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因
厢房内灯火通明, 寺庙的烛火带着淡淡的禅香,空气中很快就弥漫着淡淡的香味。
那具泛出淡淡青色的尸体赤.裸裸地躺在白布上,双目怒睁, 神色惊恐。
“能看出具体是什么时候死的吗?”唐不言问。
陈菲菲看了眼更漏:“初步判断是在昨夜酉时之前,尸斑能全部压退,尸僵开始软化,羊皮斑形成, 眼睛混浊, 口唇和阴囊部分呈现干硬、暗褐色,因为没有胃,判断不了胃内东西, 不能进一步缩短时间,这些说明至少死了十二个时辰以上。”
“说起来, 陛下提早三日上山,舍利大会办两天吗?”沐钰儿不解问道。
唐不言摇头:“陛下十二日午时上山, 十二日下午是沐浴戒斋,十三日焚香祷告, 十四日, 也就是今日才是舍利大会。”
“可少卿之前说昨日性空长老还曾在陛下念佛之后出来献礼,那是什么时候?”沐钰儿问。
“午时刚过, 陛下早上从辰时开始参佛到午时, 下午则听法明大师宣扬佛法。”
“也就是说人很有可能是昨日午时到酉时中遇害的。”沐钰儿沉吟片刻, “这个时间段你们都在做什么?”
“在厢房内休息,或者在寺庙里走动。”唐不言说,“除非是陛下宣召的几个大臣, 其余人都不能靠近大雄宝殿附近, 我们索性都在后院走动。”
他沉吟片刻, 复又说道:“其余僧人也不行。”
沐钰儿眼睛一亮:“所以性空长老可以说是闯进去的。”
唐不言颔首:“可以这么说,但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进去的,毕竟整个寺庙都被千牛卫团团围住。”
“有点意思。”沐钰儿摸了摸下巴,“性空长老和法明方丈认识吗?”
唐不言摇头:“不曾听说,但从高.宗开始佛家便迅速发展,想来也是有过交流的。”
这边陈菲菲已经开始指挥王新写验尸单。
“死者身高六尺多三寸,体重二百二十斤,看牙齿咬合面已经有三四个黑色点,有扩大成片趋势,应该是在四十五岁上下。”
“一件僧袍,一件袈裟,表面干净,无异物。”她张开两件衣服对着光仔细看了看,“很干净,无味,是新衣服,应该是尸体整个处理干净后换上去的。”
“是不是有人把他衣服脱了,然后把人杀了再穿上去。”王新问。
陈菲菲手指在衣服前胸后背仔细扫过,最后摇了摇头:“不是,这两件都是新衣服。”
“这几日天气开始转热,哪怕在山上,这些僧袍都是麻做的,会捂出大量的汗,此人身形肥硕,按理比常人更会流汗才是,但你看这衣服一点流过汗的样子都没有,不过这个衣服是阴干,不够蓬松。”陈菲菲把僧袍放在一侧,又拿出袈裟。
“这个袈裟表面纹路多,四方格纹,寻常跪拜会摩挲花纹,但这件衣服的膝盖处,手腕下垂处,袖口都只有淡淡的磨痕,可见穿得次数本来就少,而且现在这些磨痕又被仔细修整过,袈裟穿戴简单,我也看不出这件袈裟是没穿过,还是被人脱下来后再穿上去。”
“奇怪,都把人这么杀了,为什么还要给人换上干净的僧衣,换上僧衣就算了还要给人披上袈裟。”陈菲菲摇了摇头,把袈裟也放回椅子上。
“这个袈裟是这些长老每天都穿的吗?”沐钰儿指了指崭新的衣服,不解问道。
陈菲菲手中的袈裟格外鲜艳华丽,甚至连红色都透出不曾被反复穿过的鲜艳。
唐不言摇头:“袈裟只有重大事情后才会穿戴。”
“他们刚来那几天,少卿说他们都是在后院做早课,那个时候会穿吗?”沐钰儿又问。
“不穿。”唐不言点头:“我之前意外碰到过庐山东林寺道善长老带着几个弟子在后面的莲花池围着莲花念佛号,但是从长老到僧侣都是穿着灰色僧衣。”
陈菲菲不解:“为何要围着莲花念经。”
“他们修习《往生论》,经义来自净土宗,此宗亦称‘莲宗’。”唐不言解释道。
“他们的长老是不是一个高瘦,下颚处有一个黑痣的人,对了他们的佛珠上挂着一个莲花木雕。”沐钰儿想起之前在大殿上看到的一群手带莲花木雕佛珠的人,随口问道。
唐不言点头:“就是他们。”
“所以这件衣服不是寻常要穿的,至少在佛法大会前,他们没时间穿?”沐钰儿问,“那性空长老给陛下献上玛瑙时,可有穿戴。”
唐不言摇头:“不知,当时我不在现场,是事后听唐阁老说起来的。”
沐钰儿眨了眨眼,长长哦了一声:“那少卿等会问问。”
唐不言淡淡斜了她一眼。
沐钰儿立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来。
“那每个长老有很多件吗?”王新也跟着问道。
唐不言蹙眉:“不了解这种长老袈裟有几件,但若是陛下御赐的紫红色袈裟和紫色僧衣却是只有一件的,但袈裟太过华丽,且做工复杂,想来也不会很多。”
沐钰儿沉吟片刻,随后意味深长说道:“若是这件衣服只有一件,那就有趣了,说明凶手是故意给他穿上的。”
杀了一个人还要再给他穿上象征他身份的人,这一点就值得回味。
是藐视佛法,还是觉得他不配?
