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虽然他酒量极好,却是一沾酒就红脸。
他的脸虽已红透,满身都透着酒气,却还是一碗接一碗地陪着摆夷汉子猛灌。摆夷汉子越喝兴致越高,对殷朝歌的好感也是成倍地往上涨。
他又灌了一口酒,笑道:“兄弟,打你一进门,我就看出来你有心事,能不能跟大哥我说说?”
摆夷大嫂也道:“是啊,兄弟,有什么心事你就说吧,说不定我们还能替你拿个主意呢。”
殷朝歌知道摆夷人的脾气,只要他们认定了你是朋友,哪怕为你上刀山下油锅,也是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的。再说,木家是他们的近邻,说不定他们跟木家还很熟悉呢!
果真是这样,保不准这位摆夷大嫂今天就能找个由头将木潇潇约出来。
殷朝歌道:“大哥大嫂,实不相瞒,兄弟到你们村子来,是想找一位姑娘。”
摆夷大嫂笑道:“是吗?是哪家的姑娘?能让兄弟看上,可真是这姑眼的福分哪!”
殷朝歌道:“她姓木,就住在你们家东第三家那个院子里。”
摆夷汉子笑道:“噢,你说的木将军家的潇潇姑娘啊。
兄弟,你可真有眼光,那可真是个好姑娘,模样儿又好,性格又好。”
殷朝歌咧着嘴,只是笑。
摆夷汉子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摆夷大嫂白了他一眼,道:“还用问?当然是三月三在蝴蝶泉边认识的嘛!兄弟,你们是不是已经对过歌走过情了?”
殷朝歌笑道:“还没有……今天兄弟才又见到她……”
话只说到一半,摆夷汉子已经大笑起来,用力拍着殷朝歌的肩头,大声道:“好!好兄弟,大哥敬重你!心里喜欢上一个姑娘,就是要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就是要大着胆子去追她!想当年,大哥我喜欢上了你大嫂,那也是痛痛快快就把事情给办了!”
摆夷大嫂又白了他一眼,伸手捶他的后背,笑道:
“瞧你这样儿!也不怕兄弟笑话你。哼!当年要不是人家看你追得可怜……”
她又狠狠捶了摆夷汉子一下,摆夷汉子却只是摇头晃脑得意地大笑着。
摆夷大嫂笑道:“兄弟,你别理他。只要喝点酒,他总是要发阵子酒疯的。”
殷朝歌笑眯眯地只是喝酒,不说话。
摆夷汉子是真醉了,不过并没有发酒疯,只是歪倒在椅子上,嘴里有一句没一句地哼着摆夷山歌。
摆夷大嫂道:“你看看这人!”
嘴里虽嗔怪着,她脸上却浮起了一阵温柔的红晕,眼中闪动着幸福满足的笑意。
摆夷汉子正哼着的,正是他们当年订情时唱的山歌吗?
她一定是又想起了当年那些甜蜜的日子。
殷朝歌看着他们,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摆夷大嫂笑道:“兄弟,你也不用着急,只要有缘,总能在一块儿的。不过,她爷爷可是个老古板。”
殷朝歌道:“她爷爷?就是大哥刚才说的木将军?”
摆夷大嫂点头道:“是啊。木老爷子原先是段总管的大将,后来不做官了。脾气大得很,把个孙女儿当个宝贝似的,生怕让年轻小伙子给勾了去。”
殷朝歌道:“我今天看到木姑娘时,有一个叫慕容旦的年轻人陪着她……”
摆夷大嫂笑着膘了他一眼,笑道:“那个年轻人是两天前刚从中原来的,听说是木老爷子的侄子。”
殷朝歌嘿嘿笑了起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下巴。
摆夷大嫂起身笑道:“兄弟的酒看样子也喝多了,你先坐一会儿,我去给你们烧碗醒酒场来。”
醒酒汤又酸又辣又烫,殷朝歌只喝了两口,就已炸出一身汗来。
摆夷汉子喝了一大碗,酒还真醒了。
眼睛刚一睁开,他便笑着直拍殷朝歌的肩头,道:
“兄弟,好酒量,好汉子!”
殷朝歌笑道:“哪里,是大哥比小弟多喝了几碗。”
摆夷汉子大笑。能结识兄弟你这般有情有义的好汉子,大哥我能不多喝几碗?!”
大笑声中,他又用力拍殷朝歌的肩头,道:“兄弟,你放心,你嫂子同木家潇潇姑娘一向交情很好,一定能帮上你的忙!”
殷朝歌大喜,起身深深一揖,道:“还请大嫂多多费心,兄弟我……”
摆夷大嫂笑道:“好好的怎么又酸文假醋起来了?早知兄弟会酸,我也不用去烧醒酒汤了。”
殷朝歌尴尬地笑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摆夷汉子打了个酒嗝,冲摆夷大嫂一摆手,道:“你也真是,还拿兄弟开心!没看见兄弟急成什么样子了嘛!”
