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解
金风玉露养出来的人, 便是连手都显出几分与常人不同的精致。
琼花一树,温润有方。
唐不言站在龙首边上,手指轻轻按在龙首上方, 春日余光落在手指上,指骨微微拱起,似乎在下一瞬间就要按了下去。
莫白的视线紧紧盯着那截手指,垂落在一侧的手指开始缓缓收紧。
高耸堂皇的天枢内, 安静得似乎只剩下昆仑奴的粗重呼吸声, 日光落在每个人身上都晕开一层圣洁的光辉。
“既然已经出来了,为何还要陷进去。”
一个冷不丁的声音骤然在寂静的天枢内响起。
那声音似风惊竹,雪满山, 只是听着便觉得心间生寒。
莫白满腹心事被那声音一激,在半寸心台尚未回神时便下意识扭头看向出声的地方。
日光落在浅绿色的衣袍上, 金丝绣成的四瓣小花错落有致,熠熠生光, 宽大的袖子垂落在一侧,彩绘朱雀鸳鸯的花纹似震翅而飞, 若隐若现, 华贵异常,偏生露出的几寸皮肤冰白莹润, 焕然间似高高在上的雪山仙鹤, 在日光下降落在眼前。
莫白不由眯了眯眼。
唐不言的手指并没有如愿按下, 反而松了力气,成了轻拂兽首的姿势。
莫白也不知为何,盯着那袖袍下半遮掩的手指出神, 见状下意识抬眸, 便看到一双冷沁沁的眼睛, 云疏天淡,看的人心头一个激灵。
“你,少卿在说什么?”莫白静静地看着他,随后嘴角抽搐一下 强装镇定问道。
唐不言转身,华丽的花纹自兽首上温柔划过。
他平静地看着面前这位年纪轻轻的副统领。
十大副统领中,莫白为首,他是金凤大统领精心挑选的人,若是不出意外,也会是未来大统领的有力候选人。
年轻,聪明,看得清局势,分的清对错,算是可遇不可求的人才。
“永徽六年,王皇后与其母柳氏暗中施行‘厌胜之术’诅咒当时尚在后宫的陛下,后被宫人举报,东窗事发,也致使当时还朝中为宰相的舅舅被革职,后王皇后再一次联合萧淑妃谋行鸩毒,再一次被人举报,高.宗言其心术不正,难担皇后重责,下旨废除皇后之位,软禁冷宫,随后太原王家联合关西世家,在前朝发难,要求高.宗复位皇后,清肃后宫,后宫矛盾牵扯前朝,是王家做的第一个败笔。”
唐不言声音冷淡而平静,漆黑的眸光被头顶的日光一照,显出几分大雪苍苍的沉寂。
“虽对此事略有耳闻,但那年我还未出生,具体如何尚不可知。”莫白背着身后的手缓缓握紧,神色冷淡说道。
“太原王家盘踞河东道多年,南北朝便存在的世家大族,最风光时一门三相,朝堂行事举重若轻,家中旁枝庶女也是众人千金求娶的显赫家族,当真在朝堂上是一呼百应,风光无限。”唐不言看着莫白俊秀的眉眼,喟叹,微喘着气,苍白唇色微动,继续说道。
“看不清形势,乃是第二个败笔。”
“我一介布衣出身,家境贫寒,能走到现在全靠自己,那些前朝旧事,贵族大家,想来只有少卿才有感悟唏嘘。”莫白脸上浮现出讥讽笑意。
唐不言笼着袖子,抬眸去看面前之人:“王皇后是家中长女,同母膝下有一十岁未到的幼帝,当年出事时因是男子也要一并被流放,二十年后在岭南于一渔女成婚,次年诞下一子。”
莫白握刀地手倏地一紧,眉眼低压,昆仑奴立刻挡在唐不言面前,虎视眈眈地盯着面前之人。
“岭南艰难,天气潮热,当年枝叶繁茂的王家旧人经过二十几年的磋磨,如今也只剩下寥寥几人。”唐不言的声音隔着昆仑奴高大的身形依旧地清晰传了过来。
天枢内的气氛骤然安静下来,温和的日光也似乎被乌云遮蔽,显出几分冷意。
莫白连山的笑意完全敛下,总是带笑的和善眉眼在此刻只剩下骇人的阴鹜。