唐不言神色凝重,最后看向陈菲菲:“继续。”
“那我继续了。”陈菲菲说,“死者手腕脚腕上有一道深紫色痕迹,伤痕中有破皮,却不算深,说明身前被人捆绑过,且用力挣扎过,胸腔出大口自□□正中位置落下,一直到会阴处,伤口紧缩外翻,有明显血块,伤口横面鲜红肿胀,说明是生前照成,若是肺部还在可能会有血液倒灌。”
沐钰儿一怔。
门口的张一倒吸一口冷气,哆嗦了一下。
“人活着的时候,把人开膛破肚的?”
陈菲菲点头:“人死后才把所有器官都摘除的,凶手下手快狠准,伤口表面没有断断续续的痕迹,且没有紧缩状态。”
“所以死者是活活疼死,血流干死的?”王新皱眉,“此人好心狠手辣。”
陈菲菲沉吟片刻,自箱子中掏出一个镊子,小心掰开他的嘴:“把烛火靠近一点。”
沐钰儿举着小烛台靠近,陈菲菲盯着死者通红充血的眼睛,毫不介意地靠了过去。
张一哆哆嗦嗦地靠在门口,嘴里喃喃自语:“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嘴角有伤口,牙缝中有白布细丝。”陈菲菲仔细看了许久,从死者嘴里用尖尖地镊子夹出一根细丝,“牙齿充血,被人堵着嘴,挣扎过,所以嘴边都是伤,死前血液倒灌,所以喉咙处也都是血。”
陈菲菲把白丝放在白布上:“堵住嘴,绑住手脚,一气呵成地开膛破腹,死者死状惨烈,凶手折磨意味高过杀人企图。”
王新蹙眉:“他一个和尚,怎么也得罪人了?”
陈菲菲继续检查,惊疑说道:“体内处理得很干净,没有任何东西,是不是处理得太干净了?”
她伸手探入腹腔中,甚至还来回摸索了一下。
刚刚起身的张一猝不及防目睹到这里,立马发出干呕之声。
“我买来做缝合的死猪都没这么干净的,一点血丝都没有。”陈菲菲看着干净的手套,喃喃自语。
“被人洗过?”沐钰儿问。
“准确的是冲洗过,毕竟我们平日里洗猪肉羊肉,随便冲一冲还是会有油脂和血迹,但这里面太干净了,我感觉是被人认认真真洗过一次。”
门外的干呕声越来越大。
陈菲菲沉吟片刻:“所以杀他的地方靠水,不然还要挪动身体,但他身体没有被拖动的痕迹。”
沐钰儿若有所指。
“面容没有任何损伤,颅骨,嗯,颅骨后脑勺有血块红肿,生前伤,看痕迹很像是木棍敲得,但这一块凹陷是什么,有伤口流血,都是生前伤,难道这人被人敲晕后脑袋朝地摔了一跤?”
