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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界传说》第1013章

作者:心梦无痕 字数:2738 书籍:七界传说

  张仲雨想了一回道:“什么潘三爷,难道你是潘老三,几时跑到这里来?”潘其观又骂道:“不说你留我,倒说我跑来,你真是不死的恶兔子,你把张仲雨藏到那里去了?”仲雨道:“呸,这么糊糊涂涂闹不清,我就是张仲雨”。

  潘其观道:“怎么说,你冒充张仲雨来唬我?”这一场闹。

  闹醒了一家人,那些打杂的,看门的,都点了灯进来,觉得酒气直冲。上前一照,只见张仲雨站着,脚下踏了棉被,潘其观坐在地上,满面花花绿绿,光着一只脚,将手指着张仲雨。众人见了,忍不住大笑,扶了潘其观起来。张仲雨走近把潘其观一认,潘其观也把张仲雨一认,各背转了身子走开,惹得众人又笑。把被拉起,只见被底下湿透的一只鞋,一股尿骚臭。地下一大滩黑影,棉被也污了半条。再看炕上,便糟蹋如毛厕一般,可惜了这一床被褥。潘其观道:“我的袜子那里去了?”

  寻到中间地下,有一只套裤,一只袜子,皮帐夹内帐底条子撒了一地。潘其观也不理会,随他们拾起来。有两人送上两大盆热水潘、张两人净净脸。此时都已醒了酒。潘其观觉得裤挡冰冷,用手一模,却全是湿的,穿不住,脱了,问打杂的借了一条单裤,一双鞋穿上。张仲雨对着潘其观道:“奇怪!”潘其观道:“怪奇!”二人前前后后的一想,便拍手大笑了一会。

  此时已经天明,太阳也出来了。潘其观便问蕙芳藏在那里,原来蕙芳交代了一番说话,方才出门。打杂的道:“昨夜你们两位老爷睡了,不料华公子住在城外,打发人来把蕙芳叫去。

  这位老爷谁敢违拗他,只怕今日带进了城,要住好几天才回来。”

  张仲雨道:“这倒难怪他,华公子是惹不得的。”潘其观无可奈何,只可惜了二百吊钱,倒买张仲雨吐了他一脸,打了他一个嘴巴,只好慢慢的日后商量,再作道理,同了张仲雨郁郁而去。

  这边蕙芳与春航早上起来,洗洗脸,吃了点心。蕙芳见壁上挂了张琴。

  即问春航道:“你会弹琴么?”春航道:“略知一二。”

  蕙芳道:“何不弹一曲听听?”未知春航弹与不弹,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古诵七言琴声复奏字搜四子酒令新翻

  话说蕙芳要春航抚琴,春航道:“少坐一坐。”便目不转睛的看着蕙芳,蕙芳笑道:“难道你还认不仔细,只管发呆作什么?”春航笑道:“我看卿旁研侧媚,变态百出,如花光露气,晚日迎风,眼光捉不住,倒越看越不能仔细。”蕙芳啐了一口,立起来把春航的钮子解开,替他脱下衣裳。春航道:“待我自己来,你那里惯,不要劳动了。”蕙芳即将衣包解开,取出一件小毛衣裳与他穿了,恰还合身。又叫他换了新靴新帽。

  蕙芳笑嘻嘻的拿了镜子,倚着春航一照,映出两个玉人。春航看镜中的蕙芳,正如莲花解语,秋水无尘,便略略点一点头,回转脸来,却好碰着蕙芳的脸,蕙芳把脸一侧,起了半边红晕。

  春航便觉心上一荡,禁不得一阵异香,直透入鼻孔与心孔里来。

  此心已不能自主,忽急急的转念道:他是我患难中知已,岂可稍涉邪念,便敛了敛神。蕙芳一笑走开了。春航换了新衣,依然丰姿奕奕,神彩飞扬,与从前一样。

  蕙芳坐了,在书案上翻了一翻书,翻着一本诗稿,半真半行的字,有数十页,面上题着《燕台旅稿》。蕙芳随手一揭,见是一首七言古诗,题是《恼公》诗,便低低的念起来道:帘钩戛玉声玲珑,樱桃花映银丝栊。

  绿云欹侧燕钗堕,年年锦字春机红。

  蕙芳道:“好诗!这派诗是学温、李的三十六体,纤之极。”春航道:“偶一为之,亦只能貌似耳。”蕙芳又念下去道:远山寸碧双眉翠,鲛绡半染胭脂泪。

  玳瑁梁间燕子飞,鸳鸯瓦上狸奴睡。

  蕙芳道:”好工致,韵亦转得脆,狸奴句胜似燕子.再搭上鸳鸯瓦,更新。”再念道:飘烟抱月一尺腰,星眸欲妒春云娇。

  蕙芳叫一声“好”又道:“‘近行前来百媚生,兀得不引了人魂灵,临去秋波’,犹未足喻其妙也。”春航道:“光景倒像你。”蕙芳道:“我也配?”又念下去是:玉螭细细盘条脱,金雀双双飞步遥多情郎似桐花风,日近云鬟身不动。

  软爱香罗雾觳轻,娇嫌锦帐银钩重。

  蕙芳道:“好浓艳工稳。我见犹怜,你是为谁而作?既‘日近云鬟身不动’了,又何必天天上戏园呢?”春航便走过来,轻轻的靠在蕙芳椅背上道:“此人难道算不得戏园中人?