“他们是罪人,只要陛下的一日便永无翻身之日,那位幼弟不甘心自己的孩子从今往后都要背着这样的身份过着低人一等的日子。”
他呼吸缓缓变轻,声音跟着沙哑起来:“是以他们借着厉太子被贬时便开始筹谋一件事情,最后再文明元年,也就是太子自尽那年,一个五岁的孩子冒着霜雪,孤身一人悄悄来到洛阳,最后好运地晕倒在一对无儿无女的老夫妻门前,最后被老夫妻收养在膝下,自从过上清贫但普通的日子。”
唐不言的身影自昆仑奴身后走了出来,袖口蹙金绣的花纹在微微闪动。
若是南市的说书先生讲故事为了引人注意,会带着高亢低沉的声音变化,可唐不言的声音却像是冬日冰层下静静流淌的寒水,因为太过冰冷,令人望而生畏,却又因为故事足够起伏,即便让人冻得咬牙发抖,也不得不战栗听着。
“同年,刚入冬没多久,岭南桂州就发生一场大火,因为冬夜生火取暖,一对夫妻在屋内点柴,却不想最后引发一场熊熊大火,不仅烧死了一家三口,五岁幼子也不幸罹难,还有被波及到的其余王家族人。”
“够了!”莫白声音骤然拔高,眼底闪过一丝血腥,却在最后只是狠厉地盯着面前的唐不言,咬牙说道,“少卿今日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陈年旧事吗!”
唐不言沉默地看着他。
“只是想劝你回头。”他轻声说道,“已经死了一个猫女,何必再搭上自己。”
莫白看着他,好一会儿才笑了起来,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回头,有退路的人才能回头,我没有退路了。”
“你还有你的养父母。”唐不言冷静说道。
莫白脸上笑意逐渐消失,最后只露出悲凉之色,可很快那点神色便消失得一干二净,整个人显出几分阴鸷的薄情。
“明明陈策更为明显,少卿是怎么猜到我的?”他冷着脸,淡淡问道。
“因为我去查了岭南王萧两家的现状,意外发现了岭南当地对两家管理出现了严重的纰漏,此事涉及陈年旧事,但陈策是洛阳本地人,家中亲族有迹可循,没有任何问题。”
唐不言话音刚落,莫白脸上就露出一丝难堪的讥讽,他木着脸,浑身透出冷漠的死寂。
“而且陈策虽有几次看似可疑的地方。”唐不言淡淡说道,“但仔细想来所有事情都似乎和你有这千丝万缕的关系。”
“什么关系?”莫白冷着脸问道。
“与女官们关系好不说,单是之前因为猫女之事,金凤大统领要求加强巡逻迎仙殿,任何空殿都要检查,他是单独碰过那个镜子,但在此之前,春儿说过,如今内宫许多行程都是在你手中安排的,你知道他性格严谨,必然都会进去检查。”唐不言神色一顿,“你很聪明,点到为止,完全把自己摘出来。”
“那又如何?”莫白讥笑着反问,“这就能完全排除他的嫌疑了。”
“你确实做得很天衣无缝,每次都有不在场的证据。”唐不言沉吟片刻后说道,“但没有人可以真的把自己隐藏起来,尤其是你有软肋。”
莫白神色僵硬。
“秋儿是你最大的问题。”唐不言抬眸去看莫白,声音中带着细微的感慨,“你对秋儿下手时,犹豫了。”
莫白千牛卫副统领,武功高强,秋儿只是一介女官,手无缚鸡之力,若是他当时真的想要制住已经中毒的秋儿,怎么可能会被她咬到皮肉。
若是陈策更加不可能,他对秋儿更加不会心慈手软,怎么会任由她咬到自己。
“因为她咬了我一口?”莫白很快反应过来,怔怔说道,“可我当时已经给她清理过了。”
他说完,神色一怔,随后笑着摇了摇头,露出惨淡笑意:“是我没清理干净是吗?我当时……当时手抖得厉害,想来是没瞒过北阙那位鬼见愁仵作的眼睛。”
“你为何要杀她?”唐不言不解,“在陛下第一次幻术时,她不是还帮了你的吗?”