陈菲菲抬头死者的脑袋,示意沐钰儿把烛火抬近一点。
烛火落在后脑勺位置,只见那里血肉模糊,隐隐可见几个尖锐的小坑,而且有一道长长的血淤贯穿而来,长而宽,上面镶嵌着几片褐色的细小的东西。
陈菲菲用镊子小心夹住,放在烛火下一照。
“很像树皮上的细刺?”陈菲菲犹豫说道,“像是松针,你们觉得呢?”
那个细长的被血染红的松针在烛火下发出昏暗的血泽。
“哪里有松树?”沐钰儿不解,“我以为相国寺都是樱花树。”
“僧侣休息的后院不远处就是后山。”唐不言冷不丁说道,“后山上就有一片松树林。”
沐钰儿一喜:“所以他是被人骗到山上,然后凶手用松树木头把人敲晕,然后在后山杀的人,山上也会有大量的水。”
“可陛下赏赐给相国寺的耕地有一半就在后山。”唐不言说。
陛下根据道家受戒《老子经》的说法,‘道士给田三十亩,女官二十亩’,因此僧尼受具戒准此。又由于僧侣没有后代,这些土地实际上便是给整个寺庙的,僧人清修也需要耕作劳动,相国寺据悉后山便有五百亩,这些是用来供寺庙僧人日常嚼用,而山下三百亩则是用以救济悲田院中的老弱病残,这些除了寺庙自己耕种,还雇佣了山下的佃农。
耕田在后山就说明后山人流并不会少。
沐钰儿皱眉:“若是人流大,确实也太过危险。”
“眼眸充血,鼻腔有血,口内有血,喉咙充血,颈部有索痕,表皮脱落,挣扎过,也是生前伤。”陈菲菲继续检查着尸体,“这个索痕程度不能杀人。”
她伸手摸了摸死者的喉骨:“喉骨完好。”
沐钰儿看着他脖颈处的伤口,卡在下颚处,痕迹向上,在耳后出现,却并未在背后交叉。
“这个伤口,很像是……”沐钰儿用手搭在自己脖颈处,自己做了一个上吊的姿势,“就这样搭着,把人吊起来固定住的作用。”
陈菲菲点头:“这个伤口和手脚处的四个伤口合在一起看,人应该是被四仰八叉打开的。”
沐钰儿看向他说手腕处的伤口。
一般双手若是合在一起被绑,往往单只手的伤口只在一侧,左右相同位置,但眼前这个伤口却是一整圈都是深紫色的血痕。
“有些人绑人不是会各自手腕上绕一圈,然后在外面绕一圈吗?”王新问。
“这样会有两条伤痕。”一侧的唐不言淡淡说道。
陈菲菲点头:“对,而且你看这个位置应该是绳结的位置,若是按照你的说法,绳结应该只有一处,甚至没有,但你看这两个手腕侧边都有这么一大块血痕。”
王新仔细看去,随后点头:“原来如此,所以人是被四肢大开地吊在某一个地方,甚至还固定住头部,怕他用力挣扎吗?”
“可这样就不会挣扎了吗?”王新自己想象了一下,最后忍不住说道,“人在濒死的时候,往往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气。”
“他没有反抗,要不就是当时处在昏迷间,凶手开膛一气呵成,死者尚未来得及挣扎就完全失去力气,要不就是他被固定在一个平面上,他的手骨……”陈菲菲手指按在手腕上,微微一顿,嗯了一声,“碎了。”
她惊诧抬头:“这么剧烈的挣扎,很有可能是他在完全清醒状态下,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开膛破肚的。”
“为何这么说?”唐不言眉心微微蹙起。
陈菲菲并没有立刻解释,反而开始去摸他的其余四肢,最后惊讶发现:“怪不得我说这个绳结实在奇怪。”
“若是手骨脚骨都碎了,那绳结怎么会没有嵌入皮肉呢,但你看他的手腕脚腕上的伤痕只是深,却没有割开皮肉,露出白骨。”
“为什么啊?”王新不解。
“因为伤口上有人给他垫着东西。”沐钰儿盯着那个手骨,缓缓说道。
陈菲菲点头:“我一开始以为人是被吊着杀死,所以尸斑聚集在下面,背部的那个则是靠在佛台上形成的,可现在看来是有人按着他的腿,给了他很大的力气,所以集中在臀腿两侧。”
