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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飞到翻腾的海上，鹰王终于精疲力竭，一头朝海中撞去。我立刻跳了起来，紧紧拽住雷神缨把他提起来，看着他要一头撞上一个小岛，立刻飞身而退，他发出一声悲鸣。
我在尘烟中落在他身边，低着头，冷冷地看着他。
他已头破血流，我要杀他易如反掌。我当然不会放过他，而显然，他也知道。他喘息着，低声道：“吾还有一个问题。”
我道：“你说。”
他道：“你为何成了桃王？”
我笑一笑，道：“因为我承袭了桃族的灵根，那我自然就是桃王。”
“那你是南王的爱侣，你一定知道，南王到底是死是活。”
我道：“他还活着，很好。”
“如你所说，百年之后便会出关？”
我不知道我是在回答他还是在回答我自己：“是。”
他闭上眼，道：“那好。那群家伙争来争去，百年的时间不过是弹指一挥。到时候不管是谁得了甜头，南王出关，它们也没有好下场。好，好！吾死而无憾！”
我抬了抬手，一道雷刃，迅速刺入他的肩胛。他全身剧烈地挣扎了一下，然后就不动了。
其实他有好几千年的修为，在凡人中来看，至少有个元婴七八层。可我身上护身法宝很多，而且我是元婴巫嗣，能够发挥出化神期勇士的力量。再来我经过那场大劫，我的心志已经可以说是坚不可摧，而且更见老辣。出手当然也就更加凌厉，补充了我实战经验不如他这个千年老妖孽的不足。
我看了他一眼，便朝来的方向飞去。
不认得路，没关系。我知道，我只要背离落日，就一定可以回到那里。
在海上飞了一阵，突然觉得有些头昏。我隐隐觉得不对，低头一看，只见手掌中竟然长满了绿纹。顿时大骇。
而后便脚下一软，险些要掉入海中，雷神缨卷了我一下，我升了起来，坐在雷神缨上，停在半空，寻思着，这应当是中了那厮的爪毒。
用灵力稍稍净化，皱了皱眉，发现这毒中瘴气很重。看来那鹰王也已经要入魔了。索性盘腿打坐，停在蒸腾的海面上。这瘴气不能留，一定要趁它初入时拔除。想到前车之鉴，我心中又痛又恨。
细细用内丹调息。灵力运行至百汇，再要回头，却发现不对，灵力一阵阻滞。要强行突破，突然内丹一阵悸动，好似神魂一震，而后一个人就从我体内分了出来。
他立于海上，在灰白的天色中有些朦胧。似是一个幻影一般。
我闭上了眼睛，道：“现在我没功夫陪你玩耍。”
他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道：“我将修成实体。”
我一愣，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睛看着他。
他微微低下头，这个动作真是十足十地像足了阿尉，望着我，道：“你有龙魂在身，本来不会有心魔。他渡劫时你陡然入魔，而我被天雷所逼，恰好躲入你体内。我本是由他而生，是他的情魔，以吸食他对你的情义过活。”
我冷笑：“你说这样的话，会让我想杀了你。”
想要蛊惑我在破瘴时失去理智失控吗？
他摇摇头，道：“我却不是要害你，我未成实体，你作为我的宿主，伤了你，对我没有好处。”
我闭着眼睛抬起头，深吸一口气，道：“你为何会修成实体？”
心魔修成实体，确实是前所未闻的事情。
他低声道：“那是因为，他对你的情义实在太深，所以我不断强大。入你体内，我就是你的心魔，靠你对他的情义维生并修行。终于要成实体。”
我道：“你尽管吸去。哪怕千年万年，我对他的情义也不会少一分。好了，你若没事，就继续去吸，总有你成实体的一天。”
我一直没有去看他，对着他的脸，给我刺激实在太大。
过了一会儿，却突然感觉到捏成诀的手一热。我猛地睁开眼，却看他单膝跪在了我面前。我大怒：“大胆！”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道：“现下我就要修成实体，但我终归还是在你体内，劝你不要乱来的好。”
我别开脸：“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道：“无他，吃你们的情义吃腻味了，现在想换个新的口味。你这瘴气，不如就赐给我吧。”
说着，他就低下头，咬破了我的中指。