莫白仰头看着头顶天枢上闪烁的日斑:“她不是帮我,因为我骗了她,我偷偷拿了她的钥匙取出那支金凤,放在她日常为陛下整理的妆匣盒中,但她很聪明,很快就发现不对劲,只是已经来不及放回去了。”
——当日,秋儿正在整理妆匣,但很快就发现不对劲,她心中惊骇,却又不得不快速思考要如何把此事拦下,若是把东西放在袖中,可金凤华丽,实在太过咯手,唯恐在袖中被压出形状,闹出其他风波,便打算放在妆匣中,谁知……
他笑,最后惨笑着闭上眼:“我不想杀她的,但她来质问我,她甚至知道了我的身份,知道了猫女,甚至跟踪我,偷偷看过她,也被猫女误伤中了毒,是了,我当年过来时,无人掩护,自然满是漏洞,只要是有心之人,如你,如秋儿,于你们而言,我不过是一张透明的白纸罢了,刀俎鱼肉,自来不是我说了算。”
唐不言眉间微微蹙起:“所以你就杀了她,甚至把她弄成那般模样。”
莫白呼吸一顿,最后睁眼,挑衅说道:“对,既然注定要死了,自然是要物尽其用。”
他就像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注视着面前之人,露出鲜红血色。
“物、尽、其、用。”唐不言一字一字重复,“她是人,是喜欢你的人,不是物。”
莫白冷笑:“那又如何,我不会因为她放弃我的计划,我已经走到这一步,就是为了报仇,就是为了报、仇!”
“那猫女呢?你为何要这么对她?”唐不言沉身问道,“你若是觉得的她误事,放了她,把她送回去,何必杀了她,还如此对她。”
莫白面容在散落的日光下近乎冷酷:“物尽其用,猫女被你们发现了,我就知道你们迟早会查到我这里,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人杀了,做成骨醉的样子,让你们畏惧,让你们惶恐,就像她在隐约猜到此事后,就把你们请来,说明她不是在害怕吗?”
唐不言淡淡说道:“害怕的是你。”
莫白上前一步,面容狰狞,肩胛紧绷,声音就像从牙缝中挤出来:“害怕?少卿知道我是怎么走过这些日子的嘛?”
“我一闭上眼就是那场漫天大火,我一睁开眼便是姜荇那女人的脸,可我再一扭头,便是我阿耶阿娘慈爱的目光,我想要不顾一切,抛下往事时,那些王、萧旧人却偏偏再一次找到我,阴魂不散地缠着我,我能怎么办?”
唐不言沉默。
皇权之下皆是血泪,无人可挣脱。
“猫女是谁?”他沙哑问道。
“萧家最后一个女孩儿。”莫白冷冷说道,“我本不想这般对她,但萧家早有复仇打算,在她一出生就扔给猫狗,又在她三四岁时逼着她柔骨,这般培养下她早已不是正常人,只是萧家苦于没有机会,当时天枢动图在即,他们便想出这样的办法。”
昆仑奴眉间紧皱,冷眼看着面前之人,大声骂道:“变态,不要脸,恶心。”
唐不言眉间闪过一丝冷冽。
“严冬不肃杀,何以见阳春。”莫白被骂了也不生气,神色冷淡,不近人情,“既然没有办法回头,只能一条黑走下去,便是杀了,其他人又如何。”
几人说话间,整个天枢的地面突然震了震。
昆仑奴立马回头把唐不言圈在怀里,警惕地打量着周围。
幸好,整个震动过程格外短促。
莫白见状,顿时大笑:“张柏刀救过我一次,我本不想伤害他的徒弟,但她实在太聪明了,也太想要探究到底,如此便只能对不起了。”
唐不言沉默:“你把王萧旧人安置到千牛卫中了?”
