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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血的仕途》第91章

作者:曹升 字数:2788 书籍:流血的仕途

  他身处异国,孤悬在外,已经来不及请示咸阳,他只能自作主张,独力应付。李斯连夜拜访张让,刚刚落座,便凶横说道,“李斯身负秦王重托,以国事来访,韩王轻我,便是轻秦王也。”

  张让见李斯来者不善,于是含糊应道,“韩王疾甚,实在不能召见贵臣。尚望贵臣宽心,再待数日。贵臣有何要求,尽请不吝相告,敝国必全力满足,务使贵臣欢心。”

  李斯冷笑道,“事到如今,丞相还想欺瞒于我?”

  张让惊讶道,“张某何曾欺瞒?”

  李斯再冷笑道,“韩王不见李斯,是在等赵国的消息吧。”

  张让神色大变,道,“贵臣何出此言?”

  第两百零六部分

  李斯挥挥手,张让会意,于是屏退左右。李斯道,“今四下无人。李斯愿推心置腹,直言相告丞相。张氏五世相韩,韩国却日渐削弱,张氏难逃其咎。韩王所以起用韩非,不满张氏也,以张氏误国之故也。今韩非用事,张氏危也。韩非之父,公子虮虱也。当年,公子虮虱与公子咎争夺韩王之位,公子咎得到丞相父兄支持,最终得为韩王。若无张氏,今之韩王,非韩安也,实韩非也。韩非恨张氏,不待言也。再者,韩非身为宗室,又自负才高,却饱受丞相打压之苦,十年不能见用,必然恨丞相入骨。韩王不信丞相,韩非又痛恨丞相,试问,丞相何以能继续立足于朝堂之上?”

  张让低头饮酒,不能接话。

  李斯再道,“当今之时,为丞相计,惟有外结秦国,方可显重于韩,自固朝堂之上。丞相老成深算,其中关窍,自不必李斯细言。”

  张让神色复杂,不能决断。李斯又道,“人无近虑,必有远忧。或者五年,或者十年,秦必亡韩也。丞相洞察高远,当未雨绸缪,早为自谋之计。今韩王可逆强秦,丞相则不可也。何以言之?韩王逆强秦,韩亡之后,虽不能再为诸侯,犹不失封君食邑,安保富贵。丞相逆强秦,一旦韩亡,欲安所归乎?休论富贵,恐怕性命也将难保。今若丞相依顺强秦,为秦筹谋。李斯甚得秦王之信,可代秦王许诺于君。韩亡之后,君家可富贵常有,门楣不坠。愿早定大计,作智者之选。”

  强龙压过地头蛇。在李斯强大的攻势面前,张让不能抵挡,只是浩然长叹,道,“张氏一门,五世相韩,呜呼,五世相韩……”

  李斯知道张让已经崩溃,于是道,“李斯再问。韩王不见李斯,等赵国的消息否?”

  张让道,“不是等一国的消息,是等四国的消息。今韩非鼓动赵燕齐楚四国合纵,欲起而攻秦。合纵成与不成,这几日既可见得分晓。”

  李斯道,“果不出我所料。然而韩非口吃,游说四国,恐非其所能为也。”

  张让道,“韩非首倡合纵,主持者却另有其人。”

  李斯奇道,“何人?”

  张让道,“姚贾是也。姚贾,赵王之臣,其才不在当年苏秦、张仪之下。”

  李斯冷笑道,“每回诸侯合纵,最后割地受辱的,通常总是韩国。为今之计,李斯必见韩王,不可使其为韩非所误也。丞相为我谋之。”

  张让应承道,“贵臣稍待,容我周旋。”

  张让去后,李斯使人火速回报咸阳,告以四国合纵之事。接下来,他也没有别的选择,只有继续留在驿馆等待观望。见不到韩王,再大的本事也是白搭。

  两日之后,风云突变。张让深夜来访,劈头便道,“贵臣速速回秦。”

  李斯见张让一脸慌张,于是问道,“莫非有甚变故?”

  张让道,“韩王要杀你了。”

  一言即出,李斯大惊失色,如闻霹雳。

  第两百零七部分

  且说韩王将杀李斯。李斯听闻之后,第一反应不是恐惧,而是震惊。震惊过后,又是大摇其头,以为此事愚蠢而不可理喻。他李斯可是随便就能杀得的?难道韩王就没想过杀他所带来的恐怖后果?对韩王这一荒谬透顶的决定,也许只能如此解释——兔子急了也乱口交人。

  李斯镇定下来,徐徐问道,“韩王欲杀李斯,丞相从何而知?”

