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亦凡往司机位的罗兆麟那一指:“他就是警察。”
这下虎子有点慌了:“哥……哥你不能带警察来抓我啊?”
“你先下车,我过一会儿叫你。”不管怎么说,虎子到底是他弟弟,即使对母亲跟养父有什么不满,说到底虎子的事他这个当哥的不能坐视不管。
虎子听话的先下车回到了招生点那里,钟亦凡试探罗兆麟的态度。
“凡子,这是你什么亲戚家的弟弟啊?”
“不是亲戚家的。”钟亦凡顿了一下,整理了整理心情。如果不是必要,有些话真的不想说出口:“是我同母异父的亲弟弟。”
“你还有——”惊讶地刚要问什么,江溪轻轻做了一个摆头的动作,罗兆麟立马聪明地收住了话头,没再继续问下去:“小孩子不懂事,犯点错难免的,其他的我知道怎么说,把手机拿给李哥有个交代就行了。”
平时关系都不错,这个面子罗兆麟肯定会卖给钟亦凡的。
伸手过去在罗兆麟肩膀上拍了拍,钟亦凡的谢意全在动作中了,都是哥们,说谢就远了。
他们这边商量完了,江溪知道钟亦凡肯定还有好多话要问虎子,就提议不要罗兆麟送了。让他们兄弟找地方单独聊聊,罗兆麟正好也可以拿着手机去找李哥有个交代,把这事趁早了了。
“那也行,下次你回来咱们再聚,直接去欢子那就行,平常没事我都在那边。”
钟亦凡现在顾不上、也没心情多说什么,就点了下头跟江溪下了车。
正好虎子他们今天的休息时间已经到了,没同那几个女生一起坐学校的金杯车回去,他直接跟着钟亦凡就近找了家意大利风味的冰激凌店坐下。
江溪先体贴地给这兄弟俩点了几款不同口味的冰激凌,之后说自己要出去买点东西,只为给他们兄弟多留点私人空间,结果被钟亦凡看穿,拉着一块儿坐下了。
“坐下陪我。”随便推了杯冰激凌给江溪,钟亦凡只是想表达自己的事不需要他回避。
揭开偷拍女生那事先不提,钟亦凡不敢直接去问母亲的近况,就迂回地先从虎子什么时候来B市上学问起。
“开学后该大四了吧?”虎子比江溪小一岁,江溪今年毕得业,照道理推算,虎子开学大四没错。
“大三。”挖了一勺冰激凌放进嘴里,虎子解释:“成绩不好,高考没考上,复读了一年,还是没考上,就来读民办大学了。”民办校一般都是宽进严出,进来容易,但在校期间通不过自考或者学历文凭考试,毕业想拿到国家承认的学历就难了。
都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就冲着虎子小学那成绩,钟亦凡对他连续两年高考落榜的事儿也不觉得意外。
“暑假怎么没回家?”
话题终于还是转到了“家”上,不知道是不是店里冷气开得太足,江溪用小勺拨弄着冰激凌里的果仁,感觉好像有一点点寒意。
“家里不好玩,咱妈太唠叨了,这也不让做那也不让做,还不如留在学校随便。”虎子说得没心没肺,却不知道他哥有多期望自己可以被母亲唠叨一下:“对了哥,为什么这么些年你都不肯跟家里联系一下啊?”
听虎子问得这么直率,钟亦凡楞了一下:“我的事情你不知道?”
按道理说不应该啊!虽然虎子那时候没多大,但怎么十一岁的孩子也早就记事了。就算不完全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可对于一起长大的哥哥突然不在一起生活了,怎么也要好奇问一下的吧?
“我知道一点,咱爸……我爸跟我说过,你被亲生父亲接走了,可是他没说你以后都不理我们了……”嘟了下嘴,虎子的语气里明显有了点抱怨的意思。
“我不理你们?我一走你们就搬走了,叫我怎么理你们?”说起这个钟亦凡就免不了有点激动,即使知道搬家这事虎子做不了主。
“搬家那是因为乔旭的舅舅听说你爸给了咱家一笔钱,想都要过去,咱家不给,他就找去学校门口堵我放学,堵着一次打一次,爸找学校找派出所都没有用,实在没办法了才跟咱妈商量着带姥姥姥爷一起搬走的。再说从你走后,咱妈差不多每个星期都给你爸留下的那个电话号码上打电话,可每次都是一个女人接起来说你不肯听电话。”虎子蹭了下鼻子:“你知道咱妈听那个女人说你恨她,这辈子都不要听她声音时哭得多可怜么?我在大马路上都能听见。那段时间妈想你想病了,连班都上不了,天天看着你的照片白天哭晚上哭,我在外面挨打回来也不敢跟妈说,都是姥姥过来给我跟爸做饭。妈什么也吃不下,爸就把医生叫回家,天天给输营养液……”
虎子的这番话无异于晴天霹雳,把钟亦凡炸得目瞪口呆!他发誓自己从没听说过母亲有打电话给他这件事,更绝对没有说过恨她,这辈子都不想听她声音这种话。即使心里有所埋怨,但对母亲的怨恨绝不及对程志远得深,他都可以让自己试着去宽恕程志远了,又怎么会对母亲那么绝情?