“事情马上就要成了,自然多些人多个帮手。”莫白淡淡说道,一只手按在剑柄上,“少卿不该来的,我格外敬佩唐阁老能为百姓做实事,本不欲伤他的儿子。”
唐不言嘴角微微勾起,讥笑道:“你的‘不想’、‘不欲’,不过是自己的自我告慰,为自己的虚伪带上仁慈的面具,秋儿你也不想,猫女你也不想,救过你姓名之人的徒弟你也不想,你敬重之人的儿子也不想,可到最后还不是一一痛下杀手。”
“纵然情深暂相许,不过是悠悠行路心,狂狂汲汲,炸巧虚伪。”他看着莫白,一字一字,毫不留情地撕下他的面具。
莫白神色僵硬,握着剑柄的手因为用力而嘎吱作响。
“你唐不言,天之骄子,你懂什么。”他冷笑“我杀人,不过是为了自保,为了不然自己死。”
唐不言抬眸,眸子漆黑,滟滟如夜露,拨开昆仑奴警觉的手,站在龙首边上,认真说道:“至少,我不会让……她陷入危险之中。”
莫白脸色微变,一时间不知道被他的话,还是他的动作棒喝在原地。
唐不言的手按在那双空洞的瞳仁上,随后当着他的面轻轻按下。
“司直说过,越是优秀的机关,设计便越复杂。”
那双原本无神的眼睛被他的掌心按住眼眶时,竟发出手指紧压人类眼珠时才会有的吱呀声,虽声音难听,却又似乎被人注入神力一般,当着众人的面复活过来。
莫白脸色微变,立刻拔刀过来。
昆仑奴大喝一声,握拳沙包大的拳头直接朝着她面部重击,动作敏锐,完全不受身形拖累。
“但整个天枢是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设下的机关,只为了吓人和隐秘,所以一定不会太过复杂。”
在那声音结束之后,唐不言手掌松开眼窝,那眼窝竟能完全转动。
“司直当夜在舌根处启动机关,不过是打开一上窗。”唐不言的手停在左右眼眶的正中,垂眸看着。
这个机关死简单却不是真的简单,谁也不知能设下这样机关的人,会不会如古时墓穴一般留下自毁的绝招。
王.萧两家早已不是常人可以推断的。
他,不敢赌。
“按啊。”莫白见状,癫狂大喊着,“你唐三郎也有不敢的时候吗,你嘲笑我为了自己牺牲了秋儿,那你呢,你还不是为了自己,要拿下面的人做赌注。”
“闭嘴!”昆仑奴大怒,很快就把人赶离郎君身边。
——吵死了!
两人打得刀光剑影,拳拳到肉,昆仑奴的武器是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一根格外大的动物骨头,在刀剑相交时,意外有金属摩擦之声。
唐不言站在龙首前垂眸不语。
那张宏伟细致的地图这一次完完整整地铺成在他的脑海中。
猫女能借助天枢内的天阶行走自如,说明她所在的密道一定不会距离天枢太远,甚至极有可能就在脚下。
他目光一凝,落在正中正在打架的莫白和奴儿脚下。
脚踩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咚咚声。
——地下已经是空的。
——可昨夜明明还是实心的。
若当日沐钰儿打开的机关内的窗户,那当日众人众目睽睽之下的血字是什么?
据传有一种机关因为形似水壶,譬如寻常壶顶注水由上而下,但这个机关却是冲底心管口倒入,放正后到处,启动时宛若茶壶倒水,又被称为倒流壶。
这个壶因为这个倒转的功能,时常能起到迷惑作用。
打开壶盖为空,启动机关后,便又是注满水。
整个天枢若是当真在地下做机关,不管实用还是形状都于整个机关格外相似。
倒流壶的开口在茶壶注水口,只需倒水时扶着注水口,微微下压便能乾坤颠倒。
唐不言深吸一口气,后退一步,开始打量着整个龙首,终于找到一个相似的角度,最后伸手按住右边的那只眼睛,手指不受控制地抖动了一下,最后缓缓吐出一口气,轻轻按下……
—— ——
“宋四,你做什么!”
“他好像不是宋四!”
“咦,他哪里去了!”