我的心尖微微一颤，竟就没有反抗。
感觉指尖一阵湿热，是已经被他吮住了。然后就像浑身的血液都朝他嘴里涌了去一般，整条手臂开始抽搐。我手中的绿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最后手掌恢复白嫩。
他松了口，满足地舔了舔嘴唇。而后呵呵笑了一声，道：“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修成实体了。你还没有境，不如闭关。等你修成境之时，就是我成实体之时。”
我抽回手，道：“到那时候我就可以摆脱你了么？”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舍得吗？”
我闭上眼：“既然你已经要修成实体，那你便不是他。”
他道：“可是，我是他对你的情义啊。还有你对他的情义，可是都在我这里。我和他一样，记得你们之中的一切，记得你的每一个喜好，记得你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记得他的每一个念头，也记得他做的每一个梦……”
我的呼吸顿时有些急促：“那又怎么样！”
他轻轻地笑了一声，道：“你要我的，主子。”
我道：“我不要你，你不是他。”
我道：“你走罢，我要回去了。不然下次再有毒物，我不给你吃。”
“……”
再睁开眼，他已经不见了。
我望着渐渐升起来的沧海明月，微微垂下眼睫。
由于迷路，我第二天才回到桃花涧。一落在涧口，就看到守着的雷狼兄弟激动地飞奔而来。我差点被撞翻，只无力地笑了笑，道：“哥哥弟弟，怎么了？”
女越和娃娃已经闻声冲了出来，一见了我，都大吃一惊。娃娃连忙上来扶住我，道：“你到底去哪儿了？炎龙出去找你要找翻天了，差点要把鹰族灭了也没看见你的影子。”
我有些疲倦地摆摆手，道：“我杀了鹰王。”
娃娃啐了一声，道：“那厮竟敢趁你落单找人埋伏你，杀他一千次都不冤。”
可是女越却有些隐忧，道：“这下南疆七十二王的平衡，要破了。炎龙尊上又差点灭了鹰族，那块地盘无论谁抢到了，对我们都是个威胁。”
我低声道：“恐怕肥肉谁都想抢吧，最后抢到的，也一定头破血流，还能成什么大气。”
女越道：“话虽然这么说，可运营百年之后……”
娃娃扶着我把我放在雷狼身上，烦躁地道：“我们在这里，还怕他不成？百年之后？百年之后阿尉回来，那高山鹰族也是要灭的……”
说着，她却突然噤声了，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淡淡一笑，道：“不碍事。女越也不用担心。要抢就抢吧，我们冷眼旁观就是。到时候看事情怎么发展，我们再琢磨着出手。”
女越这才噤了声。
雷狼驮着我回了寝宫。我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地方，垂下了眼睫，爬到那张大榻上去，闭上了眼睛。
娃娃道：“阿语，不梳洗一下么？”
我揪着身下的褥子，低声道：“不用，我很累。让我先睡一会儿。你去把胖胖叫回来，别让他又闯祸了。”
她道：“好。那你好好休息。”
我低声道：“嗯。”
待她出去了。我隐约感觉到体内内丹的悸动，也没有睁眼，只道：“我不乐意见到你。你不要出来。”
那悸动便消失了。
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是因为觉得肚子饿。闻到香香的味道，是百果粥。意识尚朦胧，我道：“阿尉，你扶我起来。”
说完，我自己便清醒过来，揉着眼睛爬了起来，看到站在床头的人，道：“是娃娃啊。”
娃娃欲言又止，最终道：“来，先吃一点吧。”
我点了点头，把那碗粥喝了，终于觉得冰冷的身躯温暖了一些。
娃娃耐心地给我拂开额前的头发。
我低声道：“我这样不行。”
“……嗯？”
我道：“我这样不行。总是不知道我自己是梦还是醒。娃娃，我打算闭关，彻底驱除心魔。”
娃娃细细思量了一回，最终道：“也好。你且到盘古洞天去闭关。桃族我给你守着。若是有事，我再叫地脉呼唤你。”
我微叹了一声，将脸贴上她的手心，有些羞涩地道：“娃娃，谢谢你。”
谢谢你一直没有背离过我。我知道这有多难得。
