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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殓师》第三六五话 不摔死,也得摔个残废

作者:道门老九01 字数:3777 书籍:入殓师

  宁金山的心扑通一跳,问:“当真?”

  李江国说:“看你那副神气!我的话不灵验?你好大的忘性。羊马河战斗还没敲打起来的时光,我对你说:宁金山,不要穷嘀咕,敌人准会上我们的圈套。你那阵没吭声,可是我晓得你在心里骂我:嘿,李江国吹牛!事情到底咋样呢?还不是六个钟头又消灭他四五千名吗?金山,过去的事不提叙,不过你得好好相信咱们打仗的一套办法。要不,你就会走上邪道的!”

  宁金山脚一靠,说:“是!”

  李江国怪腻歪地说:“去你的蛋!一开口就‘是,是,是’。对同志嘛,心里咋想口里就咋说。口和心不一致的人,准臭!”

  李江国又唱起歌子来了。宁金山分明觉得:李江国那乐和的情绪,像电流一样传到他心里了。宁金山凭多年的当兵经验,看出了:国民党队伍瞎扑乱闯的蠢劲,是够瞧的。他思量:“人民解放战争,是一定会胜利的。再说,我也是四尺五的汉子,人家熬得我熬不得?”他觉得又有心劲了,可是,猛然像有一只大手又扼住他的脖子,捂住他的眼,心又紧缩了。李江国唱:“青化砭、羊马河,两仗打得好,把敌人两个旅消灭掉……”他唱得那样高兴,那样不费力,不错,他宁金山就是在青化砭、羊马河战斗打罢,才相信人民解放军打仗的能巧。可是他也是在这几次战斗打罢,心里越发的着慌、烦躁、害怕。“对啦,这多时,敌人是消灭了不少,可是哪一次战斗不是刚打扫罢战场,又奉命转移呢!天老爷!运动战,运动战,差点把我腿把子运动断!”这一个多月的战斗生活中,让宁金山最忘不了的是:没日没夜的跟敌人在山头上打转转。敌人在这个山头上,我军在那个山头上。有多少回我军黑夜中行军,和敌人搅在一起,就用手榴弹、刺刀、枪托拼起来;饥一顿饱一顿,翻山过岭,打仗,摸黑夜,急行军,淋雨,疲劳,热,冷,血,汗,火……。

  宁金山愿意走李江国他们走的那条路,但是像有什么东西拖住他的腿,他不能向前再进一步。尽管,这一步看来并不算远。

  换了哨,李江国跟宁金山朝半山坡他们连队驻的庄子走去。

  李江国指着一个挑担子的人说:“瞧,那是谁?”不等宁金山回答,他有根有梢地又说:“我敢打赌,一定是马长胜。

  你猜,我为啥老远把能认出他?他的脖子负过伤,有点歪。”

  他就那陈辈老百年的事统拉起来了:马长胜是在什么地方脖子上负伤的,当时的情况怎样,他表现的怎样勇敢。……

  “是,是,是。”宁金山有口无心地点头应承。实在说,李江国的每一句话都让他心躁:“说的话比水还淡,真不知趣!”

  李江国根本没有注意宁金山的心情,还是照自己的意思一直把话说完:“马长胜,自小就在煤窑上挖煤,一个工人成分的人呀!你看,他个子不高,脊背能擀面,脸面红喷喷的,长得多虎势!他那两条胳膊呀,比椽还粗,拳头有蒜钵子大。说起力气,大得出奇,谁也敌不过他。过去跟日本鬼子拼刺刀,数他能行。”

  宁金山应付着说:“看得出,他脾气执拗点,对人心地可实落。”

  李江国说:“对,对。不要看他说起话来,嘴头子一噘,能把你推出三丈远,像是跟谁有什么过不去。实在呢,他倒是个好同志。不说虚,我打心里喜欢他。”

  说话间,他俩走到马长胜身边了。马长胜满头淌汗,他大约给老乡挑过几十担粪了。

  李江国说:“马长胜同志,我来慰劳你,你实在太辛苦!”

  马长胜说:“劳动又不是看戏!”

  李江国给宁金山丢了一个眼色,说:“瞧瞧,我的祖宗!这不是活像谁欠了他二斗租子?”

  第一连战士们,住在几孔老乡过去放草的破窑洞里。部队说不定马上就要出发,可是战士们照他们的老习惯:把破窑洞打扫得很干净;子弹带、手榴弹袋、挂包都整整齐齐地挂在墙上;四棱四整的背包一个靠一个,一字排地摆在地上。有的战士看书,有的写信,有的谈说战斗中的种种事情。

  王老虎噙着的小烟锅,早就熄了。他坐在窑洞角落里,似笑非笑,像是他知道世间许多秘密而有趣的事情。他不声不吭,可是他用思量的神情,认真地听同志们说话。他这神气,让人觉得,他是最能理解别人心情的,可是半句吹牛的话也瞒哄不过他。看来,他毫不显眼,可是他有一种高尚的品质,很有力地吸引人,不论谁看见他,就身不由自主地跟他亲近了。靠窑门口,有四五个战士围住马全有。马全有在地上划了一个大***,声音激烈他讲:“敌人现在打进来了,想退走是不由他了。敌人呀,越陷越深越倒楣!”

  李江国一脚踏进窑门,大声喊:“报告!马全有同志,你声音低些,小心把窑洞震垮了!”