“可他腿面没有痕迹。”王新不解。
“也用东西垫着了。”沐钰儿说,“所以这个刀口没有挣扎的痕迹,一刀划下,因为人确实是完全不能动弹了。”
王新正在验尸格中认真写着,突然感觉自己的后腰被人抓着,右脚往后一点,正打算使劲,随后一个幽幽的声音响起:“是我啊。”
张一整个人缩在他后面,两只手紧紧抓着他腰间的衣服,胆小但又忍不住悄悄摸上来,鬼鬼祟祟的探头探脑看着。
众人显然对张一的芝麻胆了然于心,便都不再管他。
“我没有听明白。”张一细声细气说道,“凶手杀个人怎么这么费劲啊。”
陈菲菲绕着尸体走了两圈,突然说道:“把人反过来。”
王新刚一动就被人扯着腰,不由低头去看。
张一心如死灰,偏又带着可怜兮兮地说道:“想听,但,真,真,害怕。”
王新不由叹气。
张一脑子转得快,学的东西杂,但胆子实在小,安生现在看尸体都面不改色,他见了一次,大晚上还要抱着被子找王新一起睡觉。
沐钰儿也不生气,只是自己上手把人翻了个面。
陈菲菲看着背面的尸斑。
尸斑已经大片成团,颜色逐渐成了灰青之色。
“你说人若是被定在一处,也挣扎过,可为什么背后没有痕迹,不想腿部有这么大的力气,但也该挣扎过,后背应该会有痕迹才是,而且手指缝隙中这么干净。”
陈菲菲蹙眉,打量着这个背部和手指。
“他在清醒状态被人固定在墙上,或者地上,四肢大开,有人按着他的臀腿,但他还是因为剧烈疼痛把手脚骨头都弄断了。”沐钰儿严肃说道。
“对。”陈菲菲用手中的镊子指了指他背部的尸斑,“人死前力气压在哪里,哪里就会出现尸斑,你看他这个背部,明显是死前两个时辰内形成的,说明人是躺在这里死的。”
“为什么不是把人吊起来杀了再放下去。”张一闷声闷气问道。
“因为他这个杀人可不是捅一刀,来一下去一下就能杀死了。”陈菲菲说,“就是凶手厌恶这人,丝毫不讲究,一顿乱砍瞎扒,扒心抽肺,你一个个取下来也要话半个时辰的时间。”
别说张一了,就连王新听着这描述,也突然觉得肚子剧痛,忍不住按了按肚子。
——还行,还在。
沐钰儿咳嗽一声:“不用描述的这么详细。”
陈菲菲话锋一转:“这样一来一回,血液一定大量堆积在腿部,可他的下肢没有这么多尸斑,反而是臀腿,下后背很多。”
“而且……”她话锋一顿,指了指自己胸口的位置,“这一刀是自上而下的贯穿伤,伤口平整对称,没有向上向下的斜刺伤,若是吊起来,能把人吊到完全不动弹,肯定不能踩地,一定要吊高一点,这人已经六尺高了,若是再掉高一点,便是只高一尺,难道凶手有七尺,这也太高了点。”
“那就回到刚才的问题。”沐钰儿沉吟,“把人按在地上,手脚抽紧,固定脖子,人确实很难挣扎,可这样绳子的力气就会加到身体上,是不是被按在地面上,相国寺的地面都是青石板。”
“那就是在室内杀的人?”陈菲菲笑了声,“这么多血,隔着八百里地我都能闻到,千牛卫集体鼻塞了吗?他身上的血可是被慢慢流光了,整张脸青白,尸斑颜色浅淡,这么大的血,若是在屋内杀的人,现在也该发现了。”
“而且太硬了,皮肉甚至骨头不能没有任何损伤。”
“若是杀人的地上垫很软的东西,力道被施加在那东西啊,比如……”沐钰儿神色微动,“被子?”
陈菲菲眼睛一亮:“这个确实可以,很多案子中凶手用被子捂死人,确实看不到伤口和手痕,不过在外面杀人,抱着被子是不是太明显了。”
唐不言皱眉:“山上住着佃户,现在天气逐渐转热,丢了棉被,应该短时间内也发现不了。”
“那我们等会去山上看看。”沐钰儿松了一口气,“这样看来至少丢了两床棉被。”
总算是有点眉目了。
“不对啊,若是被子……”张一蒙着鼻子说道,“人在剧痛下,手指抓破被子不是很简单吗?”