随着那人狰狞的一喊,整个甬道都地动山摇起来,众人快就没空纠结他到底怎么消失了,因为很快众人脚下就传来一声难听嘶哑的咯吱声。
千牛卫先是被震得东倒西歪,随后不得不捂着耳朵。
“怎么回事!”陈策大惊,勉强扶着墙壁站稳,但很快他就绝望了,因为整个墙不知为何突然往下坠落,这一下来的太猛,就连他也差点被那速下落的真‘铜墙’给挤压成纸片。
“你怎么这么冷静啊!你在看什么啊!”陈策勉强站稳,便看到沐钰儿机智地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张纸正快速地看着。
他跌跌撞撞走了过来,艰难蹲下后,还没认真看,就看到沐钰儿倏地合上纸,压着他肩膀顺道站了起来。
陈策:?
只是他心中的八百句脏话还没冒出来,就听到千牛卫们传来惊恐的声音。
“中间是不是有个洞。”
“墙壁怎么不见了!”
“地面怎么裂了!”
“地面是不是倾斜了!”
“要,要掉下去了!”
陈策猝不及防,眼看就要一个呼噜滚下去了,突然被人就这后脖颈带了起来,还没松下一口气,便只觉得脚下一空。
“谢谢……我曹,沐钰儿,我日你仙人……”
一句四川话便被风割碎了,依稀传入众人耳朵。
沐钰儿人小,身姿轻,哪怕是在已经逐渐倾斜到站不住人的地面上,还能一步三摇,偏又屹立不倒地走着。
只见她提着一口气,在边缘绕了一圈,顺手把一个个慌里慌张的千牛卫朝着一个地方扔去。
“你们副统领怎么骂我。”她一边不高兴地抱怨着,一边把最后一个千牛卫扔了下去。
那千牛卫心如死灰地闭上眼,任由无情的风把他的脸刮得生疼,可最后却没有被摔得生疼生疼,反而被人颠了颠腿,最后被人接住了。
他不得不悄悄睁开一只眼,最后又吓得闭上眼。
陈副统领的一张臭脸属实能把人二次吓死。
众人惊魂未定间,眼看那道细缝眼看着就要关上,不知从哪里浪了一圈的沐钰儿在即将关闭的缝隙中,一跃而下,落地时却轻盈地没有发出一声动静。
“好精妙的设计。”沐钰儿喃喃自语,“机关不在上面。”
“你把我扔下来也不知会一声。”陈策看着悄无声息靠近他的人,奔溃说道。
沐钰儿敷衍神说拍了拍他的肩膀:“统领这么聪明,不是也猜到了吗,真棒!”
差点腿折的陈策心如死灰,又见她走到角落里蹲着,有掏出那张奇奇怪怪的纸,便不死心地凑上去。
“给我也看看!”
沐钰儿背了一个身,哼哼唧唧:“你刚才骂我。”
陈策也摁着移动一会儿,臭不要脸说道:“是夸人,我是四川人,我们那里都是这么夸人的。”
沐钰儿这次到也没空阻止他,只是盯着手中的纸看。
“天枢的……”图纸!
陈策吓得话也不敢说了,连忙移开视线,不可思议说道:“这是天枢的图纸吗?你怎么还会有三个,不对啊!你这么会有这个!”
“不对,这图用金粉混着夜明珠画的!会发光!我曹,看不出司直竟然这么有钱!”陈策的目光忍不住被那个散着幽幽荧光的图纸吸引。
沐钰儿懒得理会他的碎碎念,动了动腿,转了个方向继续蹲着,眼睛仔细看着手中的图纸。
这张图纸已经不是当日容成嫣儿送来的图纸,而是一张潦草的天枢内部的构造拆解图,只是这样的构造分成三张。
唐不言在发现莫白很有可能时王家后人时,又听闻沐钰儿独自一人跟着他们去了天枢,便觉得不妙。
这是他路上根据之前看过的天枢图纸绘制出的几个密道很有可能出现的位置。
猫女不可能一直窝在狭小的天阶内,机关一定是上下贯通的,但她休息的不会太靠近人群的地方,也不太有光,一定是隐秘的。
整个机关都可能充满危险,但猫女平日里休息的地方不会,所以唐不言分析出三种位置,若是紧急时刻,要她避险。
沐钰儿刚才对比了三个图片,很快便确定了这个位置。
现在看来,这就是猫女休息的地方,只是如今这道门关上了,他们该如何出去?