  宁金山进了窑洞,连子弹带都没解,就躺在草上。王老虎当是他身体不美气,连忙过去照护他。他摸摸宁金山的头,揣揣他的手,亲切耐心地问长问短,活像一位老母亲。

  “我拿我的脑袋打赌,马全有立刻就要把蒋介石的锅砸碎了。”李江国把枪跟子弹带挂在木钉上,一阵旋风似的挤到马全有跟前。

  马全有没有理睬李江国,继续放大嗓门讲:“敌人到处找我们主力决战哩。真是活亏人!他们全军轻装,士兵背上干粮,十来万人分成几路,每一路摆成横直三四十里的方阵,只走山路,不走平路,天天行军,夜夜露营,每天磨蹭二三十里路。他们像瞎子一样,到处乱碰,到处扑空,到处挨揍,还闹不清我们主力在哪里。我们呢,不出手就不说,一出手就捞他一把。打了这几仗,我也看透了:胡宗南满脑袋浆糊。依我说,敌人要找我主力决战,我们就和他决吧!不打赢他才有鬼!”听他说话的口气,像是他立刻就要去把敌人生吞活剥。“决战?”王老虎慢悠悠地在鞋帮上磕烟袋锅。“小伙子!

  敌人打仗缺几手,可要全部搞垮他,还得出好几身汗!”

  大伙也不同意马全有的看法:

  “彭总说啦,打了胜仗就更要谨慎小心,马全有呢,倒要和敌人去决战!”

  “他脑袋发热啦!我们为什么来一套运动战,他都不懂!”

  “怪不得他呀!他没有战略头脑呀!”李江国像做结论似地说。

  马全有凶啦,立眉瞪眼,左脸腮的伤疤也红了,喊道:

  “去,去!照你们这磨蹭劲,延安八辈子也收复不了!气死人了!”

  李江国两手摊开,说:“咱们跟马全有讨论问题,就得准备反冲锋。这么的,我给你们服务一趟。我多会儿都是吃苦在前,再疲劳也不说二话。”他拣起两片石皮,把衣袖揎起,干咳嗽了几声,清清嗓子。跳过来,蹦过去,敲打着,表演着,唱道:

  大饭桶胡宗南,

  进攻陕北占延安。

  同志们一听心里烦,

  端起刺刀就要干。

  指挥员说:

  沉住气稳稳干,

  叫我上山看一看。

  指挥员上了山,

  眼里看心盘算,

  想在心里笑在脸。

  指挥员发了言:

  大饭桶呀胡宗南,

  拉住他的鼻子叫他转;

  拉他过上几架山,

  拉他转上几个弯,

  三转五不转,

  胡宗南昏昏悠悠连东西南北也找不见。

  这时候指挥员下命令:

  同志们要勇敢,

  一声号令齐向前;

  打破他的锅,

  砸碎他的碗,

  让胡宗南吃不成这反动饭。

  同志们都鼓掌,喊:“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这有什么难?张口就来。李江国手指一动,左手里的两片石皮又拨拉拉拉地怪中听地响起来。他拉长声音一字一板地唱:

  彭副总司令撒开满天网,

  咱们转移到山头上;

  敌人钻进网里来,

  又捉俘虏又缴枪。

  李江国唱完,有人把卷好的烟递到他手里,有人把一碗开水放到他跟前。李江国抿了一口水,品了品水的味道,点起烟,罗锅着腰坐在背包上。拧起眉头,拉长脸,显得很愁苦。他正要开口,王老虎搭话了:“且慢!李江国再说,就说下坡啦!”

  同志们哄地笑了。

  李江国说:“老虎算摸清我的底啦!不扯淡咱们就谈点正经事。眼看,五黄六月就来了。我们得抓紧时间趁天凉再打一仗。再说,我们也得问问敌人,给我们把单衣准备好了没有?”说罢,就把破棉衣上的棉花套子一块一块往下撕。

  马全有*#踥/oo地冲起一站,上身向前抢着,说:“对。给上级建议,马上出动打仗!”

  李江国仿佛大吃一惊,一把拦住马全有,说:“慢来,慢来!你一把把蒋介石五脏挖出来,杜鲁门会哭死。这责任我担当不起!”

  在这一帮人中,大伙对王老虎心服口服。大伙争论起事情来,张说张有理,王说王有理,脸红脖子粗,半天下不了台。可是只要王老虎出面慢声慢气地说上一句半句的,满天云彩就散了。

  王老虎说:“江国,你不要把鼓点子敲乱了。我看,咱们还是写请战书吧!”他慢慢地掏出个本本,缓缓地扯下一张纸,把铅笔在舌尖上蘸了几下,眯缝着眼,笑咪咪地说:“来!签——名。”他说话声音很低,像是三天没吃饭。

  战士们争着写名字。年青的战士们故意推挤着人;有的还爬在别人背上。大伙围住王老虎,像是捕捉什么眨眼就会飞掉的东西似的。

  大伙儿闹腾得正欢,窑洞门外送来响亮的声音:“也有我一份!”

  战士们抬头一看,原来是连长周大勇。大伙儿忽地起来,立正站着,胸脯起伏,脸膛红彤彤的,眼里兴奋地闪亮。

  周大勇站在窑门口,双手撑住门框,喜眉笑眼地说:“同志们,想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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