敢和屋内两人对视。
唐不言束手站在一侧,眉眼低垂,清冷疏离,和这间拥挤破烂的屋子格格不入。
“咳咳,开始吧。”陈菲菲作为里面年级最大的人,目光忍不住漂移了一下,最后故作镇定地咳嗽一声。
沐钰儿放下手中的炭笔,随口说着:“关门。”
难得安静的张一乖乖关了门,几人熟练地找了个地方坐下下去。
唐不言看在眼中,颇为惊奇。
人人都因为北阙众人吊儿郎当行事而鄙夷,却不知他们内部各有各的运行,瞧着也有几分效率。
“三日时间三具尸体。”沐钰儿面不改色,叹气说道,“先从基本可以断定凶手的程行忠身上开始。”
“菲姐。”她点了点陈菲菲。
陈菲菲接过炭笔,在板子一侧随手写着:“死因就是尖锐刀具所伤,锁骨处的那一处是致命伤,伤口自上而下贯穿而入,所以凶手一定比他高,且是右撇子,死者没有太大的挣扎痕迹,伤口平整,死者手脚都是农茧,臂膀上肌肉扎实,能这样一击毙命,初步判断是熟人作案。”
沐钰儿点头,随后看了一眼王新。
“司直之前叫我查的春香阁的蔷薇露,我查到了,他们店卖出这东西都有记录上面这些,三月初一,也就是进士宴的前两日,梁菲购买的,一下买了十两,花了一千文。”
“买这么多啊。”张一听得咂舌。
“对,因为一下买太多了,所以老板很快就想起来了,说当时有个男的站在外面,高高大大,我给他看了梁坚的画像,但他不记得了。”
“不过老板说那人穿着云锦。”王新补充着,随后又指着梁菲的名字,“梁坚的妹妹说他哥哥和程行忠入洛阳后发生了数次争吵,赴宴的前一天甚至还拿刀了,说再不给他钱就把他做的事情散播出去,梁坚手底下不干净,估计被程行忠捏了不少把柄。”
杨言非看着他手中的一叠东西不解问道:“这是什么?”
王新无奈说:“这是我从程行忠和梁坚家里带回来的书籍,梁菲一口咬定他哥就是被程行忠杀的,还去他屋内闹了一通,我怕把证据都毁了,就先把东西都带回来,这几本被程行忠整整齐齐放在案桌上,边角都翻烂了,但上面又压着砚台,也不知道到底是爱惜还是不爱惜。”
唐不言闻言便顺手接了过去,王新顿时露出受宠若惊之色。
“张一,侍卫那边怎么说,两人是相互的最后一个人吗?”
“对,我根据当日上值所有侍卫的口供,还有曲园那边提供的地图。”张一把一叠厚厚的册子放在桌子上。
“我把所有通向瀑布的路,瀑布到梅园的路,通向梅园的路都画了起来。”
张一摊开地图,只见一张两尺半长,一尺宽的羊皮纸在桌子上被摊开。
地图上是密密麻麻的线条。带有花朵标志的花园方块,甚至连几间屋子都清晰的标注起来。
别看张一吊儿郎当,流里流气,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但他有一个好记性,还有一手格外出色的临摹手艺。
“当日这些红点就是守卫站岗的位置,梅园没有小道,除了那条假山,所有大路都有人把守。”张一点了点几个主要路口,“当日梅园就来了三个人。”
他悄咪咪看了一眼唐不言,悄悄咽了咽口水,小声说道:“就唐别驾,梁坚和程行忠,而且侍卫都不曾看到他们出来。”
唐不言微微挑眉,抬眸看他,顿时把张一吓得眼睛乱转,整个人猛地绷直。
“当日程行忠跟在梁坚后面?”他随口问道。
张一乖巧状地连连点头。
“倒是有趣。”他意味深长说道。
“我从那个假山小道顶部发现一条云锦勾丝,正是梁坚身上的衣服,他杀了程行忠从那条假山小道走,可以直接到瀑布,从而来到牡丹园,只是没想到螳螂捕蝉,那边站了一只黄雀。”
“如今程行忠的所有证据都指向梁坚,剩下的便是一个动机。”
“程行忠和梁坚在扬州关系不错,素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唐不言顺手把程行忠的策论卷子放在一旁,谁知那书本破破烂烂,一不小心就散了,和王舜雨的卷子混了。
唐不言蹙眉,只好一点点替人理起来。
“可有查出到底为何反目?”沐钰儿皱眉问道。
众人摇头。
“好友反目,不外乎钱色权三样。”沐钰儿摸了摸下巴,“两人都是平头百姓,所以排除权,两个大男人总不该是色吧,所以程行忠家境一般,梁坚莫名宽裕,倒是和钱有些关系。”
“这也和梁菲的口供对得上了。”杨言非说道,“大概是梁坚一夜暴富,程行忠心生不满,两人争吵数次,随后梁坚气不过,就把人杀了。”
“气到要在曲江宴那日杀人?”陈菲菲惊讶说道,“那可真的是太生气了。”
沐钰儿叹气:“这案子的线索都是断的,别驾有什么要说的吗?”
唐不言摇头。
“那接下来梁坚和王舜雨。”沐钰儿点了点两个人的名字,“那个木头上的痕迹都检查过了?”