刚才宋四启动机关时,千牛卫手中的火把脱落,众人只能摸黑,三人组队,依次四处散开。
“这里味道好重啊,好浓的猫腥味。”
“现在如何是好,我们是不是被困住了。”
“等等,我踩到什么了!”
“我也好想踩到东西了。”
“这里怎么有血腥味……”
“别急,我有个快没油的火折子还能应应急。”
有一个千牛卫从怀中掏出随身带着火折子,吹了一口气,摇摇欲坠的烛火顿时照亮众人的面颊,隐晦不明。
“这,这是血!”众人低头,随后惊恐说道。
“都是血!地下怎么这么多血。”
“血?是猫女被杀的地方吗?”陈策起身,快步做来。
沐钰儿眉间微动,突然起身说道:“全都让开。”
陈策真打算挤进人群的脚一顿,随后无奈摇头:“姑奶奶,你要做什么啊?”
沐钰儿收了图纸走了过来:“有个不得体的想法,都让开,不要踩着血了。”
众人面面相觑,又思及刚才被人粗暴地救了一命,只好各自往后退步。
沐钰儿看着被微光照亮的地方,这块地面有些凹陷,所以血迹铺满后并没有四处溢开,反而堆积成一团,其中几处甚至格外浓郁,
她盯着那几处地方,手指比划了一下,突然问道:“猫女死的姿势是四肢敞开的嘛?”
陈策点头。
沐钰儿看着那四个血迹堆积格外多的血堆。
看身形就像人躺在这里的姿势。
沐钰儿若所有思。
猫女被分尸肯定不会在光天化日,时间久,动静大,而且他们中午离开的时间并不长,两炷香的时间,便是她也不敢保证能把人完全拆开。
刚才一路走来,全都不合适,狭□□仄,也没有血迹,现在看来唯有这里才最合适。
人是在这里被分尸的,凶手不会把尸体一块块搬出去,再摆到天枢上,不然衣服上一定会被血迹染上,外面就是端门,也太容易被发现,便是有外衣罩着,这样带着碎尸,分量也不轻,极有可能在摆放尸体时被人发现。
凶手能在短时间内悄无声息,一定是因为有另外的通道。
沐钰儿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她不由仔细打量着这个奇怪的地方。
明明看似是一块平地,那几个血堆却又没有完全和大的血泊融合在一起。
沐钰儿蹲下.身,犹豫一会儿,把手指探如在血泊中摸了摸,甚至还来回摸着,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身边传来几声倒吸冷气的声音。
陈策见状,喃喃自语:“我陈策很少佩服一个人……”
这个沐司直的胆子,请问是有八个吗!
“果然如此。”沐钰儿笑,拎着血淋淋的手指站了起来。
众人齐刷刷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时候笑,真的有点恐怖!
“有帕子吗?” 沐钰儿随口问道。
众人齐刷刷盯着她看,又齐刷刷摇头。
“啧,少卿都有的!”沐钰儿只好顺手在墙壁上把拉一下,不耐说道。
“司直发现什么了?”陈策硬着头皮问。
“我们头顶应该就是天枢地面。”沐钰儿随口说道。
“当日的血字,应该就是在这里倒满血,然后被人启动机关,这样我们就能看到雪慢慢涌出来,最后写了那个字,这块地板下面有一些不起眼,在日光下甚至会看不见的小颗粒,可以控制那些血迹。”
陈策若有所思:“好精巧的手法,司直的意思是猫女的身体就是这样被送上来的!”
沐钰儿点头:“可能性最大,分尸可不简单。”
“那我们瞧这里,是不是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有千牛卫突发奇想。
沐钰儿摇头:“先不说听不听得到,若是听到了,撬开铜板意味着那一片的铜都必须重铸。”
她话锋一顿,自嘲道:“我应该不值这么多钱。”
众人沉默:确实!
