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从贵妃后面传来,是跟沈胜衣红绫说话的那个老瞎子,已然立在贵妃身后三丈之外。
贵妃接问道:“你都听到了?”
丘长老应道:“丘义听得很清楚,他们说的也全都是事实。”
“你是个长老,是门中辈份最高的一个。”
“门主之下。”
“你眼中还有我这个门主?”贵妃笑问。
丘义道:“丘义有眼无珠,看不见门主,门规却一直稳记心中。”
“那我是怎样吩咐你的”
“丘义在等候处罚。”
贵妃道:“你可以离开的,我担保,绝没有人阻止你。”
“丘义身受天残门大恩,有生之日,都不会离开天残门。”
“你是天残门的长老,我这个门主也不敢对你怎样。”
贵妃淡然道:“掌嘴三十,叫你以后小心说话。”
丘义毫不犹疑地举起手来,痛掴在嘴巴两侧,掴得很慢,力道却始终那么大,三十下之后,嘴巴两侧已红肿起来,鲜血亦从嘴角淌下。
那些瞎子虽然看不见,但入耳惊心,一个个都垂下头来,不敢作声。
丘义也没有哼一声,垂下手,垂下头。
贵妃没有理会他,转问道:“他们可曾提及要往那儿去?”
“没有。”所有瞎子齐皆摇头。
贵妃闷哼,道:“没用的东西。”目光转向沈胜衣、红绫离开的方向。“他们往西走,我可是不相信,他们一定往西走下去。”
没有人应声,贵妃接又道:“但往西走的亦不无可能,是所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语声未落,“叮当”铃声划空而至,一只腿上缚着金铃的鸽子迅速飞来,绕着那株高树打了一个转。
一个瞎子随即举起手中竹杖,那根竹杖尖端涂成朱红色,非常触目,那只鸽子双翼与之同时一敛,落在竹竿上。
贵妃探手一招,那只鸽子便到了他手上,接从鸽腿铜管中抽出了一张薄薄的纸条,迎风抖开,一看,喜形于色,道:“好了,堂主两个时辰内必到,事情可简单了。”
他将手一翻,那张字条变成了一蓬碎片洒下,这个人非独轻功好,内功也不是一般可比。
不管他是怎样变成天残门主,从他的身手看来,那些瞎子中能够与他一战的,只有一个丘义。
金龙堂主果然在两个时辰之内赶到了,同行的仍只是潘玉、胡来与查四。
四个人八匹马,一匹倒下了,立即可以换上第二匹,难怪追得这么紧。
“沈胜衣已跟红绫联络上了?”金龙堂主第一句就这样问。
贵妃点头:“而且已一齐上路。”语声更显得娇嗲,神态也更像一个女人。
金龙堂主目光一转,道,“小青呢?追上去了?”
贵妃一拍手,四个瞎子抬着霍青的尸体从桃花林中走出来,金龙堂主当场一怔,忽又一笑:“不是死在天罗地网之下,那是死在沈胜衣剑下了,这个人身手真的这样好?”
贵妃道:“不是浪得虚名之辈,再加上红绫天罗地网一旁侍候,我们是不敢妄动。”
金龙堂主“哦”一声:“那小青是妄动的了?”
贵妃道:“小青走在我前面,他是看出了红绫手中捧着的是天罗地网,不敢冒险出手。”
金龙堂主笑接道:“凭他的身手,的确很难躲得开天罗地网一击,难道他就是看不出凭他的身手也一样不是沈胜衣的对手?”
贵妃解释道:“只怕他以为来的是查四,哪知道是沈胜衣这种高手,到他知道的时候,已经逃不了了。”
“要逃应该逃得掉的。”金龙堂主摇头道:“你不用为他分解,这个娃儿最要面子,自视也太高,死在沈胜衣剑下怪不得别人。”
贵妃笑应一声:“堂主明察。”
金龙堂主接问道:“我们赔上了这条人命,花名册的下落难道还不能肯定?”贵妃道:“红绫将之藏起来,没带在身上,这一去就是带沈胜衣去拿。”
金龙堂主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贱丫头果然很小心。”
一顿转问道:“你当然还是没有赶到来?”
“已到了。”贵妃又一笑。
“那你还不知道应该怎样做?”
贵妃道:“红绫当然会将花名册收藏在一个只有她知道的秘密地方,只要将她杀掉,问题便可以解决。”
金龙堂主道:“不错,那就是立即有人无意发现,又知道花名册的重要,她未必能像查四这样处置,而只要花名册出现,我们散布在附近的线眼一定会知道。”
贵妃道:“可是,红绫到底是堂主的女儿。”
金龙堂主面色一沉,道:“我已经下了金龙七杀令,你——不知道?”贵妃沉吟道:“不过……”
金龙堂主却冷冷截道:“合你们二人之力,纵然杀不了沈胜衣,要杀红绫应该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
贵妃看来看去到现在仍然看不出金龙堂主有丝毫说谎的迹象,心头不禁一凛,连忙解释道:“当时我实在不能够肯定红绫是否已经将秘密告诉沈胜衣。”
金龙堂主皱眉道:“你属下那群蝙蝠难道一些发现也没有?”