陈菲菲点头:“我把木头晾干后,红泥都扫了,左边一段有几根看不出材质的丝。”
她掏出一个牛皮纸放在桌子上。
“若不是凶手留下的,就是那些伐木匠人留下的。”她说。
“这是什么?”沐钰儿捡起一根看了起来。
“有点像棉?”张一也跟着趴过去看,“很多工人做工的时候,会在手上缠一下,免得手受伤,是不是他们扔木头的时候勾上的,这木头还未处理,表皮确实有点粗糙。”
沐钰儿若有所思,放下细丝,又问道:“梁坚突然发财的原因查到了吗?”
王新摇头:“梁坚此人风评不好,梁坚入国子监时为了二十两银子求爹爹告奶奶,后来也不知怎么凑齐了,只是后来被国子监开除后突然锦衣加身,为人更加嚣张,便是对院中同居的那些同乡都不吝于颜色。”
沐钰儿冷不丁响起那些国子监学生的话,眼皮子一跳。
杨言非却突然开口,脸色有些晦涩:“我好像知道一点。”
“谁来听听。”张一随口问道。
杨言非嘴角紧抿,小声说道:“我之前在酒楼书院里打听,听一个学子醉酒后,听说梁坚暗中会……高价,售卖妹妹,言辞凿凿,似亲眼所见。”
“什么!”陈菲菲记笔记的手一顿,顿时大怒,破口大骂,“狗屁倒灶的狗玩意,竟敢做这些事情,死了活该,娘的,我现在就去给他来两刀,不查了,这个王八蛋该死。”
杨言非脸色凝重:“此事似乎并非空穴来风,那人酒后甚至才扯出不少国子监的老师学生。”
“老师也有!”陈菲菲更气了,一张雪白俏脸气得通红,“还是为人师表,是谁,梁菲才几岁,十五有没有!畜生,一群畜生!”
沐钰儿眼皮子一跳:“是谁?”
杨言非摇头:“不知道,梁坚每次都会用很高的价格做交易,来往都是富贵人家,只是他似乎染上赌博,次数便多了,这才传出来的。”
沐钰儿蹙眉去看唐不言:“梁坚会赌博?”
“在扬州时并未听说。”他说道。
“对了,门口堆着的那些绿衣服要检查,连同之前张一带回来的进士服。”沐钰儿说道,“这些衣服里可能混着凶手杀害梁坚时穿的衣服,你们找的时候,一定要注意。”
“杀人时袖口胸口一定会被木头勾丝,所以一定要注意有没有勾丝的地方,凶手不会瘦弱,身形肯定于梁坚要相似甚至更高大。”
“还有注意有没有水。”唐不言冷淡说道,“那场意外的灭火流言,一定是凶手为了掩盖自己被瀑布淋湿,所以故意造成的。”
“对了,让你查的有没有人手受伤,可有查到了。”沐钰儿去问张一。
张一连忙掏出一张皱巴巴地纸:“有八个,两个是被火烫伤的,发生在梁坚死前,也有人人证,还有三个是书课的学生,做石雕的时候被误伤,但他们当日并未去曲园,还有两个是做工的小仆,还有一个是太学的邹博士,曲园上不小心被人推了一下,伤了手。”
沐钰儿接过名单看了一眼,顺手又给众人巡视一边,最后交到唐不言手中。
“可有扬州人,或者和梁坚有关节的,或者,和你有过节的?”她问。
唐不言摇头:“除了邹思凯,一个也不认识。”
沐钰儿蹙眉。
“难道猜错了,不是国子监的人?”
唐不言摩挲着那张纸:“一定是国子监的人,曲园和国子监进出入格外严格,寻常人呢一旦靠近,守卫一定会发现。”
“算了,先说王舜雨。”沐钰儿盯着密密麻麻的线索,却理不出一个头绪,不得不便收敛心思,看着最后一个名字。
“此人自述自己杀死梁坚,可身高体型都不符凶手的特征,屋内的那些东西我更倾向是栽赃,他自杀一定是凶手逼迫的,可到底为什么能让他这般甘愿赴死呢。”
“是不是有把柄?”杨言非问。
“哎,我带回来的书你看了吗?”她扭头去看唐不言,“王舜雨做事很井井有条,那些东西却凌乱散着,一定有问题。”
她还未说完,就看到唐不言脸色凝重,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唐不言眉心紧皱,沉默片刻,从一叠散乱的纸张中抽出一张:“程行忠今年科举的内容。”
沐钰儿接过来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字,到处都是涂改的痕迹,不解问道:“写的有问题吗?”
唐不言沉默:“很多问题。”
他自袖中拿出一卷折叠整齐的卷子:“梁坚今年的策论。”
沐钰儿拿起来装模作样看了几眼,最后转头都交给杨言非。
——北阙编外人员,也是唯一读书人。
杨言非仔细把两张卷子看了一遍,不由感慨道:“好文采。”
唐不言眉宇不曾耸动,甚至还带着冰冷之色,抽出另外一份试卷:“王舜雨平日的试卷。”
沐钰儿又假模假样看了一眼,最后老老实实递给杨言非。
杨言非接过那张卷子,仔细看着,随即僵在原地,低喃着:“这,这,这行文感觉好像……”
他不敢说话,嘴角紧抿去看唐不言。
唐不言抬眸,一双眸子如雪赛霜,漫漫沉寂。
作者有话说:
验尸参考洗冤录
书学的课程参考唐朝。
沐钰儿:唐不言,超级好用的挡箭牌,w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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