  张让道,“今日四国传书至韩,合纵已成定局。今赵国正聚集兵士,预备从韩国借道,兴师伐秦。最早明日,恐怕韩王就将派人前来诛杀贵臣了。”

  李斯点头道,“我知之也。韩王欲杀李斯,以表示与秦国决裂之决心,取信于四国也。”

  张让道,“正是。韩王杀贵臣以绝秦好,示以与四国同心,四国联军一出,韩师从而响应,共伐强秦。时不我待,贵臣还请连夜出城,以免无辜殉身。”

  李斯仰天长笑,笑中饱含讥诮和愤懑。韩王要杀他,难道又是韩非的主意不成?韩非啊韩非,你是不是早就对我起了杀心?你之所以拒不见我,是不是担心见我之后,动了往日之情,从而对我下不了狠手?然而,也须怪你不得。你我各为其国,各为其主,本就容不得私情。

  李斯怕死吗?以前,他想当然地以为自己是怕的。但真当死亡近在眼前之时,他却发现自己反而全无畏惧,因为他知道,在他背后,有整个秦国在支撑着他,守护着他。他在韩国流下的每一滴血,秦国和嬴政都必将替他千万倍地讨还。

  张让大惑不解,生死悬于一线,李斯怎么还能笑得出来?于是催促道,“事不宜迟,贵臣尽早上路。沿途事宜,张某都已安排妥当,贵臣大可安心。”

  李斯道,“孝当竭力,忠则尽命。李斯使命犹然未了,岂能畏死而逃?告诉你,李斯哪里也不去,就呆在这驿馆里。忠于事君者,内其禄而外其身。韩王欲取李斯性命,李斯于此静候可以。”

  张让闻言脸色大变。李斯见状,立即明白自己一时失言,他拿“忠君”二字来说事,无疑大大刺痛了张让的神经,要知道,张让前来救他性命,不仅是对韩王不忠,他简直就是在背叛韩王。

  为了安抚张让,李斯于是摆低姿态,开始掏心窝子说话,作温语道,“丞相厚意。李斯心非木石,自当感恩涕零!李斯亦畏死也,李斯亦欲逃韩也。然李斯一旦畏死,则代表秦国畏死。李斯一旦逃韩,则代表秦国逃韩。如此,则李斯诚秦国之罪人也。即便能平安离开新郑,也必被秦王杀于咸阳。逃也死,不逃也死,我宁愿不逃也。不逃而死,一则可名扬于世,二则韩王杀我之仇,秦王必为我千百倍报之。若丞相是我,又当作何取舍?”

  张让长叹道,“韩王欲杀贵臣,张某也甚不以为然。凡事绝则错。为贵臣之故,绝强秦之欢,动上国之怒,恐终非良策也。然而,如今韩王只信韩非,不听张某。为之奈何?贵臣留此必死。依张某之见,还是应先回咸阳。秦王素来宠信贵臣,必不至以死相加,自折股肱。”

  李斯道,“李斯所以不去,为秦也,也为韩也。李斯身为秦臣,窃为韩国痛惜,不忍坐视。以少犯众,以弱侮强,忿不量力者,乃自取灭亡,天不可救。李斯愿上书韩王,使其悬崖勒马,勿招灭国大祸。丞相为我传书。”

  第两百零七部分

  李斯于是伏案疾书。笔走龙蛇,须臾毕就。其书曰:

  “昔秦、韩戮力一意,以不相侵,天下莫敢犯,如此者数世矣。前时五诸侯尝相与共伐韩,秦发兵以救之。韩居中国,地不能满千里,而所以得与诸侯班位于天下,君臣相保者,以世世相教事秦之力也。先时五诸侯共伐秦,韩反与诸侯先为雁行,以向秦军于关下矣。诸侯兵困力极,无奈何,诸侯兵罢。杜仓相秦,起兵发将以报天下之怨而先攻荆。荆令尹患之,曰:‘夫韩以秦为不义,而与秦兄弟共苦天下。已又背秦,先为雁行以攻关。韩则居中国,展转不可知。’天下共割韩上地十城以谢秦,解其兵。

  夫韩尝一背秦而国迫地侵,兵弱至今,所以然者,听奸臣之浮说,不权事实,故虽杀戮奸臣,不能使韩复强。

  今赵欲聚士卒,以秦为事,使人来借道,言欲伐秦,其势必先韩而后秦。且臣闻之:‘唇亡则齿寒。’夫秦、韩不得无同忧,其形可见。魏欲发兵以攻韩,秦使人将使者于韩。今秦王使臣斯来而不得见,恐左右袭囊奸臣之计,使韩复有亡地之患。臣斯不得见,请归报,秦韩之交必绝矣。斯之来使,以奉秦王之欢心,愿效便计,岂陛下所以逆贱臣者邪?臣斯愿得一见,前进道愚计,退就葅戮,愿陛下有意焉。

  今杀臣于韩,则大王不足以强,若不听臣之计,则祸必搆矣。秦发兵不留行,而韩之社稷忧矣。臣斯暴身于韩之市,则虽欲察贱臣愚忠之计,不可得已。边鄙残,国固守,鼓铎之声盈于耳,而乃用臣斯之计,晚矣。且夫韩之兵于天下可知也,今又背强秦。夫弃城而败军,则反掖之寇必袭城矣。城尽则聚散,聚散则无军矣。城固守,则秦必兴兵而围王一都,道不通,则难必谋,其势不救,左右计之者不用,愿陛下熟图之。

  若臣斯之所言有不应事实者,愿大王幸使得毕辞于前,乃就吏诛不晚也。秦王饮食不甘,游观不乐,意专在图赵,使臣斯来言,愿得身见,因急与陛下有计也。今使臣不通,则韩之信未可知也。夫秦必释赵之患而移兵于韩,愿陛下幸复察图之,而赐臣报决。”

  张让携书而去。而在驿馆里等待着的李斯,仿佛变成一个热锅,各种思绪则象是锅上的蚂蚁,乱爬乱挠。这次的《上韩王书》,能不能和上次的《谏逐客书》一样,产生奇效,一举扭转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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