“对了哥,你的身体怎么样?妈这么些年经常半夜被噩梦吓醒,说你按着肚子跟她哭着说刀口疼,每次妈一被吓醒就要哭到天亮。”虎子好像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你的肾……”
情绪太复杂,钟亦凡脑子都混乱了,只能先对弟弟摇了摇头:“我身体没事,肾没捐。”
“真的?那太好了!”虎子激动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把冰淇淋里面的勺子直接给拍飞了,吓了周围客人一跳。忙不好意思地坐下,虎子压低了声音恳求道:“哥,既然你的肾没捐出去,那就少恨妈一点儿给她打个电话吧。这些年她不知道多惦记你,每年给你邮的生日礼物从来也没见你回过信,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妈每年都给我邮了生日礼物?”钟亦凡的声音有些哽咽。
“对啊!都是我跟爸陪妈一起买的,怎么你没收到么?”虎子显得相当不解。
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弟弟,钟亦凡只是摇了摇头,脑中却闪现出了好些年不曾想到过的一张面孔,一张永远对他淡漠无视的面孔——苏慧娟的面孔。
不用说,跟他母亲编了那种谎话不让他接电话的女人,收了母亲邮给他的礼物这么多年瞒着他的女人,除了苏慧娟不做第二人想。
其实一直以来,钟亦凡都没有怎么去恨过那个女人,因为他始终觉得所有不幸的始作俑者是程志远,苏慧娟对他的自私是基于她作为一个母亲想要挽救自己孩子的心情,后来对他的冷漠大概是丧子之痛难以愈合。但这一刻,听到虎子这些话的这一刻,钟亦凡真心觉得自己无法原谅她的阴狠。
让一个女人觉得永远失去被儿子谅解的机会,永远以为自己活在儿子的憎恨中,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伤一个母亲的心?
苏慧娟固然有她可怜之处,可她把自己失去儿子的不幸全部报复在了跟程志远有关的人身上,这本身就是不公平的。
虽然一直没有说话,江溪却完全能够感受得到钟亦凡此刻波涛汹涌的内心世界,在桌下悄悄握住了他有些冰冷的指尖。
看到钟亦凡这样的表情,虎子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哥……你是不是一直没有跟你亲爸他们住一起啊?”
“怎么会这么问?”钟亦凡暂时还不大想说自己这边的情况,就打着太极反问了回去。
“咱家一搬到哈市,妈就第一时间打电话想告诉你新家地址,结果那个女人还是说你不肯接电话,妈只好把地址和电话都留给了她,拜托她转告,但是一直没有等到你的消息。后来爸看妈饭也不吃觉也不睡的,就带着我照着你亲爸留下的地址找到了你们家,不过没看到你或者你爸。那个女人不让我们进门,我们就在楼下等了两天,最后一直没看到你才走的。”虎子这话说得挺委屈:“哥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说考试得第一名最想做的就是六一儿童节的时候咱们全家一起去爬长城?这几年我们怎么求那个女人告诉我们你的联系方法她都不说,实在找不到你,妈就每年六一都让我跟爸来B市去爬长城,希望可以在那碰到你,结果从来没有遇到过……”
“每年……六一……”这是多不切实际的大海捞针啊,也只有一个岁儿子思念成狂的母亲才能做得出来吧……
钟亦凡记起了三年前童乐生日之后的那天,跟江溪在酒店开房时看到的一老一少那对背影。当时他差不多认出年长的那个是养父,现在想来那个年轻的就应该是虎子了,只是虎子从个孩子长成了大小伙子,光看个背影他没有认出来。
原本还有一点怀疑这些话是不是虎子编出来安慰自己或者是替母亲开脱的,可想到六一的那对背影,钟亦凡深信不疑了。
59、第五九章悲欢交错
坐在店里两兄弟聊了许多,钟亦凡已经知道母亲跟养父搬到哈市后买房安了家,之后加盟了干洗店来经营。
这几年随着周围社区越建越多,生意越来越好,钟家的干洗店从小型店做到了中型店,从中型店又做到了大型店,生活倒是蒸蒸日上了。虎子说最近他们家刚换了跃式的大户型,才搬进去,家里座机和网线都没弄好,要找父母只能打手机。
可能清楚正是因为变相“卖掉”了大儿子才换来这样的生活,随着生活质量越来越高,钟家夫妇就越来越不安,越来越想要知道大儿子的近况。
“那把妈的手机号告诉我吧。”调整一下情绪,钟亦凡想他可能会凝聚出打过去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