贵妃道:“他们确然听到了很多事情,好像红绫已告诉沈胜衣郭宽的秘密,推测堂主发难要郭宽将查四交出来。”
金龙堂主不由大笑道:“很好,这只有令事情更简单,最低限度大家会面的时候可以省却很多说话。”
贵妃叹息接道:“可惜到要紧关头,他们却给沈胜衣发现,还死了几个人。”
“这实在可惜得很。”
“之后红绫改以指在沈胜衣掌心写字,我一旁偷窥,谁知反给姓沈的发现。”
“这个人实在有几下子,难怪以他的多管闲事,也能够活到现在。”
贵妃一直留意着金龙堂主的表情,到现在才道:“听他的口气,还要将红绫安排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金龙堂主淡然道:“江湖上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有那个地方我们动不了。”
贵妃道:“江湖上的确没有。”
金龙堂主轻“哦”一声,道:“那些蝙蝠到底还听到什么?”
贵妃道:“沈胜衣提及白玉楼这个人。”
“白玉楼?”金龙堂主面色一变:“书剑双绝,粉侯白玉楼?”
贵妃无言点头,金龙堂主一张脸继续变,变成了铁青色,所谓“粉侯”就是驸马,白玉楼书剑双绝,连中文武状元,名动天下,再得公主垂青贵为驸马,更得皇帝欢心,许以重任,权势之大一时无两。
金龙堂虽然势力甚大,与朝廷相较,仍然是微不足道,所以他们一直都是藏起来,不敢公然与朝廷对抗,案子尽管做得多,伤害的大都是一般的平民百姓,万不得已才会犯到官府中人头上,也所以各地官府一直没有对他们采取太激烈的行动,只是经年累月,那些案子累积起来,实在非常可观,难免上动天廷,天子爱民如子,总要有所表示,各地官府才紧张起来,金龙堂的人也因此藏得住秘密。
这也是金龙堂主的命令,他尽管目中无人,却很清楚知道自己的力量有多大,属下又是一些什么人,能够做到什么地步,而且这些年来他得到的财富已足够他们这一群高高在上的人舒舒服服地欢度一生。
一个人在这种情形下当然不希望再出乱子,他们也不是一群有什么大志的人,直到现在所求的也只是财富。
现在到了这个地步已非他们所愿,他们现在所做的其实也只是补救的工作,看如何将花名册取回来,而作出这个决定的当然就是金龙堂主,他已是只求取回花名册,堵住了这个漏洞便作罢。
对红绫他虽然已下了金龙七杀令,但她到底是他的亲生骨肉,他是否真的忍心这样做,实在令人怀疑,连这样接近他的贵妃也不能肯定。
他心里到底准备怎样对付红绫,也就只有他自己才明白,非独贵妃,就是其他人也只求将红绫抓起来,送到他面前,由他自己自去处置,谁都不愿意负上这个责任,金龙七杀令虽然已树立了威信,到底是金龙堂主订下来的,金龙堂主以他们所知一直都不是一个太讲信用的人,否则也不会有红绫盗取花名册的事发生。
金龙堂主也当然很明白贵妃他们的感受,事实他也是只有这个女儿,一直都非常疼惜。
在发出金龙令的时候他也事实有些冲动,失手落在查四手中已令他颜面无存,他要维持自己的威信,在红绫这件事上就必须处理得很恰当,尤其是现在沈胜衣竟然要将红绫送到白玉楼那儿。
白玉楼既然与沈胜衣是好朋友,在收留红绫这件事上一定不成问题,成为事实后,要他到白玉楼那儿要人就是他有这个胆量,只怕也没有人敢随他前去。
“听清楚了沈胜衣真的是有这个意思?”金龙堂主考虑了一会又问出这一句。
贵妃又点头,金龙堂主再问:“红绫怎样表示?”
贵妃道:“已有些心动,相信沈胜衣很容易说服她!!”
“贱丫头!”金龙堂主双拳紧握,发出爆栗子也似的声音,恨恨地接道:“我若是让她进入白玉楼那儿,江湖上就再没有这个人。”一顿接喝道:“传我命令,杀红绫,只要死的,不要活的,谁若不尽力,让她走脱,拿他的头来见我!”
贵妃没有说话,往后把手一摆,拇中指发出“得”的一下响声,所有属下一齐退下去,一个不剩。
金龙堂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问道:“路上已经有人监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