“这倒是。”陈菲菲惊疑,“死者身上为什么没有血迹,凶手虐杀了死者,难道最后还帮忙把血迹擦掉,这个动作和虐杀的行为不符啊。”
“能判断出人是什么时候移动到观音殿的嘛?”唐不言问。
陈菲菲蹙眉:“这个人的尸体实在有些奇怪,尸斑太淡了,可能是放了血,也有其他可能,但他是平躺着死的,死后身体会逐渐僵硬,但在十二个时辰后尸僵会逐渐褪去,三到七天,尸体才能完全软化,这么算的话,最早也要在第二天的酉时。”
唐不言蹙眉:“法会申时结束,三刻后敲钟,随后陛下想要见一下诸位长老,这才发现性空长老不见了,后来草堂寺的人说长老昨夜受了风寒,还未起来,法明方丈执意要把人请来面圣,这才发现人不见了,直到酉时才在观音像后面发现尸体的。”
沐钰儿想起之前在山下听到的巨大的钟声。
“陛下今日午时就在大雄宝殿,千牛卫守卫之森严。”唐不言淡淡说道,“别说带一句尸体,便是苍蝇都飞不进来。”
“可人不是死在观音殿吗?”张一说。
“我之前进来时就发现从天王殿起,三步就是一个千牛卫,观音殿距离大雄宝殿不到半炷香,距离之近,千牛卫不可能放过这个漏洞。”沐钰儿解释道。
“有没有可能让这个尸僵提前软化,或者慢一点僵硬。”唐不言问。
陈菲菲仔细想了想:“高温的地方可以加速软化,低温或者水中则会慢一点僵硬,但尸体死后一个时辰就会僵硬。”
这个条件颇为苛刻,毕竟现在只是春夏交加,不冷不热的天气。
“若是水中呢?”唐不言沉吟片刻,突然问道。
陈菲菲脸色严肃:“可以缓慢尸僵,对了,现在山上的水一定还挺冷。”
“对,樱花还开着呢。”沐钰儿抬眸说道,眼神微动,“我看相国寺山上的樱花还没开败。”
“人死后立刻移动时,尸斑会发生变化,但人死后四到五个时辰,只会发生部分位移,但在人死后十个时辰后尸斑便不会移动,死者的尸斑符合仰躺着的尸体,并没有被拖拽过的痕迹,所以人很有可能,最早是在……”
“今夜丑时。”
唐不言抬眸,淡淡说道。
“那最晚在今日辰时。”沐钰儿蹙眉,“好奇怪的时间点。”
“不奇怪。”唐不言淡淡说道,“这个时间段,是相国寺最忙的时候。”
陈菲菲惊讶:“和尚也大晚上修仙?”
“今日就是请舍利入塔,陛下亲临法会,相国寺和千牛卫自然不敢懈怠,像是香烛法器都是要提早准备的,法会午时正是开始,百官辰时用完早膳如常,千牛卫和礼部的人则更早,寺庙的人更是彻夜未眠。”唐不言解释道。
沐钰儿喃喃自语:“凶手真的很熟悉整个法会的流程。”
唐不言很快就把尸体的信息整合起来。
“所以凶手杀人的地方很有可能在山上,靠水,最好是寒潭,可能还有松树林,四周有石头或者巨树用来固定,那里经过的人会比较少,甚至可能是有洞穴这类的。”
“王新,你立马去找澄明去看看后山有没有这样的地方,你带人亲自去搜。”沐钰儿立刻吩咐道。
“张一,你找几个人一个个口供问过去,昨日午时到酉时众人都在干什么,有什么人作证,另外你还要去问问今夜丑时到辰时,他们都在干什么,可有靠近过大雄宝殿和观音庙,或者看到有什么人靠近过这些地方。”
“现在就去?”张一问道,看了眼更漏,马上就要子时了。
沐钰儿板着脸说道:“当然,他们天一亮就闹着要走,我看今夜他们也睡不着。”
两人很快就相携离去。
陈菲菲打量着这具尸体。
“凶手一定年轻有力量,而且对死者充满仇恨,甚至可能是认识,不然也不能把人约上山。”她说,“可以查一下死者有没有和谁结仇。”
沐钰儿点头:“我这就去问一下草堂寺的僧人。”
整个相国寺灯火通明,千牛卫严正以待,甚至不敢眨一下眼睛,威严的佛像在烛火照耀下倒映出庞大的阴影。
一具恐怖的尸体让所有人的情绪都被吊在顶点。
一一凶手,正潜伏在这里。
“少卿了解这个性空法师吗?”沐钰儿走在路上问道。