  从前思近芳泽而不能,如今倒也如愿而偿了。”蕙芳道:“是谁?是我们班里的么?”春航点头说“是”。蕙芳道:“等我想一想像谁?上二句纤腰抱月,星眸妒云,非袁瑶卿不足当此二语。下两句软爱罗轻,娇嫌帐重,非金瘦香却也不称。是他二人么?”春航摇摇头。蕙芳道:“然则是谁呢?”春航道:“还有一人能兼二人之妙,你倒猜不着他。”蕙芳道:“我真猜不着,你老实说了罢。”春航笑道:“我老实说,是个寓言空空的,如果有人像他,就算那人罢了。”蕙芳也不追求,又念道:画栏珠箔悬蜻蜒,碧桃一树开娉婷。

  朝朝花下许郎看,只格一扇玻璃屏。

  蕙芳便掩卷想了一想道:“好美人,花容月貌。好才子,绣口锦心。悬蜻蜒三字说什么的,想有典故。”春航道:“李义山诗‘晓帘串断蜻蜒翼,罗屏但有空青色。’”蕙芳道:“这首我见过偶然忘了,看你底下怎样转接呢。”又念道:郎采桃花比侬面,桃花易见依难见。

  妾貌常如月二分,郎心莫学文三变。

  蕙芳道:“须得如此一开,底下便生出一番话来。文三变,可是说你变了心么?”春航道:“是用《艺文序》上:‘唐文章无虑三变’的一句。”蕙芳看着春航道:“这么想来,你也算不得有良心的人。”春航道:“何出此言?”蕙芳道:“他的貌呢也不能常如月二分,你的心自必至文三变了。”春航笑道:“论诗那可以如此认真?便是十成死句了。”蕙芳一笑,又念道:罗帏寂寞真珠房,麝脐龙髓怜余香。

  锦鳞三十六难寄,碧箫吹断云天长。

  蕙芳点头叹道:“人生世上,离合悲欢,是一定有的。”

  又念下去道:

  绿绣笙囊挂东壁,无花无言春寂寂。

  怨女思弹桑妇筝,宫人愁倚杨纪笛。

  蕙芳道:“好巧对。这桑妇筝、杨妃笛实在借对得工巧。

  上句自然是用的《罗敷陌上桑》了。这杨纪笛,我记得张祜诗‘小窗静院无人见,闲把宁王玉笛吹’;又曾看过《贵妃外传》:明皇与兄弟同处,妃子窃宁王玉笛吹之,因此忤旨。可是用这个典故么?”春航道:“也可算得,但搭不上‘宫人愁倚’四字。我是用《集异记》上,帝至蜀,月夜登楼,故贵纪侍者红桃,歌妃所制《凉州曲》,上御贵纪玉笛倚之,吹罢相视掩泣的事。”蕙芳点头,又念道:海棠醉堕蝴蝶飞,柳绵无力情依依。

  井底水如妾心意,路旁尘惹君身衣。

  蕙芳便觉凄然,作色道:“一往情深,缠绵排恻,好个有情人。底下便是结语了。”念道:“翠毛么风拖红尾,”蕙芳道:“此句劈空而来,笔势奇崛,又推开了。凤有红尾的么?”

  春航道:“温飞卿诗有‘秦王女骑红尾风。’”蕙芳又念道:“跨风随郎三万里。一日香心思百回,闲时又逐炉烟起。”

  方才念完,只见高品进来道:“好诗!有如此娇音,方配念这香艳的佳章。但诗中有一句,要改三个字,更觉贴切。”蕙芳走上一步,见了道:“昨夜要来请安,你已睡了。”高品笑道:“这么说,你们已是睡过一夜的了。”蕙芳碎了一口道:“我们昨夜直谈到此刻。”高品道:“脸上气色不像。”春航道:“你说那一句诗要改?”高品道:“‘井底水如妾心意’的对句。”蕙芳便又看着下句念道:“‘路旁尘惹君身衣’没有什么不好。”高品道:“好原好,太空些,不如改做’车前泥染君身衣’,便真切有味。”蕙芳嫣然一笑。春航道:“到你开口,就没有一句好话。”高品又将春航身上,细细打量了一会道:“我昨日卜了一卦,是:‘天风垢,变山风蛊,互水天需。’其爻辞难解得很。”即念道:“‘田获一兔,往遇雨,需于泥。见金夫,遇主于庙,有衣衤如,贞吉。’详不出来。”

  蕙芳却呆呆的听着,春航笑道:“你自会卜,倒不会详。”高品也笑了。

  蕙芳要问高品时,见窗外脚步响,有个人影来影去。春航问:“是谁?”听得咳嗽一声,应道:“是我,寻高老爷有句话说。”高品听口声便道:“妙兮,妙兮。”出来一望,果然是庙里的唐和尚,问道:“你有什么话说?”唐和尚便笑嘻嘻的钻将进来,与春航见了,看见了蕙芳,便合着掌道:“阿弥陀佛,原来菩萨降临,小僧有失迎接,罪过,罪过。怪不得昨晚一夜的祥云瑞雨,今早佛殿上观世音旁边,一尊龙女香菩萨不见了,原来在这里。”蕙芳也认得这个唐和尚,听了掩口而笑。去年春航初到京时,也曾眠香访翠,唐和尚为其拉过皮条,所以也常到里边来走走。后来厌他恶俗,不大与他往来了。高品是与他常顽笑的,便把他的帽子揪下,在他顶上摩了一摩,对着蕙芳说道:“媚香,我出副对,给你对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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