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的话当然不是没一点儿道理。本来研究室的主管部门就是政府办,政府办虽然人才济济,像乔不群和蔡润身这样的才子加能人,到底不是太多。何况研究室撤销后,政府领导还得拿决策、作报告,研究室职能不可能跟着撤销,必然转移到政府办这边。政府办肯定会设立相应机构,然后就地取材,将研究室的秀才网罗过去。
也许这个话题略显严肃了点儿,影响桌上气氛,蔡润身拿话岔开:“今天是来喝酒的,不是来参加市长办公会议的,研究确定研究室人事分流方案的,还是喝酒吧。”说完端起了杯子。乔不群和秦淮河响应着,仰脖喝下杯中酒。
又东鳞西爪地聊了一阵,蔡润身想起那天受袁明清之托,去综合处请乔不群,见他站在窗前,一脸歪笑,至今也没弄明白,是否与当时从楼下坪里经过的耿日新和辛芳菲有关。反正此刻包厢里没有外人,说话随便,于是瞟了眼乔不群,说:“不群给我老实交代,那天袁秘要我去叫你,你一个人站在窗前笑什么?”
乔不群刚跟秦淮河碰过杯子,闻蔡润身此言,一时忍俊不禁,扑哧一声,将嘴里还没下咽的酒都喷了出来。
秦淮河不明就里,问是怎么回事。蔡润身说了当时的情形。秦淮河说:“耿日新和辛芳菲,一个政府市长,一个政府办处长,两人从政府大院的坪里走过,也太正常了,有什么可笑的?不群你不是身上的笑神经搭错地方了吧?”
蔡润身又追问:“不群你到底笑什么?”乔不群收住笑意说:“没笑什么,没笑什么。”
见乔不群一本正经的样子,两人越发心痒了。蔡润身说:“你说没笑什么,恰好说明你笑了什么。这是中国人的德行,喜欢正话反说,反话正说。”
也是有意岔开蔡润身的问话,乔不群借机发挥道:“我也有同感。当年高适去送琴师董大,临行前鼓励说,‘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幸好董大同志生在中国,长在中国,一听明白,知道天下谁人不识君的意思,其实就是天下谁人都识君。如果是个不懂中国语言习惯的老外,听说塞外谁都不认识自己,哪里还敢抱把破琴,到处乱跑?”
秦淮河也笑道:“还有那位对月伤怀迎风落泪的林妹妹,在潇湘馆里待得不耐烦了,老爱扛把花锄,跑到山前去葬花,一边咕咕哝哝,说什么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人死万事空,到时四肢一伸,谁葬谁埋,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不用说林妹妹的意思,其实是他年葬侬不知是谁。”
乔不群又说道:“要说反话大师,当数孟浩然同志。他做了首《春晓》的短诗,总共才那么四小句,就有两句是反话,另外两句也是用来陪衬反话的。什么春眠不觉晓,其实是春眠觉晓,果若不觉,又怎能处处闻啼鸟?说花落知多少,事实是花落不知多少,想想世上花树千千万万,春来花开,春去花落,谁又数得过来?”
蔡润身只好暂时放下刚才的话题,附和道:“大凡喜欢说怪话的人,都不怎么讨领导喜欢,领导下你的岗,也就没什么奇怪的。就说这个浩然同志吧,下岗后总是满腹牢骚,又怕领导给自己穿小鞋,不敢明说,只好说些‘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之类的酸话,表面是自我检讨,批评自己学习不够,才疏学浅,离领导和同志们的高标准严要求还有一定距离,真心要说的却是‘我浩然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你当领导的也不肯重用,简直瞎了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