唐不言摇头:“只知道他是富家子弟出生,十年前在草堂寺出家,我之前见他和弟子们说话,声音洪亮,性格强势,但似乎……不得人心。”
沐钰儿扬了扬眉:“仔细说说。”
“几个弟子在背后对他颇有微色。”唐不言委婉说道。
两人很快就赶在子时的更漏声响起时,来到草堂寺众人休息的小院中。
草堂寺这次只带了七人,其中两个年级颇大,大概有四五十岁的模样,但剩下四人都颇为年轻,瞧着不到三十。
他们几人都没有在睡觉,沐钰儿远远就看到屋内的灯亮着。
“果然睡不着。”她笑,“不过睡着了也太奇怪了。”
沐钰儿敲门时,开门的是年级最大的一个僧人。
“沐施主。”那人见了人也不意外,只是竖掌行礼,态度恭敬温和。
“方便吗,问几个问题?”沐钰儿彬彬有礼问道。
屋内剩下几人从蒲团上站了起来,齐齐看了过来。
众人脸上只有惶恐不安,却没有悲伤难过,瞧着小脸蛋,瞧着哭都没没哭过的。
沐钰儿想起少卿刚才说的话。
一一这个性空看来却是不得人心。
“方便,少卿司直请进。”那人侧开身子说道。
沐钰儿目光自几位身上一扫而过,这才入内,客气问道:“敢问师傅法号?”
“贫僧性能。”
沐钰儿惊诧,打量着面前之人的模样,看样子他应该是这里面年级最大的。
——都是性字辈。
“你和性空大师是?”
“性空乃是贫僧师弟。”性能低眉顺眼,平静说道。
佛教自有尊卑一套,按着戒腊年份排资论辈,这位性能乃是师兄,可这次带队的却是性空,这与常理不合。
“那为何这次是他带队,不是你?”沐钰儿直截了当问道。
性能巍然不动,神色近乎无欲无求:“师弟佛法高深,能者居之。”
沐钰儿摸了摸下巴,对着唐不言抬了抬下巴,又点了点剩下几个和尚:“一人三个。”
唐不言点头。
沐钰儿摸出笔纸递给他,使了眼色。
唐不言接过东西,顺手把年纪最小的三人拉走。
沐钰儿露出满意的笑来。
——让少卿欺负小孩去!
性能果不其然,眉心微微一皱。
“昨日午时到酉时,你们都在做什么?”沐钰儿公事公办地问道。
“在厢房中念经。”性能说道,“我们都是在一起的。”
剩下两人也跟着点头。
“那性空呢?”沐钰儿问,意味深长说道,“他献上宝物时,你们为何不同行,反而专心致志在厢房中念经。”
性能沉默,好一会儿才会说道:“这是性空自己的事情。”
“所以你们是完全不知?”沐钰儿挑眉反问。
性能又是沉默。
沐钰儿打量着屋内三人古怪的神色,讥笑道:“你们知道他要这么做,可又都不说话,是不是觉得此事对你们百利而无一害,觉得若是陛下喜欢,赏赐性空,那就是草堂寺的荣耀,若是陛下盛怒,那也不过是性空自作主张,与你们毫不相干。”
性能只是念了个佛号,并不说话,定力十足。
“所以他死了,你觉得是为何死的?”沐钰儿神色冰冷,并没有任何慈悲之色,反而逼问道,“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玛瑙,因为你们!”
“才不是!”年纪最小的僧人大声说道,神色愤怒,“他都是为了自己!”
“闭嘴!”性能厉声呵斥道。
“是怕被我戳穿你们的虚伪。”沐钰儿也跟着怒斥道。
那小僧人就像被一把火彻底点燃,一双眼睛通红:“他该死,就是死得好,活该,这个自私自利的小人根本不把我们草堂寺放在眼里!他把我们都当成垫脚石!”
作者有话说:
1.寺庙耕地部分来自百度。
2.悲田院——武后长安年间(701~704年),将此慈善事业纳入政府管理的事务之中,设置了负责检查有关寺院悲田的一切活动的使职。《唐会要》卷四十九“病坊”中记载:“悲田养病,从长安以来,置使专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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