摆夷大嫂笑道:“急也不急在这一时呀。时候不早了,兄弟又唱了酒,还是早点歇着吧。你放心,明天一定能让你见着心上人!”
殷朝歌道:‘当真?”
摆夷大嫂笑道:“大嫂还会骗你不成!”
淡淡的星光自窗口照进来,洒在殷朝歌的床头。他的目光已如星光般朦胧。
朦胧中,他好像又见到白衣胜雪的木潇潇正斜坐在蝴蝶泉边,清亮的泉边反射的太阳光在她乌黑的长发上跳跃着。
他躁动不安的心忽然间就已平静下来,平静的如同这静夜中默默无言的木叶村。
明大就能再见到她了。
真好。
第十二章 血溅木叶村
心里有事的人总是很难睡着的。
木潇潇虽然早已躺下,却一直睁着双眼。
她看着窗外的满天繁星,整个人似已痴迷在这淡淡的星光里。
已是深秋,夜凉如水。
但她还是觉得被窝里太热了,她的两颊一直都微微地发烫。
今天这是怎么了?
她叹了口气,推开松软的棉被,坐起身来,斜倚在床头,顺手取下斜挂在床边的一管玉箫。
玉箫在淡淡的星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她用发烫的掌心轻轻抚弄着箫管,一阵温润清凉的感觉从她掌心直袭上她的心头,她的心也随之微微地荡漾起来。
这管玉箫自她六岁起就一直斜挂在她的床头,十年中,无论走到哪里,也从未离开过她手边,但她还是第一次从箫管上体味到这种柔和与温柔。
她轻轻抚弄着箫管,玉箫上柔润的光泽流泻过她的指尖,一如霞移溪脉脉流动的溪水。
溪水无言,溪边的人呢?
她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
木潇潇咬了咬嘴唇,推开被子轻轻溜下床,轻手轻脚推开了窗户。
一阵清凉的夜风拂过她发烫的脸颊,拂动着她散乱的长发。
风中有木叶摇落声,有夜露的清凉湿润。
她知道,今夜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因为她忽然产生了倚窗吹奏一曲的冲动。
可夜已经很深了,爷爷和客人们肯定早已休息了。
怎么办呢?
看样子,只能溜到爷爷的书房里去取一部书来看看了。
就取那本最最喜欢的《六一词》。
*** *** ***
木春霖的书房很大。
宽敞的书房四壁,排列着十余架满是书卷的紫檀木书柜。
木春霖早年虽只是一员武将,却一直很爱读书,甚至在当年征战岁月里,也是手不释卷。
书房北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字“书剑双绝”,便是段总管赠与他的亲笔手书。
隐居在木叶村的这些年中,木春霖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间书房里度过的。
木春霖不爱喝酒,更没有什么“汉书下酒”之类文人的酸臭毛病。他只不过爱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书房里,翻一翻唐诗宋词,读一点前朝野史。
能一个人呆在书房里,就算是什么书都不看,只要嗅着这满屋书香,也就够惬意的了。
每当这种时候,他便真切地感觉到过去的岁月真的已经离他很远很远了,内心的伤痛也真的已经渐渐淡化成虚空。他的心情会很平静,平静中甚至还透着一点欢愉。
木春霖现在正坐在平日他最喜爱的那张雕花太师椅上,面前的花梨大案上摊开着一卷还是他最爱读的《南华经》。
但木春霖现在的心情却很不好,不仅谈不上愉快,离平静也差得很远。
他整个人看上去却是非常地平静,如同一泓平静的没有一丝风吹过的湖水。书房里除他之外的四个人中,像他一样平静的只有一个,这个人就是站在他身侧的慕容旦。
木春霖静静地看着微侧着身坐在他对面的林抚远,目光中似乎隐隐闪动着一丝笑意。
他很清楚,此时他绝不能露出半分不安的神情来。
林抚远、马阁、曹吉峰当年同他都是一殿之臣,共事多年,谁还不知道谁的底细呢?
刚才一番话里他不想同他们合作的意思虽然并未明言,却也是昭然若揭,明白得连个傻子都能听出来,更何况素来心思细密的林抚远呢。
他在等林抚远做出反应。
曹、马二人他根本用不着去注意,因为他们一向都是惟林抚远马首是瞻。
林抚远的性格习惯,木春霖再熟悉不过了。甚至有些林抚远自己都不会太注意的小动作,木春霖也一清二楚。
看看林抚远进书房后似是很不经意地选中的那把椅子,木春霖心里不禁暗自笑了一下。
那把椅子是他特意摆放,专门用来试一试林抚远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林抚远的习惯还是没有变。不管是在哪间屋子里,他只要坐下来,就一定会坐在离门窗最近的位置,而且一定会侧身对着门窗。
他的左手一定会搭在椅子的扶手上,而右手也一定会搁在自己微凸的肚子上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