娃娃却一怔，随即道：“傻阿语，说这些做什么。那盘古洞天里就我们几个人，我们不心疼你，还有谁心疼你呢。”
我低声道：“我年纪小，却总是训斥你们。你们还一直照顾我。寻常人，不会这样的。”
她道：“你训斥我们，可我总知道你是为我们好。虽说有些事情我到现在还觉得是你无理。不管怎么样，对我们异族来说，除了阿娘，即使母族也不可靠。你倒是个玲珑剔透的心，天真无邪。我自是知道你有多难得。炎龙也都明白。”
我低下了头，道：“那好，你这话我都记得了。你说的，盘古洞天里就我们这几个人，已经不死不活了一个，我们都要好好的。若真有得道的一天，那我们再并肩畅游，一个也不少！”
她爽朗地大笑，道：“嗯！一个也不少！连阿尉也要回来，再和我们在一起！”
我弯了弯嘴角。
然而我却不想去盘古洞天闭关。我结成元婴是侥幸，悟出境也比别人难一些，说不定要花费百年。而我不愿意在盘古洞天里再修行百年，出来再等他百年。所以我要一边修行一边等他。有点绝望地想，或许专心修行，时间会过得快一点。
所以我着手安排了一下桃花涧的事务。
娃娃辅助女越处理桃族事务，并负责对外接洽。胖胖守护山门，但是要听娃娃的话。雷狼兄弟随我进洞修炼。
桃花涧有个历代族长修行的山门，那里灵气浓郁，虽然及不上盘古洞天，不过也已经算是极品了。
第二天，我带着雷狼兄弟到那里闭关。那是一个山中之谷，那个洞门在山壁上，下面是满谷的桃花。我留下雷狼兄弟在下面护法，自己轻身飞上那处洞口，里面什么都没有，只得一个只容得下一个人的空间，光溜溜的地面。
我叹了一声，坐了进去，盘腿调息。
闭关才三天，桃花涧就送来了信息，说是太俭来联络了。
我只得拍拍屁股坐了起来，带着娃娃和华下山去了。
一路进了复城，只觉得城里的人少了很多。我不由得有些惊讶。
太俭叹道：“现下百姓，都逃难去了。倒是一些奴隶留了下来。”
我趁机道：“那何不趁现在进行改制？”
太俭一愣：“改制？”
我循循善诱地道：“现下正逢战乱，是改制的好时候。也可以避免奴隶主贵族的抵抗。”
我说的，自然是封建社会的过渡计划。很明显，现在的生产力已经发展得不错了，先前的分配制度已经有些不太适合了。而且奴隶们都开始有了反抗意识。
那不如效仿封建制度开始改制，充分利用劳动力，将田地分给贫苦的大众，让奴隶成为平民，让耕作者成为自由身，缴纳一定的地税，剩下的收成由他们自己分配。
太俭很犹豫，表示这个还要再考虑一些。我不急，只等着他自己做决定。
他又道：“盘管今已经回来了，卫语要不要见他一见？”
我道：“自然要的。”
于是太俭连忙派人去打过招呼，我们一行稍稍等了一会儿，也开始往那名闻大夏的花匠的住处去。
一路上，我一边问太俭：“这几天，那个南远太宰有没有什么动静。”
太俭道：“说来也奇怪，以往最嚣张的就是他们。现下，倒是消沉了。”
我呵呵笑了一声，道：“自然，因为我杀了鹰王。”
太俭大惊，随即狂喜：“卫语杀了鹰王？”
我道：“是，他趁我落单埋伏了我。为我斩杀。这可怨不得我。”
太俭略一踌躇，道：“卫语，有件事，鄙人还是想请求一下你。”
我道：“说罢。大人何必这么客气。”
太俭看了我一眼，道：“不知道卫语是怎么打算的。可是你杀了鹰王，现下南王又闭关，恐怕这件事没这么容易善了。既然有一个鹰王敢趁你落单了埋伏你，那肯定有第二个。”
娃娃道：“来就是了，难道我们还怕他们不成。”
太俭若有所思地道：“有道双拳难敌四手。卫语又和我复城走得近，只怕……”
我道：“你是怕他们来找你们的麻烦？”
太俭咬了咬牙，道：“惭愧。他们都有妖王支持，而这复城却一直没有。如今既然要与桃王背上那等虚名，鄙人也只想，厚着脸皮请求卫语坐实。”
他的说法是对的。反正，我们和他复城的关系很亲密，是众所周知的。可其实他们背的是虚名。到时候那些人不敢来找我们的麻烦，可是复城，是很好捏的软柿子。这么说他们确实很吃亏，他会有这个要求是很合理的。
我道：“大人，到底是我们给你添的麻烦，这样的要求，也是无可厚非的。”
太俭狂喜：“卫语此话当真？”
我点点头，道：“当真。”虽然可能给我们惹上一些麻烦，但是，一方面，这也表明了我们不是避世的态度。与其老是等着他们来挑衅，不如把主动权掌握在我们手上。