“那怎么办。”陈策问。
沐钰儿开始在周围打转:“凶手怎么上去的,我们就这么上去,不急。”
她举着微弱的火折子光打量着屋子。
整个屋子空空荡荡,甚至连着桌子蒲团都没有,唯有角落里有几张发黄被褥,如今正凌乱地放着。
沐钰儿心思一动,朝着那被褥走去,众人下意识跟在她背后。
“刚才有风,所以这里应该是通风的。”沐钰儿低声说道,她小心掀起被子,被子下是破烂的草席。
“风可以从缝隙中出来。”沐钰儿喃喃自语,伸手去摸那道缝隙,手指突然一顿。
与此同时,只听到耳边再一次传来咯吱一声。
众人心中一惊。
陈策立马把沐钰儿拉了回来。
地面开始熟悉地晃动起来,随后很快原本被沐钰儿摸到的墙壁竟开始向上推送。
——机关在一起启动了。
那块奇怪的,蓄满血泊的地面竟然缓缓上升。
“上去!”沐钰儿大喝一声,顺手提溜着两个人跃上。
陈策也带着几个轻功不好的人跃上,九个人站在那铜面上,与此同时,一道微光落在众人脸上……
————
天枢内,奴儿脚步一顿,随后很快就跳开这块地方。
莫白脸色大变,站在原地脸色隐晦难辨,最后也是跟着咬牙离开。
只看到本该平整的地面,好似被人切开一半后推开,随后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飘了上来,到最后露出几个脑袋。
“少卿!”一声欢快的声音响起。
沐钰儿一见面前站着的人,立马笑了起来。
唐不言笼在袖中的手微微一抖,最后缓缓吐出一口气。
沐钰儿甚至不等那块铜板站稳,直接飞到唐不言身边,美滋滋奉承道:“少卿真厉害!”
唐不言正打算说话,突然看到她脏兮兮的小手,立马往后退了一步。
沐钰儿立刻露出委屈之色:“是血而已。”
唐不言叹气,从怀中掏出帕子,递了过去。
——小猫儿为什么去外面走了一圈,永远都是脏兮兮的。
沐钰儿奸计得逞,立刻兴高采烈接了过去,笑眯了眼:“少卿真好!”
陈策也跟着上了岸,先是惊喜,随后一脸不解地看着对峙的昆仑奴和莫白。
昆仑奴一脸警惕,莫白浑身冷漠。
“老白,你……”他沉默着,突然舔了舔嘴唇,说不出话来。
——那个叛变的宋四,那个突然启动的机关。
此时此刻,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你,你!混账。”他咬牙切齿地说着,却又红了眼眶。
莫白站在阴影下,只是冷眼看着,就像一座失败的雕塑,看不出一丝感情。
“承认了?”沐钰儿问。
唐不言点头。
“坏人!”昆仑奴上前,愤愤说道。
这一次莫白并没有反抗。
陈策身形僵硬。
“猫女今年几岁。”唐不言看着莫白骤然弯曲的脊背,冷不丁问道。
莫白一怔,随后笑说道:“大概十三四岁吧,不记得了。”
昆仑奴生气地握紧他的手臂。
莫白闷哼一声,却又只是笑说道:“好好葬了她吧。”
陈策手指都在发抖,声音都在颤抖:“带下去。”
沐钰儿见状,也跟着叹气:“他都出来了,何必如此呢。”
唐不言看着远去的众人,握拳咳嗽,颧骨上泛出血红之色,肩胛耸动,好似要把心肺都咳出来。
沐钰儿吓得连忙上前扶人。
唐不言眉头一跳,随后避开她只是胡乱擦了一下的手。
血迹,猫毛,甚至还有棉絮,实在是……
不忍直视。
沐钰儿大惊,随后委屈巴巴说道:“少卿,你嫌弃我!”
唐不言移开视线,最后掩饰地用帕子擦了擦唇角,好一会儿才沙哑问道:“第一次进天枢时,司直还记得有谁靠近过这个龙首吗?”
作者有话说:
修文ing
唐朝对于姓氏的追崇实在是有些夸张,只要你有个好姓,哪怕是相隔十八里的旁支,都有人求取,房玄龄,魏征都有被记载想崔鲁郑王等山东高门高价求婚的事情,就真的很贵很贵!
倒流壶,宋朝才有的东西感谢在-22 23:57:-23 23:57: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ay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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