可是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太俭也跟我是一样的想法。他被逼急了，牙口总比兔子锋利。听了我的改制建议，他就已经隐约有了数。我的改制计划，在他看来是可以调动奴隶基础的好法子。
也就是说，他要保复城，现在，他认为的唯一法子，就是由他来坐大一方。
这盘管今的宅在在城郊。从门面看，很普通。但是我很明显地感觉到，这里有一个结界。而且很强大。隐隐有些排斥感，看来是针对我们的。或者有些试探的意味。
华退了一步，退到我身边：“娘娘。”
我点点头，低声道：“稍安勿躁，我来试试。”
太俭左看右看，觉得有点没眉目：“卫语？”
我道：“大人，请先回吧。”
太俭略一踌躇，但他是个聪明人，最终还是走了。
我盯着这普通的灰白墙面，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伸手碰了碰那黑木门。顿时，一股清风迎面而来，一阵灵力波动。
伸出手指，点了点，便波动出一个小小的漩涡。我微微一笑，朗声道：“南经子夜桃花登门拜访。盼先生一见。”
下一瞬，这木门上的灵力波动就消失了。大门在面前打开，却没有人。一眼望去，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的院落，一条小道，两边的一些凡间花草，显然没有经过裁剪，但是这样杂乱的一堆，竟然也很有美感。
这位是爱花之人，只恐怕是对山精野怪有些排斥，所以才设下结界防我们。但桃族并不是一般精怪，虽然现在沦落到和那些精怪划分地盘的地步，但毕竟是上神遗孤，在天界也是有记录存档的。何况我们本来就是花族，这盘管今，恐怕也不太排斥。
我领着娃娃和华进了门去。下一瞬，身后的木门便合拢了，眼前的景象一阵扭曲，脚下的路便成了白石子，而且变得长长的，好似看不到尽头。身边烟雾迷茫，宛如仙境。那些凡间花草也瞬间鲜活了起来，怒放欲滴。
华突然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笑容，美人一笑，果然倾国倾城。
我也觉得五脏六腑俱是舒服，身上神清气爽。奇了，这烟雾，难道是花族喜爱之物。看看娃娃，一脸茫然的左顾右盼，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
一阵流水一般的琴声传来，古韵悠长，如高山流水，清灵珠翠。其旋律之复杂，之清冽，即使是我这个常年把弄音律的巫嗣也叹为观止。
一路顺着那琴声往前走，眼前浓雾愈发浓了，只能看到脚下的石子路。潺潺的水声近在咫尺，我停在了那琴声附近。
静静听了一会儿，雷神缨便从乾坤袋里荡了出来，慢慢地笼在我身上。我张了张手指，欢快地笑了一声，随着那琴声慢慢地开始歌舞。
“花谢花飞，花满天。谁言，轻薄皆命贱。鲜妍明媚，未几天。竟得公子，叹流年。”
我先是不齿的，鲜花的命运何需“公子”的叹息来肯定。但是这一刻我被那琴声深深感染，那张熟悉的面容出现在脑海中。
他不是雅士，对鲜花美色都不屑一顾，繁华万盏的桃花涧在他眼中也不过是寻常。我再卖弄风骚他也风情不解。可他真心呵护我，用最简单最朴素的方式。
我乃桃中之王，愿意为那样的莽士倾倒。
最后一个舞步落下，琴声也歇。我也回过神。
眼前的迷雾散去，一座小亭漂浮在水上半空，里面坐了刚刚抚琴的年轻男子，青丝如墨，面容冰清，好一个绝色。他身着白衣，剑眉星眸，眼角微垂，看着自己五十弦的锦瑟，却无端多情，令人心碎。
他低声道：“自古桃花多情，果然如此。”
我敛回雷神缨，屈身微福：“叫先生见笑了。”
第一眼，我就认出来了。这人乃百花之王，白牡丹。早已位列仙班，不过听说后来被贬下凡间，不知是为哪般。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冰清的眸中光华流转：“起身吧。女初娘娘是我的先辈，却不知这一代桃族，怎么会由你来接管。”
我坦然地道：“桃花沉寂已经万年，卫语闯入禁地见着桑初娘娘，受娘娘之托，照顾桃族，直到桃族有人飞升，再度名列仙班。”
他站了起来，朝我伸出手：“你来。”
我笑了，轻身朝他飞去，为他一把握住手，在娃娃和华的惊呼声中，朝半空中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